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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5616792675359

    我們常以“臥薪嚐膽”這個成語形容人刻苦自勵、發奮圖強。的確該成語的典故最早來源於《史記》,卻又不完全同於《史記》。司馬遷在《史記》中著力塑造了一批能夠忍一時之辱而終能成就功名的人物形象,句踐即為其一。司馬遷在其身心遭受巨創後載錄了句踐“嘗膽”的故事情節,這是《史記》之前的史料所未涉及的:吳既赦越,越王句踐反國,乃苦身焦思,置膽於坐,坐臥即仰膽,飲食亦嘗膽也。曰:“女忘會稽之恥邪?”身自耕作,夫人自織,食不加肉,衣不重彩……

    文中司馬遷僅僅為句踐設計了一個“嘗膽”的情節,卻並未有“臥薪”一事。“臥薪嚐膽”一詞最早出於蘇軾的《擬孫權答曹操書》一文,稱“僕受遺以來,臥薪嚐膽,悼日月之逾邁,而嘆功名之不立”,稱孫權“臥薪嚐膽”,與句踐實際並無聯絡。而《呂氏春秋·季秋紀》中有言:“越王苦會稽之恥,欲深得民心,以致必死放吳。身不安枕蓆,口不甘厚味,目不視靡曼,耳不聽鐘鼓。三年苦身勞力,焦唇乾肺,內親群臣,下養百姓,以來其心。”描摹出句踐為激勵自己復仇,給自己創設的艱苦條件,唯恐安逸的生活消磨了自己復仇的意志。而蘇軾所言“臥薪嚐膽”,極有可能是其結合《呂氏春秋》之“身不安枕蓆”以及《史記》中的“嘗膽”兩個典故,合二為一,造出的成語。此後,南宋文人諸如杜範、華嶽、黃震等人,才將此成語真正運用至句踐故事。

    然而我們回顧《史記》中司馬遷對句踐“嘗膽”之事的記載,再綜觀《史記》之前的文獻典籍,卻並沒有發現關於句踐“嘗膽”的記載。那麼,歷史上究竟有無越王“嘗膽”之事?這極有可能出自太史公的文學想象與虛構。究其原因,此情節的載錄大概受司馬遷自身經歷的影響。太史公慘遭宮刑,又因父親“餘死,汝復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者”的臨終囑託,再者是自己“所以隱忍苟活,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的揚名之志,使得司馬遷只能將自己的不滿情緒融入文章之中。凌約言在《史記評林》也稱:“太史公於凡士之隱忍而不死者,必漬漬不容口,豈其本志哉?無非欲以自明,且舒其鬱悶無聊之情耳!”司馬遷雖不是利用語言文字洩私憤,但這種身體摧殘之恥、心理不堪之辱極有可能強化了其創作的決心,成為其創作的源動力之一。

    而任何藝術衝動都是心理和生理力的合成,司馬遷的這種憤而著書的衝動便屬於“創作顯動力”,是“藝術家因各種物象、事件的觸發,常發生心理波動,造成失衡,並引發適當強度的情感。宣洩情感,以恢復心理平衡”。其中主要強調的便是外界的刺激,而這種外部刺激在發揮其動力作用的同時,有時將情感直接表露在作品中,有時卻是在超越創傷的過程中,戰勝自卑,從而創作出名垂後世的文章。這與司馬遷的創作經歷基本一致,是將其自身的情感意識寄託在句踐身上,賦予筆下人物一種新的、歷史本無的精神氣質,故句踐隱忍“嘗膽”一事就此應運而生。也正是因為“嘗膽”這一情節的增設,才從側面表現出句踐隱忍之艱辛、復國之不易,也才更讓句踐這一國之君堅毅、奮起的形象赫然而立。除了貫穿《史記》全篇的司馬遷的身世經歷問題,還有一些隱含的因素,構成了司馬遷筆下句踐隱忍“嘗膽”的文學形象。

    首先,我們從《越王句踐世家》標題的擬定,到文中字裡行間,以及對史無所載的句踐苦身焦思、坐臥仰膽情節的增設中,不難看出司馬遷對句踐的溢美之詞。同為春秋霸主,只有句踐一人於《史記》標題中明確被稱為“越王句踐”;同為《史記》“世家”,吳太伯、齊太公、魯周公、衛康叔皆因是周王室親族且功勞卓著,故在“世家”中被尊稱,唯獨句踐憑藉“其先禹之苗裔”的簡單記載,以及自身多年的辛苦經營,於東南蠻夷之地開疆拓土、稱王稱霸。故而《太史公自序》中關於句踐的論贊詞中便有“句踐困彼,乃用種。嘉句踐夷蠻能休其德,滅強吳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踐世家》第十一”。此等作標題之法,不僅體現著一字寓褒貶的春秋筆法精神,更折射出司馬遷寄人生觀和史學觀於標題的動機:抑彼而揚此。

    句踐勤政賢能,符合司馬遷心中的明君形象。司馬遷並不因越國處蠻夷之地就輕視貶低句踐,反而不吝筆墨加以誇讚,這是司馬遷進步民族觀的體現。他也在書中多次歌頌聖賢之君,上至五帝堯舜禹湯,下迄本朝賢能君王,他都予以極高的評價。對於句踐,司馬遷借伍子胥之口重申“句踐為人能辛苦”,“食不重味,衣不重彩,弔死問疾”,是位勤政有德的君王。因而就司馬遷的身世經歷以及所處的時代背景,句踐在《史記》中的地位便被有意無意地抬高了。司馬遷受孟子思想的影響,以為承大任者“必先苦其心志”。孟子有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也,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而句踐“嘗膽”一事,確是“苦心志”、“忍性”之舉,亦符合孟子“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所謂賢人是在困境中造就的道理。司馬遷為一心復仇的句踐增設了“嘗膽”情節,使句踐具有了一種在逆境中求生、在艱苦惡劣的環境下成長的鬥志。此情節的設定,直接體現了句踐隱忍發奮,終成就霸業的形象。

    其次,通讀《史記》全篇,不難發現,司馬遷還是較為推崇那些敢於復仇之人。伍子胃自楚逃亡至吳,終不忘楚王殺父兄之仇,隱忍數年而鞭屍平王,報仇雪恨;范雎自魏亡秦,不忘自己在魏國廁中之辱,及位秦相,終得魏齊首級,一雪前恥。這種隱忍復仇的例子在《史記》中比比皆是。對句踐復仇之事的描述,顯示出司馬遷對句踐堅忍復仇精神的推崇。然而吳王夫差與越王句踐同有復仇事蹟,為什麼司馬遷更加偏向於褒揚句踐而貶抑夫差?雖妄然揣度司馬遷的寫作傾向難免失之武斷,但我們還是可以透過簡單的分析,去釐清《史記》中關於句踐形象塑造的一些線索。(一),相比於自殺的夫差,司馬遷更加推崇隱忍苟活、以報吳仇的句踐。《史記》中涉及句踐忍辱負重的篇目除了《吳太伯世家》《越王句踐世家》《伍子胥列傳》之外,還有《仲尼弟子列傳》《蘇秦列傳》《屈原賈生列傳》《貨殖列傳》,後幾篇雖只提到一兩句話,但基本都表達了句踐被困會稽而忍辱負重,終因禍得福而滅吳稱霸的主旨。而就忍辱負重言之,司馬遷的看法顯然與傳統儒學有很大的出入。傳統儒學主張捨生取義,以死殉名,而司馬遷偏偏另闢蹊徑,推崇那些“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天下”的人。

    (二),夫差窮兵黷武,句踐正義稱霸。夫差復仇之後,不行霸主之道,不繼祖德,反以霸主之尊南征北戰,四處討伐諸侯國,這點並不符合司馬遷統一的民族思想。而句踐稱霸之後卻致貢於周,歸還各諸侯國失地,履行霸主職責,得諸侯朝賀。(三),夫差狂妄自大,小勝而驕;句踐隱忍復仇,始終如一。《史記》之前的文獻諸如《墨子》《淮南子》等皆言夫差勝而後驕,論述其種種敗因,但句踐則往往被稱為“聖人”“明主”。因《史記》寫作參考此前文獻頗多,故而受此影響較深。且句踐忍辱負重後終得善果,稱霸至終,後世子孫受福廕若干年。而夫差憑藉其父闔廬所積澱的恢宏國力就輕而易舉地使越國臣服,此後便滋生了種種狂妄情緒。又與越國荒成不盟,越不為敗而吳不為勝。因而,夫差雖得復父仇,然終究是不徹底的復仇,乃至身死國亡。司馬遷在尋求心理認同感的同時,所選擇的頌揚物件定非如夫差般先隱忍復仇,卻在得到一點成就後便狂妄自大的君王,而是如句踐般始終如一、不滅吳國誓死不休的隱忍發奮、謙恭用賢之君。

    (四),夫差復仇是被動的復父之仇,而句踐復仇是主動的復己之仇。《史記》一改《左傳·定公十四年》中“夫差使人立於庭,苟出入,必謂己曰:‘夫差!而忘越王之殺而父乎?’則對曰:‘唯,不敢忘!”的說法,轉而改為闔廬臨死前對夫差說:“爾而忘句踐殺汝父乎?”夫差對曰:“不敢!”的記載。從自覺主動地承擔復仇事業到被動接受父親臨終所託,性質發生了改變。且《史記》中對夫差復仇前的準備幾乎沒有描寫,只是簡單的一句“習戰射,常以報越為志。二年,吳王悉精兵以伐越,敗之夫椒,報姑蘇也。”而句踐卻是主動地復己之仇、復越國之仇。司馬遷對句踐復仇的記敘也相當詳細,情節完整,篇幅宏大。司馬遷對夫差復仇性質的變動,以及對復仇前準備工作的描寫,也就間接表明了司馬遷對夫差與句踐的不同態度。

    (五),夫差的復仇屬於非正義性的復仇,而句踐甚至伍子胃的復仇屬於正義復仇。夫差之父闔廬於對越發起進攻的攜李之戰中傷亡,戰爭本身具有侵略性質。但句踐兵敗於夫椒之戰中夫差的尋仇,且自身受辱於吳國,入吳三年能夠忍辱負重;伍子胥父兄受讒言冤死,自身也在逃亡途中顛沛流離,從而更加強化了其復仇的意志。顯然句踐與伍子胃的復仇是涉及自身的正義性的復仇,而夫差的復仇是非正義的。故而司馬遷對句踐以及伍子胃持褒揚之態。因此,就算《史記》中夫差與句踐同有復仇之事,也可能因以上五點原因而出現褒貶不同的傾向。我們也可以較為清晰地看到:司馬遷對於正義隱忍復仇、謙恭謹慎而終於稱霸的句踐報以極高的頌揚。也正因此,司馬遷對句踐故事的記述對豐富句踐的故事、深化句踐形象起到了重要作用。在司馬遷《史記》之前,從未有人記載句踐所謂的“臥薪嚐膽”,而司馬遷之後,卻有創作者不斷豐富著句踐“嘗膽”的故事。撰稿/亞玲【讀史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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