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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肅乃引孔明

    至幕下。早見張昭、顧雍等一班文武二十餘人,峨冠博帶,整衣端坐。孔明逐一相見,各問

    姓名。施禮已畢,坐於客位。張昭等見孔明丰神飄灑,器宇軒昂,料道此人必來遊說。張昭

    先以言挑之曰:“昭乃江東微末之士,久聞先生高臥隆中,自比管;樂。此語果有之乎?”

    孔明曰:“此亮平生小可之比也。”昭曰:“近聞劉豫州三顧先生於草廬之中,幸得先生,

    以為如魚得水,思欲席捲荊襄。今一旦以屬曹操,未審是何主見?”孔明自思張昭乃孫權手

    下第一個謀士,若不先難倒他,如何說得孫權,遂答曰:“吾觀取漢上之地,易如反掌。我

    主劉豫州躬行仁義,不忍奪同宗之基業,故力辭之。劉琮孺子,聽信佞言,暗自投降,致使

    曹操得以猖獗。今我主屯兵江夏,別有良圖,非等閒可知也。”昭曰:“若此,是先生言行

    相違也。先生自比管、樂,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國天下;樂毅扶持微弱之燕,下齊七十

    餘城:此二人者,真濟世之才也。先生在草廬之中,但笑傲風月,抱膝危坐。今既從事劉豫

    州,當為生靈興利除害,剿滅亂賊。且劉豫州未得先生之前,尚且縱橫寰宇,割據城池;今

    得先生,人皆仰望。雖三尺童蒙,亦謂彪虎生翼,將見漢室復興,曹氏即滅矣。朝廷舊臣,

    山林隱士,無不拭目而待:以為拂高天之雲翳,仰日月之光輝,拯民於水火之中,措天下於

    衽席之上,在此時也。何先生自歸豫州,曹兵一出,棄甲拋戈,望風而竄;上不能報劉表以

    安庶民,下不能輔孤子而據疆土;乃棄新野,走樊城,敗當陽,奔夏口,無容身之地:是豫

    州既得先生之後,反不如其初也。管仲、樂毅,果如是乎?愚直之言,幸勿見怪!”孔明聽

    罷,啞然而笑曰:“鵬飛萬里,其志豈群鳥能識哉?譬如人染沉痾,當先用糜粥以飲之,和

    藥以服之;待其腑臟調和,形體漸安,然後用肉食以補之,猛藥以治之:則病根盡去,人得

    全生也。若不待氣脈和緩,便投以猛藥厚味,欲求安保,誠為難矣。吾主劉豫州,向日軍敗

    於汝南,寄跡劉表,兵不滿千,將止關、張、趙雲而已:此正如病勢尪贏已極之時也,新野

    山僻小縣,人民稀少,糧食鮮薄,豫州不過暫借以容身,豈真將坐守於此耶?夫以甲兵不

    完,城郭不固,軍不經練,糧不繼日,然而博望燒屯,白河用水,使夏侯惇,曹仁輩心驚膽

    裂:竊謂管仲、樂毅之用兵,未必過此。至於劉琮降操,豫州實出不知;且又不忍乘亂奪同

    宗之基業,此真大仁大義也。當陽之敗,豫州見有數十萬赴義之民,扶老攜幼相隨,不忍棄

    之,日行十里,不思進取江陵,甘與同敗,此亦大仁大義也。寡不敵眾,勝負乃其常事。昔

    高皇數敗於項羽,而垓下一戰成功,此非韓信之良謀乎?夫信久事高皇,未嘗累勝。蓋國家

    大計,社稷安危,是有主謀。非比誇辯之徒,虛譽欺人:坐議立談,無人可及;臨機應變,

    百無一能。誠為天下笑耳!”這一篇言語,說得張昭並無一言回答。

    座上忽一人抗聲問曰:“今曹公兵屯百萬,將列千員,龍驤虎視,平吞江夏,公以為何

    如?”孔明視之,乃虞翻也。孔明曰:“曹操收袁紹蟻聚之窮於夏口,區區求教於人,而猶

    言不懼,此真大言欺人也!”孔明曰:“劉豫州以數千仁義之師,安能敵百萬殘暴之眾?退

    守夏口,所以待時也。今江東兵精糧足,且有長江之險,猶欲使其主屈膝降賊,不顧天下恥

    笑。由此論之,劉豫州真不懼操賊者矣!”虞翻不能對。

    座間又一人問曰:“孔明欲效儀、秦之舌,遊說東吳耶?”孔明視之,乃步騭也。孔明

    曰:“步子山以蘇秦張儀為辯士,不知蘇秦、張儀亦豪傑也。蘇秦佩六國相印,張儀兩次相

    秦,皆有匡扶人國之謀,非比畏強凌弱,懼刀避劍之人也。君等聞曹操虛發詐偽之詞,便畏

    懼請降,敢笑蘇秦、張儀乎?”步騭默然無語。忽一人問曰:“孔明以曹操何如人也?”孔

    明視其人,乃薛綜也。孔明答曰:“曹操乃漢賊也,又何必問?”綜曰:“公言差矣。漢傳

    世至今,天數將終。今曹公已有天下三分之二,人皆歸心。劉豫州不識天時,強欲與爭,正

    如以卵擊石,安得不敗乎?”孔明厲聲曰:“薛敬文安得出此無父無君之言乎!夫人生天地

    間,以忠孝為立身之本。公既為漢臣,則見有不臣之人,當誓共戮之:臣之道也。今曹操祖

    宗叨食漢祿,不思報效,反懷篡逆之心,天下之所共憤;公乃以天數歸之,真無父無君之人

    也!不足與語!請勿復言!”薛綜滿面羞慚,不能對答。座上又一人應聲問曰:“曹操雖挾

    天子以令諸侯,猶是相國曹參之後。劉豫州雖雲中山靖王苗裔,卻無可稽考,眼見只是織蓆

    販屨之夫耳,何足與曹操抗衡哉!”孔明視之,乃陸績也。孔明笑曰:“公非袁術座間懷桔

    之陸郎乎?請安坐,聽吾一言:曹操既為曹相國之後,則世為漢臣矣;今乃專權肆橫,欺凌

    君父,是不惟無君,亦且蔑祖,不惟漢室之亂臣,亦曹氏之賊子也。劉豫州堂堂帝胄,當今

    皇帝,按譜賜爵,何雲無可稽考?且高祖起身亭長,而終有天下;織蓆販屨,又何足為辱

    乎?公小兒之見,不足與高士共語!”陸績語塞。

    座上一人忽曰:“孔明所言,皆強詞奪理,均非正論,不必再言。且請問孔明治何經

    典?”孔明視之,乃嚴酸也。孔明曰:“尋章摘句,世之腐儒也,何能興邦立事?且古耕莘

    伊尹,釣渭子牙,張良、陳平之流。鄧禹、耿弇之輩,皆有匡扶宇宙之才,未審其生平治何

    經典。豈亦效書生,區區於筆硯之間,數黑論黃,舞文弄墨而已乎?”嚴峻低頭喪氣而不能

    對。

    忽又一人大聲曰:“公好為大言,未必真有實學,恐適為儒者所笑耳。”孔明視其人,

    乃汝南程德樞也。孔明答曰:“儒有君子小人之別。君子之儒,忠君愛國,守正惡邪,務使

    澤及當時,名留後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務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筆下雖

    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且如楊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閣而死,此所謂小人之

    儒也;雖日賦萬言,亦何取哉!”程德樞不能對。眾人見孔明對答如流,盡皆失色。時座上

    張溫、駱統二人,又欲問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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