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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2274555501232

    解讀欣賞《北方》時,提到了艾青寫的自由體詩,在抒發情感和開創藝術境界等方面,都體現了高度的控制和樸素自然的特點,他的詩從整體形態到段落、節奏、氣氛,以及分行,都不是隨意製作的。一首詩就是一個生命,從形到神,一次生成,並且最完美地達到了這個藝術生命的審美意象的要求。我自己寫詩盡力地想做到這一點,但是很難達到這個近乎天然的境界。讀《乞丐》這首短詩,我深深感知,這首詩達到了這個境界。它是整塊岩石雕的,準確地說,是用岩石般的不可動搖和不可更改的語言創作而成的。艾青的許多詩都有這種完美的生命感,如《他起來了》、《生命》、《吹號者》等等。

    這首詩每讀一次,總讓我痛苦地回憶起戰爭的災難,它是對萬惡的侵略戰爭的有力的控訴。1938年春天,我從戰火連天的家鄉逃出,正流落在隴海線上,我看到過艾青見到的這些飢寒交迫從戰區來的乞丐。我當時也有過近似乞討的經歷。因此,我理解那些乞丐的苦難和絕望的心情。他們“吶喊著痛苦”,他們凝視著你吃“任何食物”,他們伸出“烏黑的手”……這都是由於飢餓,都是由於戰爭。感謝詩人為我們留下了這幅戰爭的真實的影象,使我們永遠憎恨和反對不義的戰爭。中國已故著名畫家蔣兆和畫過一幅長卷《流民圖》,也是記錄這次戰爭的罪惡行跡的,畫的都是被戰爭驅趕和戕害的流浪者的悲苦的形象,與艾青的《乞丐》的情境異常相似。比利時詩人凡爾哈侖寫過一首詩《窮人們》,刻畫了窮人如“棕色的陋室的屋頂”的可憐的背部,如“家畜的眼睛”,如”枯黃落葉的手”,這些細微的部分,最能顯示出窮人內心的苦痛,因此,多少年過去,它們仍深深地鏤刻在讀者的心上。記得還有一位外國著名詩人韓波寫過《捉蝨子的人》,都是令人難以忘懷的痛苦的詩篇。艾青的《乞丐》可與世界上這類不朽的詩篇相媲美。

    前面說這首詩給人的感受是一次完成的藝術生命。一次完成的詩,往往要在詩人心中孕育很久。艾青回憶寫這首詩時說,乞丐伸出的永不縮回的手的細微動作,他是觀察了很久之後才捕捉到這個體現痛苦的動作的,說明《乞丐》這首詩孕育的時間是很長的。這首詩全部是用切實的語言和細微準確的動作表現的,沒有誇張和虛構,這些樸實的語言都是絕對不能改動一個字的。正是這些生命的語言,才誕生了一個活的悲痛的正在乞討的乞丐。

    中國有另一位詩人也寫過一首題名“乞丐”的詩:“薔薇路上/走來乞丐一個。/口裡唱著山歌/手裡握著花朵。/明朝不得食/便死在薔薇花下。”這首詩裡這個乞丐,從內心到細微的動作,絕不是真正的飢寒交迫的乞丐,而是一個虛假的“美”化了的乞丐,實際上歪曲了乞丐這個痛苦的意象。或許這位詩人寫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乞丐”,所謂的“花丐”:求愛的名士,但這與乞丐這個真實的名稱有何相干?艾青的《乞丐》才是真實的誰都祈望人間早一天絕跡的乞丐。

    艾青的《乞丐》發表後不久,有論者卻說這首詩寫得過於悲傷和憂鬱,而且進一步說這種悲傷和憂鬱是根源於詩人主觀的情緒,以及受了意象派和象徵派的陰影的毒害。這就令人奇怪了,難道寫乞丐的悲傷和憂鬱還有寫過頭的問題嗎?艾青的《乞丐》中所寫的悲傷和災難不論從思想意義還是從審美角度上看,它都是對侵略戰爭的有力的控訴,如果詩人沒有感同身受地理解了那種屬於乞丐的痛苦和悲憤,是絕寫不出這首詩的。

    當我們讀到下面三行詩,我們能不清醒地深思嗎?

    “飢餓是可怕的/它使年老的失去仁慈/年幼的學會憎恨”。乞丐憎恨的是什麼?他憎恨的當然是侵略戰爭和萬惡的民族敵人。這裡絕對找不到一點象徵派的陰影,它是一個真實的被戰爭的血淚塑造成的乞丐,它也是中國新詩歷史上一個不朽的乞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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