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覆列表
  • 1 # DevilOrNot

    真實的紀曉嵐並無傳說中那般灑脫自在。乾隆曾露骨喝斥:“朕以你文學優長,故使領四庫書,實不過以倡優蓄之。”正如司馬遷自嘆:“主上所戲弄,倡優蓄之,流俗之所輕也。”古來文人多愛以長門怨婦自居,殊不知皇帝心中,只把其當作隨便玩弄的婊子,辜負了那許多前赴後繼的自作多情。

    可見智鬥昏君奸臣的傳說不足為信,但紀曉嵐親筆寫下的故事,精妙處其實更勝於那些傳說,端的是“雍容淡雅,天趣盎然,測鬼神之情狀,發人間之幽微”。

    紀曉嵐詼諧,詼諧自心態的超然。最現其性情的是其詠《八仙圖》的詩句:“局外局中兩沉吟,猶是人間勝負心。那似頑仙痴不省,春風蝴蝶睡鄉深。”圖畫中何仙姑、韓湘子對弈,五仙旁觀,弈者、觀者,心裡都存了勝負之念,唯有鐵柺李,自在一旁酣睡,安享美夢,視勝負若無物。詩句瀟灑,然而一望可知,瀟灑中含了對世事深徹的絕望。或許,超脫恰是源自心底不對外物真報希望,彼時縱有求,到底只做一戲罷了。

    紀曉嵐是有名的“不敢著書”,書讀得越多,越發覺平生種種自以為是的建樹都早有古人在先了,輕狂無知時的自命不凡原來不值一笑。那為何還有二十四卷筆記存世呢,這倒可從袁枚的一句詩裡悟出緣由:“景是眾人同,情乃一人領”。太陽底下無新事,揮筆何為,抒情而已。

    世人多嫌《閱微草堂筆記》不如《聊齋志異》情節曲折、人物豐滿;可靜心品味,此書重在明理議評,往往於結尾處以數筆點睛,頓時化腐朽為神奇。首卷《灤陽消夏錄》裡有則故事:寧波吳生一邊與狐女相好,一邊留戀青樓女子,於是狐女使出幻化的本領,吳生對任何旁的女子動念,她便可幻化成那人,供吳生任意享受新歡之樂,又不必再到外面眠花宿柳。本來這情節雖奇,也不過是樁香豔俗調;偏後文中,吳生貪心不足,厚顏詰難:你變成再多種的美人侍奉我,我還是一想到那全是你幻化來的就覺得彆扭。狐女答得很妙:包括你我,千古以來的風花雪月,何人何事不是幻化,長聚偶遇、紅顏白骨不也都是轉眼成空,你竟只執著於我變作其他美女這種小小的幻化麼,讀到這裡,實在不禁嘆佩狐仙之智慧遠勝俗塵鄙蠹。

    乾隆朝,比紀曉嵐長八歲,與紀曉嵐一樣中過進士、入過翰林,一樣活到八十一歲的袁枚,也寫過不少神鬼異魅之事。集結成書,名《子不語》,巧借“子不語怪力亂神”之意;後因與前人作品重名,遂改為《新齊諧》,取自《莊子?逍遙遊》“《齊諧》者,志怪者也”。

    初讀《子不語》,頗覺淡而無味,遠不及《閱微草堂筆記》。比如同是“盜物弄人”的故事,《子不語》中是這樣寫的:張某刻意結交一位道骨仙風、能知過去未來的吳剛子,常請其宴飲,吳亦答謝。後來錢用光了,便開始白吃吳剛子的宴請。多日後吳剛子不見了,張某才發現自己的滿箱衣物全變成了數頁當票及賬目,筆筆宴飲開銷無一遺漏,無一浪費。

    類似的故事,到《閱微草堂筆記》中就有趣多了:某山西商人以沒錢為由,不肯償還恩人多年前的資助,楊某借給他百金,讓他付與恩人救急,並備酒招待他及他的恩人。事情平息後,山西商人忽然發現楊某借給自己的正是自己箱中之金,就連酒宴的費用也是典當自己的狐皮背心而來的。

    其實紀、袁筆下,也頗多相通處:兩人文中的鬼怪都並不很可怕,如紀曉嵐的“鬼避姜三莽”,袁枚的“不倒翁”,紀曉嵐還自稱一家人多年來與狐仙相安無事。偶爾袁枚寫出鬼魅由美貌而現惡相,亦不過藉以諷喻:“美則過於美,惡則過於惡,情形反覆,極似目下人情世態。”。

    紀曉嵐嘲弄道貌岸然之人的手法更令人叫絕:有位道學先生平日管教學生甚嚴,且從不落把柄於人。一夜忽有豔遇,自稱狐仙的女子說自己能隱形,做什麼別人都看不到。道學先生頓時沒了顧忌,與其肆意交歡。天亮後才知道,哪裡有什麼狐仙,不過是學生們厭惡其虛

    1/2頁

    偽,請來妓女謊作狐仙出他的醜罷了。這故事暢快淋漓,與薄迦秋《十日談》第九天的第二則故事異曲同工:話說女修道院長被急急喚去審問偷情的修女,本來她自己也正同教士鬼混,匆忙起身時錯把教士的內褲當頭巾戴在了頭上,被受審的修女看出端倪當面指出。院長只好承認男女之事人之常情,從此放任修女們隨意尋歡。

    我最喜歡懂得生活趣味的人。不同於紀曉嵐的每日用“美女加燉肉”緩解工作壓力,袁枚是方至而立便早早炒了皇帝的魷魚,離開官場享受人生去也: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不令李漁專美,活得遠比紀曉嵐精緻多了。直至今日,一部《隨園食單》,仍被食客們津津樂道——其中之論食、論茶、論酒,愛煞我也~袁枚自己明確說:“袁子好味,好色,好葺屋,好遊,好友,好花竹泉石,好珪璋彝尊、名人字畫,又好書”。然而“與群好敵而書勝也”,只因美色宜於少年,飲食宜於飢渴,交友宜於志同道合,遊玩宜於風和日麗,宮室花石古玩宜於初買到時,否則趣味便有限了;只有書,少壯、老病、飢寒、風雨,無時不相宜——當真是道出愛書人心聲~

    然而紀曉嵐編《四庫全書》時,袁枚卻將平生蒐羅的善本捐出了大半。別人為他惋惜,他則說只要書得其用便好,遠勝留與不肖子孫糟蹋(這裡暫不論朝廷求索的強勢和乾隆毀書的混帳)。何況書將送出時才最覺珍惜,最要細讀,才最能記之於心化歸己用。許多藏書人其實都懂這道理,但畢竟無這般灑脫,無法如這般放下。古人之“捨得”,著實可敬~

  • 中秋節和大豐收的關聯?
  • 心肌梗塞吃什麼中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