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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恭,字仲康,扶風平陵人也。其先出於魯頃公,為楚所滅,遷於下邑,因氏焉。世吏二千石,哀、平間,自魯而徙。祖父匡,王莽時,為羲和,有權數,號曰“智囊”。父某。建武初,為武陵太守,卒官。時恭年十二,弟丕七歲,晝夜號踴不絕聲,郡中賻贈無所受,乃歸服喪,禮過成人,鄉里奇之。十五,與母及丕俱居太學,習《魯詩》,閉戶講誦,絕人間事,兄弟俱為諸儒所稱,學士爭歸之。 太尉趙憙慕其志,每歲時遣子問以酒糧,皆辭不受。恭憐丕小,欲先就其名,託疾不仕。郡數以禮請,謝不肯應,母強遣之,恭不得已而西,因留新豐教授。建初初,丕舉方正,恭始為郡吏。太傅趙憙聞而闢之。肅宗集諸儒於白虎觀,恭特以經明得召,與其議。 憙復舉恭直言,特詔公車,拜中牟令。恭專以德化為理,不任刑罰,訟人許伯等爭田,累守令不能決,恭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責,輟耕相讓。亭長從人借牛而不肯還之,牛主訟於恭。恭召亭長,敕令歸牛者再三,猶不從。恭嘆曰:“是教化不行也。”欲解印綬去。掾史涕泣共留之,亭長乃慚悔,還牛,詣獄受罪,薛貰不問。於是吏人信服。建初七年,郡國螟傷稼,犬牙緣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聞之,疑其不實,使仁恕掾肥親往廉之。恭隨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過,止其傍。傍有童兒,親曰:“兒何不捕之?”兒言:“雉方將雛。”親瞿然而起,與恭訣曰:“所以來者,欲察君之政跡耳。今蟲不犯境,此一異也;化及鳥獸,此二異也;豎子有仁心,此三異也。久留,徒擾賢者耳。”還府,具以狀白安。是歲,嘉禾生恭便坐廷中,安因上書言狀,帝異之。會詔百官舉賢良方正,恭薦中牟名士王方,帝即徵方詣公車,禮之與公卿所舉同,方致位侍中。恭在事三年,州舉尤異,會遭母喪去官,吏人思之。 後拜侍御史。和帝初立,議遣車騎將軍竇憲與徵西將軍耿秉擊匈奴,恭上疏諫曰 陛下親勞聖思,日昊不食,憂在軍役,誠欲以安定北垂,為人除患,定萬世之計也。臣伏獨思之,未見其便。社稷之計,萬人之命,在於一舉。數年以來,秋稼不熟,人食不足,倉庫空虛,國無畜積。會新遭大憂,人懷恐懼。陛下躬大聖之德,履至孝之行,盡諒陰三年,聽於冢宰。百姓闕然,三時不聞警蹕之音,莫不懷思皇,若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春之月,興發軍役,擾動天下,以事戎夷,誠非所以垂恩中國,改元正時,由內及外也。 萬民者,天之所生。天愛其所生,猶父母愛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則天氣為之桀錯,況於人乎?故愛人者必有天報。昔太王重人命而去邠,故獲上天之佑。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也。蹲夷踞肆,與鳥獸無別。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汙辱善人,是以聖王之制,羈縻不絕而已。 今邊境無事,宜當修仁行義,尚於無為,令家給人足,安業樂產。夫人道乂於下,則陰陽和於上,祥風時雨,覆被方,夷狄重譯而至矣。《易》曰:“有孕盈缶,終來有它吉。”言甘雨滿我之缶,誠來有我而吉已。夫以德勝人者昌,以力勝人者亡。今匈奴為鮮卑所殺,遠臧於史侯河西,去塞數千裡,而欲乘其虛耗,利其微弱,是非義之所出也。前太僕祭彤遠出塞外,卒不見一胡而兵已困矣。自山之難,不絕如綖,都護陷沒,士卒死者如積,迄今被其辜毒。孤寡哀思之心未弭,仁者念之,以為累息,奈何復欲襲其跡,不顧患難乎?今始徵發,而大司農排程不足,使者在道,分部督趣,上下相迫,民間之急亦已甚矣。三輔、並、涼少雨,麥根枯焦,牛死日甚,此其不合天心之效也。群僚百姓,鹹曰不可,陛下獨奈何以一人之計,棄萬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觀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國不為中國,豈徒匈奴而已哉!惟陛下留聖恩,休罷士卒,以順天心。 書奏,不從。每政事有益於人,恭輒言其便,無所隱諱。 其後拜為《魯詩》博士,由是家法學者日盛。遷侍中,數召宴見,問以得失,賞賜恩禮寵異焉。遷樂安相。是時,東州多盜賊,群輩攻劫,諸郡患之。恭到,重購賞,開恩信,其渠帥張漢等率支黨降,恭上以漢補博昌尉,其餘遂自相捕擊,盡破平之,州郡以安。 永元九年,徵拜議郎。八月,飲酎,齋會章臺,詔使小黃門特引恭前。其夜拜侍中,敕使陪乘,勞問甚渥。冬,遷光祿勳,選舉清平,京師貴戚莫能枉其正。十三年,代呂蓋為司徒。十五年,從巡狩南陽,除子撫為郎中,賜駙馬從駕。時弟丕亦為侍中。兄弟父子並列朝廷。後坐事策免。殤帝即位,以恭為長樂衛尉。永初元年,復代梁鮪為司徒。 初,和帝末,下令麥秋得案驗薄刑,而州郡好以苛察為政,因此遂盛夏斷獄。恭上疏諫曰: 臣伏見詔書,敬若天時,憂念萬民,為崇和氣,罪非殊死,且勿案驗。進柔良,退貪殘,奉時令。所以助仁德,順昊天,致和氣,利黎民者也。 舊制至立秋乃行薄刑,自永元十五年以來,改用孟夏,而刺史、太守不深惟憂民息事之原,進良退殘之化,因以盛夏徵召農人,拘對考驗,連滯無已。司隸典司京師,四方是則,而近於春月分行諸部,託言勞來貧人,而無隱惻之實,煩擾郡縣,廉考非急,逮捕一人,罪延十數,上逆時氣,下傷農業。案《易》氣月《姤》用事。經曰:“後以施令誥四方。”言君以夏至之日,施命令止四方行者,所以助微陰也。行者尚止之,況於逮召考掠,奪其時哉! 比年水旱傷稼,人飢流冗。今始夏,百穀權輿,陽氣胎養之時。自三月以來,陰寒不暖,物當化變而不被和氣。《月令》:“孟夏斷薄刑,出輕系。行秋令則苦雨數來,五穀不熟。”又曰:“仲夏挺重囚,益其食。行秋令則草木零落,人傷於疫。”夫斷薄刑者,謂其輕罪已正,不欲令久系,故時斷之也。臣愚以為今孟夏之制,可從此令,其決獄案考,皆以立秋為斷,以順時節,育成萬物,則天地以和,刑罰以清矣。 初,肅宗時,斷獄皆以冬至之前,自後論者互多駁異。鄧太后詔公卿以下會議,恭議奏曰: 夫陰陽之氣,相扶而行,發動用事,各有時節。若不當其時,則物隨而傷。王者雖質文不同,而茲道無變,四時之政,行之若一。《月令》,周世所造,而所據皆夏之時也,其變者為正朔、服色、犧牲、徽號、器械而已。故曰:“殷因於夏禮,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易》曰:“潛龍勿用。”言十一月、十二月陽氣潛臧,未得用事。雖煦噓萬物,養其根荄,而猶盛陰在上,地凍水冰,陽氣否隔,閉而成冬。故曰:“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言五月微陰始起,至十一月堅冰至也。 夫王者之作,因時為法。孝章皇帝深惟古人之道,助三正之微,定律著令,冀承天心,順物性命,以致時雍。然從變改以來,年歲不熟,谷價常貴,人不寧安。小吏不與國同心者,率入十一月得死罪賊,不問曲直,便即格殺,雖有疑罪,不復讞正。一夫吁嗟,王道為虧,況於眾乎?《易》十一月“君子以議獄緩死”。可令疑罪使詳其法,大辟之科,盡冬月乃斷。其立春在十二月中者,勿以報囚如故事。 後卒施行。 恭再在公位,選闢高第,至列卿郡守者數十人。而其耆舊大姓,或不蒙薦舉,至有怨望者。恭聞之,曰:“學之不講,是否憂也。諸生不有鄉舉者乎?”終無所言。恭性謙退,奏議依經,潛有補益,然終不自顯,故不以剛直為稱。三年,以老病策罷。六年,年八十一,卒於家。 以兩子為郎。長子謙,為隴西太守,有名績。謙子旭,官至太僕,從獻帝西入關,與司徒王允同謀共誅董卓。及李傕入長安,旭與允俱遇害。 魯恭為中牢中侔令(縣的縣官),重德化,不任刑罰。袁安(朝中大官)聞之,疑其不實,陰使人往視之。隨恭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zhì,俗稱野雞)過,止其旁,旁有兒童。其人曰:“兒何不捕之?”兒言雉方雛,不得捕。其人訝而起,與恭決曰:“所以來者,欲察君之政績也。今蝗不犯境,此一異也;愛及鳥獸,此二異也;童有仁心,此三異也。久留徒擾賢者耳,吾將速反,以狀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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