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的時候,《人類遺傳學雜誌》(Journal of Human Genetics)曾經發表過一篇關於“驪靬人”DNA分析的研究論文[7]。這是我們能夠見搜到的相關檢測話題迄今為止唯一一篇公開發表的文獻。這篇論文的正文部分和參考文獻中也都未涉及“2005年DNA測試”,足見2004年和2005年的兩次檢測並未被納入科研視野。 2007年發表於《人類遺傳學雜誌》的論文,目的正是要對“中國村民是古羅馬人的後裔”的傳說進行檢驗。研究人員在短串聯重複序列(STR)以及單核苷酸多型性(SNP)的層面上,檢驗了代表著四組華人群的227名男性的Y染色體。眾所周知,Y染色體是“傳男不傳女”,而且其中95%的基因不能發生重組[8],所以在分子生物學上,Y染色體DNA可以用來追溯某人的男性祖先。下面這張圖顯示的是DNA相似度研究結果,譯自這篇論文。
我們發現,《每日郵報》這個報道的來源很可能與新華社在11月19日發出的一篇英文稿件有關。該稿件題為《新成立的研究中心將揭示西北村民的祖先疑雲》,[4]文中提及,一個“2005年的DNA測試”顯示該村村民有異族血統,許多專家認為他們是古羅馬士兵的後裔。同樣,新華社報道中的這次“DNA測試”,資訊也很模糊,其出處、研究者均未獲提及。
為了確認這個神秘的“2005年DNA測試”真的存在,我們嘗試檢索了各大論文資料庫,包括PubMed、SCOPUS、Google Scholar等,但都找不到發表於2005年的有關驪靬村村民基因測試的文獻。不過,我們發現這篇英文報道的疑似中文版本中提及:“2004年和2005年,者來寨村民羅英和蔡俊年分別在北京中科院和上海進行了DNA檢測,鑑定結果證明有外國血統。”[5]在2007年4月8日央視《世界週刊》的《羅馬的誘惑》報道中對此有更詳細的描述:“2004年,村民羅英在北京中科院接受了血液化驗,結果是具有46%的阿富汗血統。 2005年,村民蔡俊年前往上海進行了DNA檢測,鑑定結果為56%的歐洲血統。”。[6]這很可能就是今天各大媒體援引的“新的DNA測試顯示,驪靬村三分之二村民具有白種人血統”的依據。
不過,“46%的阿富汗血統”這種資料,充當宣傳相關研究的噱頭或許可以充數,在把當真之前,必須考慮到基因組科學本身還處在研究的很初步階現在的此類統計,對資料處理的探索性多於資料本身的意義。新聞報導語焉不詳,缺乏相關研究的細節敘述,我們無法得知“46%的阿富汗血統”、“56%的歐洲血統”這兩個資料有多少統計學上的置信度。此外,兩個單獨個體的基因組資料要代表整個群體顯然也有極大的誤差可能,更不必說基因組研究本身在資料處理上就有著極大的靈活性與爭議。
2007年6月的時候,《人類遺傳學雜誌》(Journal of Human Genetics)曾經發表過一篇關於“驪靬人”DNA分析的研究論文[7]。這是我們能夠見搜到的相關檢測話題迄今為止唯一一篇公開發表的文獻。這篇論文的正文部分和參考文獻中也都未涉及“2005年DNA測試”,足見2004年和2005年的兩次檢測並未被納入科研視野。 2007年發表於《人類遺傳學雜誌》的論文,目的正是要對“中國村民是古羅馬人的後裔”的傳說進行檢驗。研究人員在短串聯重複序列(STR)以及單核苷酸多型性(SNP)的層面上,檢驗了代表著四組華人群的227名男性的Y染色體。眾所周知,Y染色體是“傳男不傳女”,而且其中95%的基因不能發生重組[8],所以在分子生物學上,Y染色體DNA可以用來追溯某人的男性祖先。下面這張圖顯示的是DNA相似度研究結果,譯自這篇論文。
這張圖是包括驪靬村民在內的15個歐亞大陸上的不同人群,基於Y染色體DNA的二維相似度結構分析(MDS)。位置越靠近說明相似度越高,有關此分析方法的具體原理和演算法可參見相關教材[9]。
假設驪靬人的祖先來自古羅馬士兵,那麼這些人顯然都是男性,故此他們的Y染色體應該被驪靬人所繼承,從而在現代驪靬村民的Y染色體當中佔據顯著的成份。若以上假設成立,上圖當中的驪靬村民應該同歐洲各民族(北義大利人,西西里人,克羅埃西亞人……)更接近才對。然而實驗結果表明,驪靬村民的男性祖先,同三個漢族人群(分別來自河南、遼寧、寧夏)極為接近,而與驪靬村民最相似的非漢族人群卻還是甘肅本地的裕固族同胞。由此可見,驪靬村民的祖先不可能是古羅馬士兵。
再換一個思路,我們或許還可以寄希望於古羅馬士兵出征打仗時,還有大量古羅馬婦女陪同。而且,經過多年戰亂離散,這些古羅馬婦女還能來到中國,同甘肅當地人(漢人或其他本地民族,諸如羌胡)相結合,從而使得當代驪靬村民的母系大部出自古羅馬。不過,這一假設也被進一步的DNA檢測所否定。2009年,蘭州大學馬國榮的碩士論文《中國西北驪靬人起源的線粒體遺傳多型性研究》表明[10],驪靬人的線粒體DNA與中國漢族的親緣關係最近而與歐洲人或者中亞人的親緣關係較遠。受精卵的線粒體通常由卵細胞提供,故而線粒體DNA基本上是“傳女不傳男”——只有十分罕見的情況下,該物質才會透過父系遺傳[11]。透過這項研究,驪靬村民的母系祖先是古羅馬人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
事實上,即使是在歷史學界內部,“中國村民是古羅馬人的後裔”的說法也並非主流意見,在國際學術界,研究成果甚少。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劉國鵬就曾經撰文介紹國際知名漢學家白佐良的觀點,認為“羅馬軍團流落中國”之說是“嚴肅的國際漢學研究雜誌並未刊登各路新聞媒體爭相拋售的報道,而千篇一律的新聞報道也正說明其缺乏足夠的科學和文獻支援。”。[12] “驪靬人是古羅馬人後代”的說法在國際學術界並非主流觀點。而據說支援“驪靬人是古羅馬人後代”這個說法的所謂“2005年DNA測試”不足為據;而2007年、2009年的兩篇論文分別顯示,無論從父系的角度,還是從母系的角度,驪靬人都不可能是古羅馬人的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