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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文有諾

    若問紅樓中誰最超然脫俗,大家肯能會不約而同地想到妙玉、黛玉這樣的人,其實,非也,真正超然脫俗如閒雲野鶴般的人物是家境貧窮的邢岫煙。

    邢岫煙是邢夫人的侄女,因家境貧寒,不得已隨父母上京投奔邢夫人。恰巧與李紈的兩個妹子李紋、李綺,薛寶釵的兄弟薛蝌和妹子薛寶琴相遇,一行人一同來到賈府。

    邢岫煙這樣家境貧窮的女孩子來到賈府這樣的貴族園林肯定會備受冷落與歧視。賈府人人都是勢利眼:同一天來的幾個女孩子,賈母對家境優越,容貌俊俏的薛寶琴尤為喜歡,又是留她住在自己身邊,又是命王夫人認為乾女兒,好的不能再好了;對李紈的兩個妹妹也很是客氣,但對岫煙卻比較冷淡,只是對邢夫人說:“你侄女也不必家去了,園子裡住幾天,逛逛再家去。”這本是一句客套話兒,但對岫煙的父母來講卻是巴望不得,於是,邢岫煙也留下了。

    邢夫人將岫煙交給了王熙鳳,鳳姐也是一個勢利眼的人,她沒有為岫煙另置一個住處,而是就近將她塞到了迎春房裡,只按月發放銀子,其餘的也不再過問了;寶玉號稱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但對邢岫煙也沒有十分注意。他對襲人等形容這些女孩子時,說她們是精華靈秀,人上之人,卻唯獨沒有提到岫煙,可見寶玉也是一個以衣取人的俗人;不說寶玉,就連鳳姐的大丫頭平兒也是個勢利眼的人:她的蝦鬚鐲丟了,首先懷疑跟邢岫煙的丫鬟,以為她們窮,沒有見識,見了好東西就拿掉了。

    賈府每個人對邢岫煙只有表面上的客氣,而非真正的友情與疼愛,這些聰明的岫煙一定能感覺到,但她沒有在意,也沒有自卑,仍然那樣平靜地生活,友好地與大家相處。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一回中寫道:下雪之後,眾人決定去蘆雪庵賞雪作詩。大觀園中的姑娘們如同來參加時裝舞會一般,一個個綾羅綢緞,穿金掛銀,脂硯齋在回末的批語中寫道:“此回線索在斗篷,寶琴翠羽斗篷,賈母所賜,言其親也。寶玉紅猩猩氈斗篷,為後雪披一襯也。黛玉白狐皮斗篷,明其弱也。李宮裁斗篷是哆囉呢,昭其質也。寶釵斗篷是蓮青斗紋錦,致其文也。賈母是大斗篷,尊其詞也。鳳姐是披著斗篷,恰似掌家人也。湘雲有斗篷不穿,著其異樣行動也。岫煙無斗篷,敘其窮也。”眾人都有斗篷,不是羽緞羽紗,就是猩猩氈,或是白狐皮,或是哆囉呢,只有岫煙,連一件雪褂子都沒有,何等的窮酸。但是,岫煙並沒因此而感到自卑,而是大方地加入到群隊伍中,和大家一起賞雪,吃肉,作詩。

    邢岫煙不僅家境貧寒,而且無人疼愛。在寶釵看來,別人的父母都是年高有德之人,獨他父母偏是酒糟透了的,於女兒分七平常;邢夫人也不過是臉面之情,亦非真心疼愛。可見,岫煙的狀況比黛玉更甚。黛玉雖有祖母疼愛,卻還常常為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而感到自卑;岫煙還不如黛玉呢,卻從不透露出這樣的自卑感。

    天氣乍暖還寒的日子,岫煙去瀟湘館看黛玉,正好與同去瀟湘館的寶釵遇見。寶釵見她換了夾衣,便詢問原因。岫煙經不住寶釵的再三詢問,只好道出實情。一席話說的寶釵很是感動,忙稱要照料岫煙,並幫她贖出棉衣。岫煙的一席話,在聽者看來,很是可憐,但在從岫煙的嘴裡說出來,卻聽不到一絲埋怨與訴苦之意,這種超然的氣質豈是黛玉等人能夠相比的。

    寶玉過生日,收到了妙玉的字帖,上面署名“檻外人”三字,寶玉一時不知如何回覆,便拿著字帖去找黛玉,路上恰巧遇到去攏翠庵的岫煙。岫煙幾句話說得寶玉豁然開朗,寶玉稱讚岫煙“不是我們一流的俗人”,“言談舉止,超然如野鶴閒雲”,能得到寶玉這樣高標準的誇獎,實在難得。

    岫煙與妙玉究竟不同:妙玉雖是出家之人,卻仍有俗世間的七情六慾,岫煙這樣評價妙玉:“他這脾氣竟不能改,是生成的這等放誕詭僻了。從來沒見拜貼上寫別號的,這可是俗語說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個什麼道理!”可見,妙玉屬於小隱隱於野的人,而岫煙卻是大隱隱於市的真正的隱士。

    岫煙不為貧賤而自卑,不為無人疼愛而自憐,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永遠那麼平靜,那麼超然,不為愛恨與世俗而羈,如閒雲野鶴一般。想來,日後薛家敗落,邢岫煙作為薛家的少奶奶,過不了幾天富貴生活,就又要回到以前那種貧窮的,日復一日的普通人的生活。但只要憑著她超然的氣質,二人依舊會過得平靜而知足。那種男耕女織,夫唱婦隨的生活,對岫煙來講才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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