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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雪思豆豆

    哦,好一座威武的雄關!——山海關,這號稱“天下第一關”的山海關!

      山海關這錚錚響的名字,是我剛記事的童年,從我的一位四爺那裡聽到的,從此,在心裡刻下了這座雄關的影子。

      我的四爺,是一個關東客。還在他才十幾歲的時候,就像我故鄉的許許多多為貧困所迫無路可走的農民一樣,孑然一身,肩上揹著一張當做行李的狗皮,下關東謀生去了。待到重返故里,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和他幾十年前離鄉時一樣,依然是孑然一身,兩手空空。他帶回來的惟一財物,就是那漂泊異鄉浪跡天涯的悲慘往事和種種見聞。

      這當中,就有著山海關。

      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冬景天,我們爺兒倆偎坐在草垛根下,曬著暖烘烘的三九Sunny,他對我講述山海關的一些傳說、故事的情景。那雄偉的城樓,那險要的形勢,那悲壯的歷史,那屈辱的陳跡,那塞上的風雪,那關外的離愁……

      善感的心靈,也曾為背鄉離井、遠徙異地的行人在跨過關門時四顧蒼茫的悲悽情景而落下過傷感的眼淚,也曾為孟姜女的忠貞和不幸而鬱鬱寡歡;然而更多的卻是為那雄關的雄偉氣勢和它那抵禦外侮捍衛疆土的英雄歷史所感動,所鼓舞。幼稚的心靈上,每每萌發起一種莊嚴肅穆、慷慨激昂的情懷。

      也曾做過一些童年的夢:夢中,常常是身著戎裝,飛越那綿延萬里的重重關山,或是手執金戈高高地站立在雄偉高大的城門之上……

      啊,夢雖荒唐,然而那仰慕雄關、熱愛國土的心卻是真摯的,深沉的。

      遺憾的是,這離京都頗近的雄關,我卻沒有到過。它留給我的依然還是童年時代從四爺那裡得來的模糊的影子。

      機會不是沒有。有一次,大概是一九五六年的春天吧,我出訪東歐,乘的是橫越東北大地和西伯利亞荒原的國際列車。我從列車播音員的廣播中,聽到了沿途將要經過的一些城市,這當中,就有山海關。當時的心情是十分興奮的。列車過了秦皇島以後,我就渴望儘快看到山海關。列車駛近山海關車站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這車站和鐵路線離山海關還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我從車窗裡探出頭去,向北張望,心想能遠遠地眺望一下也好。時已黃昏,蒼茫的暮色,籠罩著大地,任你瞪大了眼睛,竭力張望,也望不見山海關,只能隱隱約約地望見一抹如煙似霧的淡影,和從四野裡升騰起來的炊煙暮靄融合在一起,像三春煙雨中的景色似的,迷離難辨。我失望地轉回頭去,腦幕上留下的依然是童年時代從四爺那兒得來的模糊的影子。

      現在,我終於親眼看到這思慕已久的雄關了。啊!好一座威武的雄關!果然名不虛傳:那氣勢的雄偉,那地形的險要,在我所看到的重關要塞中,是沒有能與它倫比的了。

      先說那城樓吧。它是那麼雄偉,那麼堅固,高高的箭樓,巍然聳立於藍天白雲之間,那“天下第一關”的巨大匾額,高懸於箭樓之上,特別引人矚目,從老遠的地方,就看得清清楚楚。這五個大字,筆力雄厚蒼勁,與那高聳雲天氣勢磅礴的雄關,渾然一體,煞是壯觀。但是,最壯觀的還是它形勢的險要。不信,你順著那城門左側的階臺往上走吧,你走到城牆之上,箭樓底下,手扶著雉牆的垛口,昂首遠眺,你會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又驚又喜的讚歎:“嗬,好雄偉的關塞,好險要的去處!”

      你往北看吧,北面,是重重疊疊的燕山山脈,萬里長城像一條活蹦亂跳的長龍,順著那連綿起伏的山勢,由西北面蜿蜒南來,向著南面伸展開去。南面,則是蒼茫無垠的渤海,萬里長城從燕山支脈的角山上直衝下來,一頭扎進了渤海岸邊,這個所在,就是那有名的老龍頭,也就是萬里長城的尖端。山海關,就聳立在萬里長城的脖頸之上,高峰滄海的山水之間,進出錦西走廊的咽喉之地,其形勢的險要,正如古人所說:

      

        兩京鎖鑰無雙地,

        萬里長城第一關。

      

      站在這雄關之上,人的精神頓時感到異常振奮,心胸也倍加開闊。真想順著那連綿不斷的山勢,大踏步地向著西北走去,一路上,去登臨那一座座屏藩要塞、烽臺煙墩,從山海關、喜峰口、古北口、居庸關、雁門關,一直走到那長城的盡處嘉峪關口。也想返回身來,縱韁馳馬,奔騰於廣袤無垠的塞外草原之上,逶迤翻騰的幽燕群山之間,然後隨著那蜿蜒南去的老龍頭,縱身跳進那碧波萬頃的渤海老洋裡,去一洗那炎夏溽暑的汗水,關山萬里的風塵……

      甚至更想身披盔甲,手執金戈,站立在這威武的雄關之上,做一名捍衛疆土的武士。

      哦,童年的夢,又從長久塵封的記憶中復活了。復活在這“天下第一關”的城樓之上、山海之間,復活在這二十世紀的八十年代,復活在這十年內亂後的一個勵精圖治的夏天。

      這,能說是荒唐的嗎?

      不,你瞧,那是什麼?

      正當我憑欄四眺遐思邇想的時候,猛聽得一陣喧譁,回頭一看,啊,一個身披盔甲手執青龍大刀的武士,從那古老而高大的箭樓大門裡面走了出來。我不禁吃了一驚,心裡好生詫異。上前仔細一看,卻原來是一個來遊覽的小夥子,故意穿這一身戎裝拍照留念的。這戎裝,是從箭樓大門裡面的一家照相館租來的。

      這件新鮮事兒,使我非常高興。開始時我想到的是這家照相館真是“生財有道”,會想點子賺錢;可是轉又一想:這不單純是個賺錢營利的問題,而更重要的是他們體會到那些從祖國的四面八方薈集到這兒來的遊人們,在登臨這座古老而著名的雄關時的心情。我由此也就懂得了:這身著戎裝的拍照留念的小夥子,也決不是為了好玩和逗趣,這當中,蘊藏著一種可貴的感情。

      瞧,這小夥子手執大刀昂首挺胸的威武嚴肅的神情,不就是很好的證明嗎?

      看著這,有誰會感到滑稽可笑呢?

      不,相反地,人們會情不自禁地從心裡湧起一種肅穆莊嚴的感覺,懷古愛國的激情。

      也許是受到這種情緒的感染,與我一起來的一位青年女作家,也仿效那個小夥子,花了五角錢租了一套盔甲、兵器披掛起來。當她披掛停當從箭樓裡走出來時,我簡直不認得她了。那個一身天藍色西裝衫裙的時髦姑娘,一剎那間變成了一位威風凜凜的古代武士。她頭戴朱纓金盔,身穿粉底銀甲戰袍,手撫綠色鯊魚鞘青鋒寶劍,昂首挺胸地站在城樓之上,儼然是一位身扼重關、力敵千軍的守關武士,叱吒風雲的巾幗英雄。

      這位女作家,過去當過演員,拍過一部電影。在那部電影裡,她演的是一個從窮山溝裡出來的農村姑娘,當上了飛行員,駕駛著銀鷹,翱翔在藍色的天空,保衛著祖國的神聖疆土。現在,她又身披戎裝,手執金戈,在扼守這重關要塞了。八月的驕陽,映照著金盔銀甲,閃爍出耀眼的光芒,她高高地站在那裡,兩眼凝視著遠方,臉上的神情,是那樣的莊嚴,真不啻是花木蘭再世,穆桂英重生。

      看著這,一剎那間,我竟然彷彿置身於中世紀的古戰場上。一股慷慨悲歌的火辣辣的情感,湧遍了我的全身。

      啊!雄關!

      這固若金湯的雄關!

      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

      在我們古老的中華民族的偉大歷史上,在那些干戈擾攘、征戰頻仍的歲月裡,這雄關,巍然屹立於華夏的大地之上,山海之間,咽喉要地,一次又一次地抵禦著異族的入侵,捍衛著神聖的祖國疆土。這高聳雲天的堅固的城牆上的一塊塊磚石,哪一處沒灑上我們英雄祖先的殷紅熱血?這雄關外面的亂石縱橫、野草叢生的一片片土地上,哪一處沒埋葬過入侵者的累累白骨!

      啊,雄關,它就是我們偉大的民族的英雄歷史的見證人,它本身就是一個熱血沸騰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

      如今,這雄關雖已成為歷史陳跡,但是它卻仍以它那雄偉莊嚴的風貌、可歌可泣的歷史,鼓舞著人們的堅強意志,激勵著人們的愛國情感。

      我相信:假若一旦我們的神聖的國土再一次遭受到異族入侵的話,那位手執大刀的青年小夥子,還有我們的現代花木蘭,以及所有登臨這雄關的公民,全都會毫不猶豫地拿起武器,奔赴殺敵衛國的戰場!

      由此,我又悟出了一個道理:雄關,這早已變成了歷史陳跡的雄關,雖然已失去了它往日的軍事作用,但是這雄關的偉大體魄,忠貞的靈魂,卻永遠刻在人們的心中。哦,更確切一點說,這關,不在地殼之上,山海之間,而是在人們的心中。

      是的,在人們的心中。這才是真正的雄關,比什麼金城湯池還要堅固的雄關!

      不是嗎?山海關縱然是堅固險要,可也有被攻破的記載;而吳三桂的引清入關,更是不攻自破。多爾袞的鐵騎,不就是從這洞開的大門下面蜂擁而過、席捲中原的嗎?

      “慟哭六軍皆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吳梅村的《圓圓曲》,道出了當時愛華人士對吳三桂的憤慨和痛恨。儘管歷史學家對吳三桂降清的動機是否是為了“紅顏”這一事實還有爭議,但雄關被出賣而不攻自破卻是事實,也是教訓。

      這遭到過玷汙的雄關,至今還蒙受著恥辱的灰塵,並在無聲地向人們訴說著這一段痛苦的歷史,也彷彿在向著人們告誡:誰道雄關似鐵?任是這似鐵的雄關,也有被攻破的時候,說什麼“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在我們那遼闊的疆土之上的許許多多重關要塞,從來就沒有哪一座關塞真正起到過這樣的作用。它們或者被強敵攻陷,或者為內奸出賣,而尤其是後者,堡壘最易從內部攻破,歷史上最不乏這種沉痛記載的。吳三桂的醜劇,只不過是其中的一件而已。

      由此看來,古往今來的大量史實證明:那所謂“固若金湯”的雄關,是從來就不存在的;而真正堅固的雄關,只有存在於人們的心中。

      ——這,就是信念。

      對社會主義,對革命事業,對我們偉大的祖國的堅貞不渝的信念,就是最堅固最強大的雄關,是任憑什麼現代化的武器都不能攻破的雄關。千百萬噸級的熱核武器攻不破它,重型轟炸機和遠距離洲際導彈攻不破它。它,永遠巍然屹立於我們偉大遼闊的國土之上,屹立在億萬英雄兒女的丹心之中。

      這才是真正的雄關!“固若金湯”的雄關!

      啊,雄關!無比堅固的雄關!

     《雄關賦》峻青,原名孫俊卿,1923年出生,山東海陽人,著有散文集《秋色賦》,長篇小說《海嘯》,小說集《黎明的河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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