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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文是詩詞的感悟隨筆,非為論證史料所作,或有所不嚴謹處,故請見諒!周邦彥此人,我高中時學到他一首《蘇幕遮》雲: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簷語。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這首詞即便是初學,亦能感受到它豐滿圓潤的婉約感。當時兼學一首南朝民歌《西洲曲》,即所謂: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兩首都是在蓮花湖中的畫面,因此當時便覺得周邦彥是個婉約詞中的典型,只不過比柳永圓潤一些,用詞工巧一些。不過相對的,他的感情色彩便較柳詞為淡,是故能當做一幅畫看,而不好從中感受到作者的真情實意。後來偶爾想到這首詞,唸叨得十幾次,才發現“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這句才是這一首詞的感情流露處。念得多了,方才有一點點憂鬱的意思透出來。這真不知是該說耐人咀嚼,還是過於淡薄了。如今想來,恐是我體味的水平還未到?從小我就喜歡感情熾烈的詩詞,是故喜歡李白多過杜甫,李商隱多過杜牧,辛棄疾多過溫庭筠。尤其豪放詞中有些個文以載道的意思,不類婉約詞的多形少質,因此至今尤不好周邦彥這類只寫兒女事的詞人。像東坡這樣的大家,我尚且覺得他太過小乘,不若稼軒之有大我,何況周邦彥不過一時的文壇小杰,做到極處了也就如同一個山水畫家,言情作家,如何比孔孟程朱?不過藝術性和實用性原本是兩回事。詩詞寫的好了,後人讀來有享受,有共鳴,那當然是好事。尤其書畫難以久存,而詩詞易於流傳,故我倒覺得也頗有價值。至於周邦彥這個在歷史上不起眼的傢伙,引起我注意的先是來源於王國維在《清真先生遺事》中稱之為“詞中老杜”。這可嚇我一跳。畢竟杜甫的詩中地位可稱得上是最高了,而周邦彥則一般人都不怎麼熟悉。後來想一想,王國維這麼說可能不是指地位,而是主要講周邦彥精於煉字的特點與杜甫類似,而他的詞也標誌著婉約詞達到了最成熟階段,因此作為一個座標,與杜甫在詩的歷史上是一致的。那麼這首《少年遊》又是怎麼回事呢?我最初知道有這麼一首詞是源於袁騰飛先生在百家講壇講到宋徽宗的一件事。此事記載在張端義的《貴耳集》裡:道君幸李師師家,偶周邦彥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於床下。道君自攜新橙一顆,雲:“江南初進來。”遂與師師謔語。邦彥悉聞之,隱括成《少年遊》雲:“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後雲:“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道君即是宋徽宗。後來李師師在宋徽宗前唱了這首詞,因此徽宗知道了周邦彥偷聽,於是找了個由頭報復了一下。這個故事本身是否真實有點問題,比如說我在一些賞析的評論看到說這記載荒謬可笑,尤其“皇帝自攜新橙,已是奇聞,攜來僅僅一顆,又何其乞兒相?”就這點而言我倒是覺得反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因為是江南貢物,看詞裡說“馬滑霜濃”,應該是冬日時節,橙子可能已經不多見,故才是貢物。而皇帝來私會情人,正要只帶一個橙子,才顯得皇帝有意趣。要是帶一大筐,拉一馬車,那是暴發戶的模樣。漢晉世家都愛躬耕,晏殊寫詞少有“金玉”字句,那是人家氣度足,原不用炫富。因此吃橙子正要只吃一個,吃的是兩個人一起的意味。三個四個那就是解渴的蠢物了。話雖如此,這畢竟是筆記裡的故事,真實度確實堪疑。但我意不妨以故事觀之,可以先幫我們營造一個具體的環境來。下面來看這首詞。我希望諸位先假設這就是徽宗和李師師的事看幾回,然後再拋開這個故事看。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這詞倒是簡短,也很直白,以描寫為主。但是多讀幾遍,其中的意味才可顯現。首先是“並刀如水,吳鹽勝雪”。並刀是幷州產的剪刀,吳鹽是吳地產的細鹽。剪刀是用來剝橙子的,鹽是用來蘸的。但他寫刀如水,那是刀身薄,又明亮反光,有如流水。而吳鹽則是像雪一樣,又白又細。這兩句是既寫出了質感又寫出了顏色。“纖手破新橙”,這個破字用得好。我們會用剝字,但是太直白了,而破字會引得我們去想象橙子被破開那一霎的樣子。新橙,一看這兩個字,就有一種馨香撲鼻。再回頭看纖手,那也有女子的體香。手的香和橙子的香湊在一起了,不禁使人神醉。再看“錦幄初溫,獸香不斷”,又有香料的味道。這一來可以說是香盈滿室。錦幄、獸香也營造了整個臥室內的雍容氣象。“相對坐調笙”,那是說不只有一位女子,還有另一人在臥室中,兩個人對坐調笙,有點兒“鐘鼓樂之”的意思,可見兩人都愛好高雅。為何是坐調笙而不是坐調琴或者坐調簫?這裡顧隨先生有個觀點,說笙這種樂器裡面有簧,一旦天冷就會凝結不動,是故吹笙必然要在溫暖之中。稍熟悉的人一旦看到“相對坐調笙”,就會有暖氣自然流上心頭。正是有“錦幄初溫”,所以相應的“坐調笙”才恰讓人感受到室內的溫暖。為什麼是調笙而不是吹笙?可見這女子並非單純是在為男子表演,而是兩個人都對樂理有所瞭解,更像是在共同研究。上闕其實沒有具體寫有怎樣的人,但我們看到“纖手”,看到“相對”,自然知道是一位美人和她的知己,兩人一起在溫暖的臥室內吃橙子、調笙。這裡有色:如水、似雪和新橙;有香:纖手、新橙、獸香不斷;有聲:相對坐調笙。短短半闕詞,已經調動起了我們五官的感覺。這樣具體的環境和人物,用很少的文字表達出來,可以說是詩詞最難得的地方。但這詞的精彩處還在下闕。只見那女子低聲問:“向誰行宿?”為何要低聲?既然是兩個人,室內當然是安靜的,不過在調節樂器,故不能壞了音韻。為何要問去哪裡?看到後面我們自然知道,她是明白男子可能要離開了,而她的心裡必然是希望他能留下來的。但是不好意思直接挽留,反而要裝著問“你去哪裡?”這是委婉的試探心理。但是心裡實在想要他留下,故而要先找藉口:“城上已三更”,天太晚了,“馬滑霜濃”,天又太冷,地又太滑。於是衝口而出“不如休去”。鋪墊了那麼多,總算是把心理話說出來了。但是衝口而出的那一剎那,又有些害羞,於是趕緊補上一句“直是少人行”。這最後的五個字“直是少人行”,實在是整首詞中的亮點。因為如果刪去了,那麼“馬滑霜濃,不如休去”就結束,太直白,太沒有味道。突然補這一句“直是少人行”,頓時將整首詞又收束在了一個婉約的範圍內。(這是葉嘉瑩先生和周振甫先生的觀點)另外這句話還有個有趣的點:它更像是一個沒有準備好的藉口。因為“城上已三更”和“馬滑霜濃”都可以算得上是留下的理由,但是路上少人那有什麼干係?總不至於害怕劫道的吧?我總覺得這像是一個似是而非的理由。但是正因為它似是而非,用在這裡才再妙不過,因為這正是女子說出“不如休去”後,欲要掩蓋而急忙補出來的一句話。這可以說語言和情景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了。這最後五個字的一“攏”,既是婉約詞派最擅長的一攏,又是這女子心理和語言上的一攏。這二者也可說是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了。我們再讀一次這首詞: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 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 馬滑霜濃,不如休去 —————— 直是少人行。”一個情景,一段對話,一個女子心裡婉轉而不可描繪的柔情,就這樣展現在我們面前。若真是徽宗與李師師的事,那麼我們知道徽宗是個藝術情懷多過治國策略的男人,而李師師是個色藝雙絕又頗多情義的女子。他們之間的感情是藝術交流多過男女之歡。那麼從這詞中看,恐怕李師師對徽宗也不只是逢場作戲,至少是真有愛慕之心。另一方面,我不知道周邦彥是原話照實說——這些話,原本就是李師師說的,還是他自己編寫的。若是自己寫出來,那麼他對女子心理的把握可謂符合若節。即使是原話,周邦彥能將一晚上的話濃縮到這三兩句中,也是實在難得之極。婉約詞寫到了這個份上,真是到頂了。而我們讀這首詞,其實不必在意那個女子是不是李師師,因為這首詞到了我們每個人的心裡,就有了我們自己的感受和理解。我看到的只是一個沒有描述容貌的美人和一段柔腸百結的心聲,越是多讀幾回,就越覺得溫柔秀美,僅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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