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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太平洋之遠

    根據心理學的原理,人在遭受重大挫折或傷害後,對以往發生過的事情,頭腦中往往會一片空白。對於現在的自己,也可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矛盾感和認同感。在外人眼裡,覺得這個人變了,不象過去大家熟識的那個人了,在神情、舉止、性格上,有了顯著的不同。這些變化,可能是這個人裝出來的。但一般而言,那會很難受,也堅持不了多久的。也可能是自己的另一個人格,戴著另一付面具在表演。因此,往事在香菱的記憶深處應該沒有被忘記。多重人格障礙理論,也許可以切實解釋上述這些現象。

    說到香菱,我們都知道她“平生遭際實堪傷”。可是,她在賈府上下眾女孩中的表現,卻落落大方,性格溫和,靈巧單純。雖然她出身卑微,地位下賤(童養媳升為小妾),可是卻能贏得黛玉、湘雲等人的好感和關心(也許“姑嫂矛盾”的天然特性,寶薛似乎並不是特別待見她,在情感上總有些“寧予外人,不予家奴”的影子)。尤其是在她纏著要學寫詩一事,其聰明好學、痴迷揣摸,真的很能打動眾女孩和我們這些讀者。

    從曹公的創作上講,以香菱命運總括《紅樓夢》中眾女孩兒“千紅一哭(窟),萬豔同悲(杯)”的命運,是說得過去的。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書中“香魂返故鄉”的女兒們真是何其多也:可卿(畫梁春盡落香塵),寶珠,金釧,尤氏姐妹,晴雯(壽夭多因誹謗生),迎春(一載赴黃梁),黛玉(冷月葬花魂),香菱,元春(虎兕相逢大夢歸),熙鳳(哭向金陵事更哀),妙玉(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

    香菱的命運真的可以“以小見大”。夢書開篇第一回,就對香菱的命運下了一個判詞:從那邊來了一僧一道,那僧哭著對甄士隱說:“施主,你把這有命無運、累及爹孃之物抱在懷內作甚?”香菱如此,賈府中、大觀園內的眾女兒們,哪個不是“有命無運”的人呢?哪個能逃脫“致使香魂返故鄉”的最終結局呢?

    香菱雖為薛藩之妾,但在家中的地位甚至不如一個家奴。夏金桂利用寶蟾勾引薛藩,輕易將香菱打入冷宮,致其生不如死,境況幾如無家可歸之人。如果不是薛姨媽顧及臉面,收留香菱,也許她的“香魂”早就“返故鄉”了。

    香菱“實堪傷”的“平生遭際”,不過是夢書中眾女兒命運的縮影而已。雖然寶黛是小說的兩位女主角,但第一個出場的人物卻是小英蓮。

    她在三歲上被拐,多年後又被轉賣給馮淵(逢冤)。她作為員外郎甑士隱的千金小姐,英蓮(應憐)的身份被她選擇性地遺忘了。這是她為了生存下去而自動作出的選擇,不過連她自己也不一定意識得到這一點。

    當她慢慢長大、將為人婦之時,卻又被呆霸王薛藩殺夫、強買,作了薛家的童養媳,後再轉為身份卑微的小妾。在之後的“家庭”生活中,她成了薛藩、夏金桂、寶蟾“辣手摧花”的犧牲品。

    從香菱這個小人物“有命無運”的身世遭際,可知“千紅一紅(窟),萬豔同悲(杯)”一點不假:

    肩負賈府命運的元春,作為皇帝的寵妃,看似“一人之下,萬上之下”。實則如金絲雀喂在籠中,沒有自由,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當兩個怪獸“虎兕相逢”之日,也就是她“大夢歸”之時。

    王熙鳳在榮府的地位如同元春。她手眼通天,精明能幹,是“胭脂隊裡的英雄”。但其終生命運不過是“一從二令三人木(休),哭向金陵事更哀”。

    而薛、林二人,出身優渥,在賈府中享受著“眾星捧月”似的生活。薛寶釵善研“冷香丸”、,愛住“衡蕪苑”,最終有幸成為“寶二奶奶”,縱有“停機德”,也是“金簪雪裡埋”。林黛玉“心如比干多一竅”,可是眼淚卻“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最終“冷月葬花魂”,“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對成毬,漂泊亦如人命薄。”(柳絮詞)……

    總之,舊事難忘,“此恨綿綿無絕期”!

    此處,引一首舊詞,作為本文結語,不知當否?

    南鄉子·急雨打寒窗

    [宋] 陳師道

    急雨打寒窗。雨氣侵燈暗壁缸。窗下有人挑錦字,行行。

    淚溼紅綃減舊香。往事最難忘。更著秋聲說斷腸。曲渚圓沙風葉底,藏藏。

    誰使鴛鴦故作雙。

    (3.12.2019,己亥年二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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