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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孫志超說

    曾有一段時間中,我是一個自由職業者(其實就是打零工),從只看書過渡到不看書賺生活費,原因很簡單,人不能只靠吃米活著,但沒米是一定要死的啊。

    這段時間,我在網咖教過別人上網,做過商貿公司的IT,做過網文編輯,給大學老師攢過古文賞析的書,給出版社做過外編,做過會託(冒充供應商去參會),賣過話劇票……總之,沒有簽過任何勞務合同,並且多數的工作是在家裡完成。

    是個什麼狀態呢?在只讀書的那段時間裡,生物鐘是顛倒的,下午兩三點起床,刷牙,看報紙雜誌,泡麵,吃完上床,看書,出門洗手間(平房),看書,出門洗手間,看書,出門洗手間,睡覺。如果當時有計步器的話,每天大概有100步?但開始幹活以後,完全不同了。

    這段時期的生活中,每天十點半起來洗漱,準備午飯,這是重要的熱身。樓下的飯館很多,但沒辦法吸引我出門,因為窮鬼只能在家吃飯,而且是自己動手做的,這叫做“認命”。

    準備一個人的飯不是太困難,何況一頓還可以吃兩次。雖然口味單一,品種頻繁,還經常會不小心失手,但作為唯一的顧客,也要負責任地把飯菜統統吃完。如果實在是廚房斷糧,還可以步行到樓下小賣部買速凍水餃,可能口味還要好一點。

    每週買菜一到兩次,倘若是早上,就去市場,如果是下午,就去超市。只要不會過期的,一次買上一個月的量,上限以可用腳踏車拖回來為標準。

    即使不必出門,也要穿上衣服,這是轉換無所事事的頹廢與開始搵錢的重要儀式。雖然都在同一個空間,雖然只是從睡覺的床鋪走到電腦前,但可以進入可以避免自己交不了差的唯一狀態。

    因為多數工作相關的事情都是透過郵件或QQ,所以手機鈴聲很少響起,如果手機想起,不是推銷就是詐騙,或者打錯電話。

    身體不舒服時,不用請病假,直接躺在床上睡到恢復元氣,再爬到電腦前開工即可。如果不幸病重,自去醫院,不要等到騎不動腳踏車。

    最大的樂事是:狀況不佳時,不用請假,自由自在,直接騎車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心滿意足再回來也無所謂。不過,事情沒做完,沒有同事來幫忙;工作出紕漏,沒有上司給圓場。今天留下的爛攤,明天還是要自己想辦法解決。這叫做“認命”。

    這種狀態在正式進入公司上班以後慢慢消失了,經歷了一種類似上枷鎖般的心理適應過程,但終究安然度過。

    然後是五年後,又一次進入無業遊民的狀態,但這次只延續了半年。那是因為創業失敗,又還沒想好去哪上班,乾脆就先歇著。如果是上班族偷得一日閒,必然是整個身體都處於開心的狀態,好像偷了老闆一天的時間。可是作為失業人口,那種從老闆身上搶走或偷走時間的滿足感與復仇感絲毫不存在,再加上創業之後的經濟壓力,其實沒有感覺到真正的放鬆。但從創業的煎熬裡走出,不啻於卸下了千斤重擔。

    說起來那天作為無業遊民的第一個早晨,應該留下紀錄才對,畢竟是個重要的起跑點。那個早晨,到底是以什麼態度睜開眼睛呢?究竟是惶恐?還是鬆了一口氣呢?現在回想起來,確實不太記得失業之後的第一個早晨,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醒來。那是個陰天?或是晴天?氣溫如何?溼度怎樣?天空有沒有美麗的雲彩?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猶豫了好一下子,才弄清楚當時的時空座標,意識到不用再出門,已經失業了啊!

    當時的心境約莫就是“失業就失業”吧,總之,先玩一趟,之後再努力找工作應該也可以。但很快,腦子裡不停地在想——如果創業沒失敗會怎樣,如果當初沒創業會怎樣……總之,就是會不會像今天這麼慘。但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跟股市一樣,分析師說得那麼樂觀,可是一定會出現一段語速超快的話,“投資股市有風險,申購前請詳閱公開說明書”。可是人生不就是這樣,只要選擇了,總是有風險,看你能不能承受結果罷了。

    在這種心境之下,越來越覺得煎熬,意識到自己已經回不到當年那種躲進小樓成一統地輕鬆愜意,於是在半年後重新成為了打工狗。

    但這兩段不上班的經歷給了我一些重要的意義,那就是變得越來越坦然。舉個例子,知乎還沒有成為大型平臺之前,評價類話題並不多,大家也無所謂立場鮮明。如今使用者已是熙熙攘攘,任何時事話題都變得很熱。在熱門的回答之下的留言,總是充斥著各種聲音。因為很少參與到這類話題當中,有幸過著清淨日子,但個人能力不逮,回答不夠專業客觀時,也會招致很多批評。對於建設性的批評意見,我很真誠地感謝,而對於語言惡劣的無理謾罵,則基本不予理會。這一點倒不是因為我內心特別強大——所謂內心強大,是指有勇氣不斷超越自己。主要是因為我內心足夠坦然。

    誠然,被人罵,當然不是什麼值得慶幸或高興的事。但我也想不出有什麼值得沮喪或值得憤怒的。我想先說說此刻的一些事情:今天我所居住的城市在天晴,而另一些城市則正下雨。新聞報導說萬里因病去世了,據說股市惡意做空的人要被抓了;而我也收到朋友訊息說他孩子誕生了,非常健康可愛,同時他半數資產都套牢在股市裡。

    這些,都是同一個早晨發生的事情。你由此可以想像:在這個生活了70億人口的地球上,在同一分鐘裡,也一定有人正在結婚,還有人正在離婚;有人正在相愛,還有人正在反目;有人剛找到一份工作,還有人剛失去一份工作;有的人正在幸福甜蜜,還有人正在痛不欲生……這就像花園裡除了鮮花綠葉,還有野草枯枝;除了蜜蜂蝴蝶,還有蒼蠅蜘蛛……這所有的我們喜歡的不喜歡的,熱愛的或憎惡的,美麗的或醜陋的,構成我們的這個世界。

    這樣的世界,當然是不完美的,但卻是完整的。完美是一種偏頗,但完整則是一種平衡。美也好醜也好,善也好惡也好,生也好死也好,得也好失也好,剛也好柔也好,動也好靜也好……這所有的一切,構成世界的完整。

    而社會的發展,生命的傳承,不是靠完美來得以實現的,而是靠完整來互相牽制、保持平衡,才得以延續的。 想通了這一切,便擁有一種頓悟。頓悟令人釋然,而釋然帶來坦然,一種自由,一種心靈的自由。

    一個擁有心靈自由的人,是會懂得尊重他人的心靈自由的。因此,即使面對指責或謾罵,也能給予最平和的包容。

    人生,並非需要足夠的強大,但需要足夠的坦然。坦然,是一種接受的能力,也是一種包容的氣質,更是一種放下的智慧,是以無招勝有招、以不變應萬變的一種恆定。

    人生並非需要足夠的強大,只需有足夠的坦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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