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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勃朗與魯本斯  17世紀的另一位巨匠,荷蘭的倫勃朗也是以妻子為模特兒繪製出不朽之作的一位畫家。不過,不能與魯本斯顯赫豪華的一生相比,倫勃朗只能說是半生富足,半生潦倒。在作品數量上他不能與魯本斯的工場生產的3000幅甚至更多的數字相比,但傳世之油畫也達600幅之多。而且,由於後世對他的價值的再認識,其名聲日顯而贗品陡增,以至出現“倫勃朗一生畫了600幅油畫,其中有3000幅在美國”的笑話,同樣給考證留下了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1968年在倫勃朗逝世300週年紀念的時候,荷蘭的6位專家以包括當時最新的技術等諸多手段對散佈在全世界的原來認定的600幅真跡再次進行鑑定的時候,得出的結論是隻有350幅靠得住。最後,與魯本斯相同,他也先後結婚兩次,妻子同樣都給藝術家帶來豐富的美感和直接作為模特兒而留在畫家的傑作中。  倫勃朗1606年出生於荷蘭的文化名城萊頓的一個磨坊主家庭,先在萊頓大學讀書,同年即轉而學畫,先後從兩位在義大利學過畫的畫家習藝。1625年開始獨立創作,主要是肖像畫,並很快出了名。1631年遷居經濟中心阿姆斯特丹,次年以《杜普教授的解剖學課》一畫而譽滿藝壇。1634年,他和一個富商的孤女莎士基亞結了婚。她帶來的陪嫁錢使這位貧窮的畫家沾了光,並且還使他從此能出入城裡的名門望族之家。他們開始了美滿歡樂的家庭生活。這段時間,倫勃朗畫了許多莎士基亞的肖像,也許這正是表達畫家對這位特殊的模特兒的謝禮!這些作品中,有微笑的莎士基亞,有穿戴華麗的莎士基亞以及裸體作品《達娜厄》等。更典型的是,還有一幅《畫家和他的妻子》,畫面上倫勃朗佩著劍,有如一位騎士,並在舉杯祝酒,而莎士基亞則坐在他的膝上,回首凝視,明顯地表達了一種家庭的和睦與歡樂。  筆者也有幸訪問過萊頓和阿姆斯特丹。當年倫勃朗在阿姆斯特丹的故居現已是一個重要文物景點供人參觀。雖然沒有魯本斯的豪華,但也是在鬧市區中的一幢小樓。室內按歷史的原貌陳列,窄小的樓梯、昏暗的內室,以及餐廳中那極其粗笨的木頭桌子等都很有當年的情調,給人以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小小的窗子射進的光束,那仿製的蠟燭放出微弱的光芒,似乎就是出現倫勃朗畫中那種在大片晦暗中突出區域性受光處的特寫效果。 可惜好景不長,倫勃朗沒有魯本斯青雲直上的運氣。一幅《夜巡》觸犯了豪門富戶致使其訂貨猛跌,經濟境況急轉直下。禍不單行,就在這一年,與畫家生活8年的莎士基亞去世了,他的生活每況愈下,甚至面臨破產。10年後,畫家與他原來的僕人亨德里克結合,她成了他的第二個妻子。不料這又以婚姻的“不合法”而受到教會的審問和處分。不久,他又被宣告為無力償還債務的人,致使房產及所有珍藏的藝術品被沒收拍賣。破產後的倫勃朗,只能以一個由他妻子和兒子出面經營的美術公司裡的僱員身份生活其中。不過,厄運並沒有摧毀這位大師的意志,他的藝術反倒在這逆境中達到了最高的境界。  作為一個模特兒,亨德里克並不算美。也許還可以說,在名作的模特兒中,她是一個沒有魅力的寥寥可數的例外,甚至她連讀書寫字都不會。這點與魯本斯的第二個妻子也是不能比的。然而,倫勃朗並沒有因此而流露不滿。亨德里克雖然缺乏美麗的肉體,卻很有耐性,具有堅強的意志,使得難以對付的丈夫能專心從事創作。《入浴的女人》畫的就是亨德里克。如果沒有這個模特兒,不僅沒有這幅作品,而且倫勃朗後期的很多傑作能否問世和能否完整儲存都很難說。亨德里克雖然不漂亮,卻很機智,具有農民姑娘所特有的細心與體貼。她是和作為畫家的丈夫簽訂合同的最早的收藏家。根據合同,倫勃朗的畫全部歸她所有,債權人也不能扣押。這個有主意的妻子兼模特兒所採取的各種手段作為逃避稅收的有效方法,就是今天大概也還在被人效仿。以亨德里克為模特兒的另一幅名作,就是《手持大衛王來信的拔士巴》。  拔士巴是《聖經》中的人物,一天,以色列王大衛見一女人沐浴,當即為其美色所迷。後來在得悉她是手下一將領之妻後,把她召入宮中佔為己有,並設計讓其夫戰死沙場,從此拔士巴成了大衛之妻。後來應預言家之詛咒,受到喪子的打擊,大衛遂陷入悔恨與痛苦之中。故此,在西方中古時代拔士巴被視為教會的象徵,成為道德教化的材料。手持大衛王的來信這個情節是《聖經》中所沒有的,大概出於倫勃朗別出心裁的構思。有趣的是,魯本斯也曾以他的第二個妻子海倫娜為模特兒畫過拔士巴,自然,那是一個青春美貌、健壯豐腴的少婦。而倫勃朗的這位以亨德里克為模特兒畫成的拔士巴,真可以說是一個年老色衰、肌肉鬆弛的老嫗,甚至乾脆可以說是一個醜婦。畫中的拔士巴被置於完全封閉的暗室內,她側身而坐,稍微傾斜的臉上佈滿憂愁,無精打采的姿態吐露了人物複雜的心情。在背後伸展開來的金黃色錦織衣裳與前景中毛巾和信紙的白色之間,他運用了微妙的色調,巧妙地捕捉到了生動的肉體色彩。這件作品之所以稱得上是藝術史上的傑作,並不僅僅是令人驚歎的裸婦的造型與高超的塑造技巧,而更重要的是透過肉體所表現出來的人類精神。恰恰是這個又老又醜的拔士巴,表明了畫家的直覺已經準確把握了人類心靈的自然發展和年齡界限的束縛之悖論。倫勃朗深入探討了這個主題,強調了人類深深的苦惱。到了這個時候,《聖經》上的這位女性似乎才得到了生命的真諦。亨德里克為後人創造了這樣一個含意深遠的形象,看來是她自己所始料不及的。  耐人尋味的是,魯本斯依據其美貌壯碩的妻子模特兒而畫出了充滿朝氣與活力的畫作,也畫出了他輝煌榮耀的一生。而倫勃朗,至少是以其人老珠黃的妻子作模特兒畫出了暮年之際但又包藏著堅韌意志的畫作,也畫出了他窮愁潦倒的後半生。看來,模特兒對畫家的意義實在太重要了。當然,應該承認,更重要的還是畫家本身!就某種意義上說,倫勃朗懂得了痛苦的宗教,找到了真正的基督、永恆的基督。他對《聖經》的理解與侍候病人的托缽僧無異。他慈悲、不隱瞞醜,他畫社會底層的人、窮人、病人、老人。如果拿魯本斯與倫勃朗相比,前者看到的是樹上盛開的花朵,而後者注意的則是樹下盤屈的根鬚。就這點而論,倫勃朗要比魯本斯深刻。還有人拿魯本斯與委拉斯開茲作了比較:前者在古代傑作中看到美,而後者則在醜中看到美;前者是“偉大”的奴僕,而後者則是“偉大”的主人。這個比較雖然不盡恰當,但畢竟給人以啟發。也許,魯本斯與倫勃朗,亦可作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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