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全部內容是——

成立：

        也許你會認為，我是一個不可理喻的人。現在，我也真的沒有勇氣面對你。這封信，也就只好由小敏妹子代為轉交了。

        我完全可以透過手裡的通訊工具，給你編髮條資訊。但我考慮再三，還是沒有那樣做。

        理由是，我不想開啟手機。我心裡很亂，不想接受任何一點兒外來資訊。再有就是，我對自己組織語言的能力沒有自信——直接在手機上編髮資訊肯定會語不成句、詞不達意。

        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我必須給你寫封信，把我的全部情況給你一個交底，把我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給你一個交待。

        我不是一個處女。在我還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穿著土裡土氣的秋裝裙——踏進東南沿海城市一所藝術院校的時候，我真的是一下子傻了……那是一座處處霓虹的城市……院校，還有我們的美術系，甚至每一個角落，每一盞燈，都蒙著一層看上去那麼不真實、那麼浮華的色彩……彷彿是受到了一種蠱惑，一種感染……那樣的環境，那樣的氛圍，迅速地改變了我的人生……

        或許是選擇了藝術同時也就選擇了風月。開學不久，系裡的女生們就逐個摸清了男生們的家庭背景，她們主動向那些有背景的男生們示好，和他們出雙入對，私下約會，甚至公開開房……你可能無法想象，在那樣一種沒有男女情事似乎就無法安身立命的環境裡，一個被看作完全不入流的古董而倍受冷落的姑娘，處境會是多麼尷尬，心理會是多麼自卑。我甚至想，有個人強姦我也好啊……

        就那樣，當第一個男生出現在我身邊時，我就輕易地獻出了我的貞操。但那不是愛，真的不是，甚至也不完全是出於生理的衝動。當時的草率，現在想起來，自己都覺得荒唐——在我，彷彿就是為了填補一份經歷——我們彼此對未來沒有任何期許。像是垮掉了一座壩——我們的交往——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洪波湍流之後——很快就結束了。

        之後，又有一個男生闖進了我的生活。他是多麼優秀啊，他的一舉一動，總是吸引著那麼多女生的目光。我是多麼愛他呀！為了他，我完全失去了理智！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還有什麼不可以捨棄！由於他身邊的女生多，他對我忽冷忽熱……

        痛苦和煎熬像長著尖牙利爪的蟲子撕咬著我的心。嫉妒如同無法阻遏的火焰，將我吞沒，把我焚燒成灰。為了報復他，我出入夜店，結識那些已婚的或未婚的不安分的男人，我們甚至不問對方的姓名……而每當那些男人發洩夠了，眼裡透著對一個失節女子毫不掩飾的不恭，嘴裡說著淫褻侮辱的髒話，嬉笑著棄我而去的時候，那種羞辱，就算是人已經麻木了，心，也會流淚……

        長達三年的冰火畸戀，長達三年的愛恨情仇，帶給我的是一次次傷害，留給我的是一生的厄夢……我怎麼會不知道，當我向你作了這樣的坦白，你的心會遭受怎樣的打擊！面對如此不堪的我，捨棄，或是接受，將會給你帶來怎樣的心痛……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如果我不是真的愛上了你該有多好啊……

        說到你我之間的這段緣份——憑心而論——年齡的壓力，不能不說是湊成我們走到一起的主要成因。我不認為我們最初的接觸是認真的，至少在我不是。也許在你看來，我沒有拒絕你，可能是顧及了你的感受，不想讓你特別尷尬——或者，那就是因為愛情，因為生理的需要……其實骨子裡，也還是破罐子破摔——令我吃驚的是，這樣的一種放縱，非但沒有加深我的墮落，反倒加速使我墜入了愛河。這種感情上的深刻變化，在我，確實是始料未及的。

        不是我不能接受——那可能就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吧——你那瞬間爆發的難以剋制的衝動。實際推算起來，也就是那幾天，我腹中暗結了珠胎……只是，談到結婚，談到這扎心的兩個字……我的心一下子驚悚了起來——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一條毒蛇還是一條草繩……這一切似乎來得太快！太突然了！以至於當小敏把檢查結果遞到我手上的時候，當我看到你像個快樂的大孩子一蹦老高的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們之間的那樣一個開始，說到愛，在我，是多麼的欺心！

        我何嘗不願意善為人妻、慈為人母！——我真的可以對著自己的心說，我對婚姻沒有渴望嗎?……可是……可是這真的是一份可以把握的婚姻嗎?……我們真的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嗎?……我們的交往可曾有過最初的怦然心動?……我們之間身體的交付可曾有過羞澀、期待，示好的過程?——也許對於已經不再單純的我，完全沒有資格這樣矯情——可是，我還是多麼地希望，我們的婚姻有一件愛情的衣裳啊！

        也許，這就是我回避你，迴避結婚登記的全部理由。我怎麼能夠帶著欺瞞，帶著惶惶不可終日的內心忐忑，與你攜手踏上婚姻的聖殿……我對與你交往之初，那種很隨意，很無所謂的態度，感到羞愧……我的心是多麼的痛苦啊！……為了一份無望的婚姻，我曾飛蛾撲火般的執著……甚至——心——被碾成了碎末……而當一份牽手在即的婚姻真正到來的時候，我的心又是多麼的焦慮！多麼的惶恐！——我是多麼的自卑！多麼的自我嫌棄啊！

        我可能要消失一段時間。我必須冷靜下來，對自己糟透了的心情做出一個調整，同時也給你一段的時間，對我們面臨的婚姻重新做出思考。相信我，我不會出事的——如果說心死也是一種死亡，那麼，對於一個已經死亡過的人來說，我就更不會選擇輕生。希望你以你覺得最合適的方式，對我的出走，給我母親做出一個解釋。如果你真的認為還可以接受我，我很願意成為你的妻子！——這是一句說起來多麼底氣不足的真心話呀！不過，就算是你真的不嫌棄我，接受一份婚姻，在我，也還確實需要假以時日。

        親愛的成立，原諒我在信的結尾——在這樣不恰當的時候——第一次使用了這個稱呼。但願你不認為這對你是一種褻瀆。原諒我臨到結婚登記做了一個逃兵，原諒我未經你的同意擅自終止這次太過倉促、太過意外的妊娠。對不起了，再次對我的任性給你帶來的傷害表示歉意。

        我現在是心甘情願地接受一種懲罰——我必須以一種什麼方式洗刷自己齷齪的經歷和蒙垢的靈魂——我把自己當下所做出的痛苦的選擇看作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認為，只有接受這樣的懲罰，我的愛才會變得純潔！我希望有那麼一天——如果你能夠允許的話——我願意俯在你的雙膝上，跪請你的原諒！

        不寫了，我的心一直在痛，痛到如果我不稍加節制，竟至於真的可以背過氣去。就此止筆。像狐仙一樣出現在你生活裡，卻一直帶給你煩惱帶給你痛苦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