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橘子啊”外婆從盤子裡抓起一把橘子，便要往我手裡塞。我擺了擺手，說我不想吃。

她回頭看了看盤子裡擺的整齊的橘子，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她的表情像是在為難，又像是受了委屈一般。

我想或者我就吃一個罷，那橘子都飽滿油亮，都是很新鮮的，我也不想看外婆難過。我正不知道怎麼說，在那站了一會兒的外婆先開口了，她試探似的把橘子往我這遞了遞，說：“橘子，甜。”

這次我欣然的接下了，向外婆笑著。看到我把橘子穩穩的接到了手裡，她才將雙手收回去，眉頭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和外婆很少交流。我從小便在南方，方言說的很差。

外婆也想過同我講普通話。有次我們坐在門前曬太陽，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直起身，用普通話的口音對我說：“吃竹子啊！”我愣了半晌，我又不是熊貓，怎麼啃竹子。看到外婆的手在往室內指，才明白她是在說廳裡八仙桌上擺的橘子。

我們大多數時候還是用方言的短句交流。

外婆好像為我儲備了很多食物。每次回去，她總是很多次的，拿出吃的要遞給我。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在外婆的眼裡，我的形象是一隻很蠢，總找不到食物只好在原地餓肚子的小動物。

那隻小動物一定很蠢，蠢蠢的連橘子是甜的都不知道。

很長的時間裡，我一直無法理解，外婆看著手裡的橘子時，臉上凝眉為難的表情，以及那一句：“橘子甜。”成熟的橘子是甜的呀，這是人盡皆知的，所以呢？

我後來聽母親講往日的故事，才知道：橘子是甜的，但老人的一生是苦的。在外婆年輕的時候，那個年代，任何物資都是稀缺的。

“小孩子們在隊裡的花生地裡從下午找到天黑，只為了找幾粒漏收的花生飽飽口福。”“在過生日的那天，能收到一個塗紅的雞蛋就很開心啦！”“你外婆一輩子勞累，就沒享過什麼福...”

於是很多事情就有了答案。之所以我覺得南瓜和香瓜是無味的，外婆卻說有甜味，是因為她真的，能嚐出許多細微的甜味。能從生活裡找出最細微的甜，是經過平淡和苦澀的人特有的能力。

南瓜只是淡淡的甜味，是偶爾能吃到的。但橘子是有滋味的，是酸甜的，是很好的東西呢。

她心裡很好的東西，想給予一個孩子，卻被孩子拒絕了。

這分明是很好的東西呀？

外婆面露難色時，大抵是在困惑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