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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巴斯特之瞳

    紅樓夢第三回,王夫人向林黛玉介紹寶玉,說他是“這家裡的混世〔魔〕王”。脂批在寫道:“佔(與)絳洞花王為對看。”

    好奇了,混世魔王是一個是擾亂秩序、頑劣帶來災禍的富家子弟形象,絳花洞主一個是百花叢中、守護群芳的保護神形象,兩個怎麼看怎麼矛盾啊!

    這個對著看,冒昧理解一下:

    是不是就是賈寶玉性格內和行為中破壞性和守護性之間矛盾呢?或者說,”混世魔王“和”絳花洞王“如何巧妙在作品表現融為一體呢?此外,除了寶玉外,在紅樓夢中還有其他的混世魔王和其他的絳花洞王麼?

    然後,針對題主的提問,我會立足紅樓夢的基礎文字,佐以兩個文化內涵詞彙的延申,重新勾勒出寶玉的這兩個別號背後的深刻用意,最後解讀出來二王之統一核心,如何對著看。

    1.混世魔王:舊秩序的二維屬性

    1.1.混世魔王

    所謂混世魔王,是分兩類的:

    第一類,便是《西遊記》中霸佔水簾洞的混世魔王為代表,擾亂人世的兇惡之輩,通常是作為主流價值的對立面出現,在道德和行為上對社會造成嚴重的破壞。

    第二類,便是《紅樓夢》的賈寶玉為代表,”混世“不再是一個危害生活非常嚴重的貶義詞,而是一個包含有”到處胡鬧還給大家添麻煩,誰也奈何不了“的含義。

    但共性在於:破壞了正常秩序,一般人還奈何不了。

    1.2.混世魔王”賈寶玉“

    這個混世魔王的核心要素是”頑劣不羈“。下面我們從原文更貼切地去體會這個混世魔王的特色:

    在《紅樓夢》的文字中,混世魔王這個別號,出現在第三回(賈雨村夤緣復舊職 林黛玉拋父進京都):

    王夫人因說:“……只是有一句話囑咐你:你三個姊妹倒都極好,以後一處唸書認字學針線,或是偶一頑笑,都有儘讓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裡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廟裡還願去了,尚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了。你只以後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這是林黛玉進賈府,王夫人對黛玉講寶玉的別號,或者說這是王夫人眼裡的”混世魔王“。

    這裡有幾個細節:”孽根禍胎“/"混世魔王"/”都不敢沾惹他的“。

    咋一看,倒像是”在外人面前母親把自己家孩子貶成了一文不值“,這是什麼心態呢?

    A.從教育心理學的角度

    這個心態有點像”恨鐵不成鋼“的心態,王夫人是一個比較現實主義的女人,”望子成龍“的心態會有的,一個寶貝兒子好好用功考功名,絕對是才,但就是平日暴躁浮躁,天天在女人堆裡面問候文雅起來,是”孺子不可教也“的無奈。

    當然,這也是”混世魔王“的一層含義:難成大器的爛泥,不能繼承祖業,復興賈家。

    B.從社交禮節的角度

    社交禮節上,自然跟這個新來的林黛玉的提醒。

    一方面,可能有點心疼這個文靜柔弱的女孩子,不希望寶玉把人家帶壞了。

    另一方面,雖然內心比較要強,但是無奈兒子不爭氣,只有提醒林黛玉少接觸,萬一有什麼閃失,我也很難負責。

    1.3混世魔王的養成

    在中國的古代之中,男性作為繼承祖業的頂樑柱,貴族要求後代有更高的要求,繼續維持家族的榮譽,多追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才,對於各種“混世魔王”是保持質疑和蔑視態度的。

    賈家也不例外,賈寶玉生活在一個貴族家庭下“頑劣異常,不喜讀書,最喜在內帷廝混”,那麼這種混世魔王形成的原因包括:

    其一,自幼奇異並沒有受到貴族家族正常的薰陶教育。

    這個和寶玉幼年表現有關,他自“銜玉”而生,週歲時抓取“脂粉釵環”的舉動,更是惹得政老爺“不喜歡”,十來歲時是“異常淘氣”,說出了“女兒是水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的“混話”。

    內外兩方面,都把賈寶玉逼向一個與眾不同的癲狂生涯。

    其二,情慾理之搏,意識的爭執演變為立場的叛變。

    我們要認識到賈寶玉,並不是所謂反抗封建禮教的鬥士,只是一個不滿者和絕望者。

    他的確站在了當時主流價值的對立面,不用功讀書,一門心思和女孩撩上,擁有了“聰俊靈秀”的天賦,給予家族繼承的復興的希望卻又變成“潦倒不通庶務,愚頑怕讀文章”的紈絝子弟。

    社會的矛盾是追逐慾望享樂,還是理性剋制不斷“格物致知”。他卻選擇了,“用情對女兒們”,這就是對於主流兩方意識領域的巨大反駁。

    這才是真正另一層混世魔王:衝擊貴族理學和教養的根本,塑造一個不受貴族利益集團掌控的獨立淨土。

    他和他的父親是那樣的水火不容,勢不兩立。他不愛讀的書,偏偏要他讀;他不愛做八股文,偏偏要他做;他不愛和那些峨冠博帶的傢伙應酬,偏偏逼他出去應酬;他認為茫茫塵世,只有女孩子們的世界是一片淨土,他的父親總要把他拉出這片淨土,他的母親總要來摧殘這一片淨土,還有他的伯父、哥哥、侄輩之流總要來汙穢、踐踏這片淨土。

    2.絳花洞王:新秩序的二維屬性

    2.1絳花洞王

    這個絳花洞王稱號在各個學術界早有解讀:

    花王的“王”,不是稱王稱霸的帝王思想,是在某行某業中獨有魁首之位的意思。

    a.“花王”

    可以理解為“群芳領袖”或“女兒們的守護神”。

    在1958年前,一直叫絳花洞主(甲戌本

    ),而不是絳花洞王(庚辰原本和己卯原本)。

    這個花王很可能出自宋朝宋徽宗七言絕句:

    願得良田三百頃,遍栽紅紫作花王

    b.“絳”

    《說文》:“大赤也。”《釋名》:“絳工也。染之難得色,以得色為工也。”

    c.“洞”

    “洞”的本意是溪流,流通的,前往仙境,

    2.2總花神:賈寶玉

    下面是一篇對於總花神的論述:

    第七十四回,寶玉深信晴雯死後會化作芙蓉花神,曾明確提出:“一樣花一位神之外,還有總花神。”總花神也就是“花王”。作者看似不經意地點明寶玉從小自號“絳洞花王”,正是要向讀者透露:寶玉早就以作大觀園女兒國的總花神為己任了。

    這個守護其實就是花神的職責,或者說賈寶玉的使命。

    這個使命來自於哪裡呢?

    賈寶玉夢遊仙境中,有千紅一窟。

    警幻仙姑說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還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紅一窟。”

    你可以發現在,這個“絳花洞主”,除了有守護花神的職責外,這個洞窟也是“哭泣”的依靠和終結。

    怎麼說呢?

    哭,是傷心痛絕,林黛玉來還淚,群芳來圍繞寶玉命運相關,情感相連。

    賈寶玉,一方面是理解感受到女兒們的不易,另一方面過度用情也讓眾女們深陷其中,哭泣於情,終都隕落。

    從某種程度上說,賈寶玉守護著花,也替眾花埋葬。從始至終,只是他在管理花朵們,呵護她們,也終給她們人生畫上句號,這才有後來的醒悟和絕望 。

    這就是我理解的“絳花洞王”。

    混世魔王,破壞了貴族禮法和延續的秩序利益,也力圖維護了一個純淨自在的樂園。

    絳花洞王,耐心守護了群芳姐妹們的喜怒哀樂和生命,也為所有的姐妹悲慘命運埋葬畫上句號。

    對起來看把!

    首先,從混世魔王到絳花洞王,不就是不停反抗舊禮教捍衛這片群芳自由綻放的洞天嗎?

    賈寶玉,讓眾女在男尊女卑的社會大環境下,享受到了相當到自由空間,他可以不去讀書,但是不能不和姐妹們廝混。

    他諷刺魚眼珠子,是害怕身邊的姐妹也變成那樣;他反對科舉,回過頭來還是和眾姐妹一起玩耍;他身為繼承人,耐心對待丫鬟和小姐們,無形給她們提供了權力和地位的保護傘。這是第一層。

    然後,從絳花洞王到混世魔王,不就是不斷為凋零的群芳埋葬,無能地對抗整個社會的封建禮教的壓力麼?

    賈寶玉,送走了襲人,惜別了晴雯,告辭了薛寶釵,哀悼了黛玉,送走了無數了女子。當年的守護神,最終被抄家成了乞丐,無能保護群芳,越發的痛恨,越發的無力,這種來自於內心的混世魔王情節最終演變了出家 。

    這是一個無能的混世魔王,掀不起大風大浪。面對禮教和宮鬥,壓迫人性下,每個家族和利益群體都岌岌可危,互相迫害。

    為何,賈寶玉不能振興,因為他不是中興之火,只是護花園丁。

    最後,

    那個曾經因為混世魔王的叛逆和享受,讓花得到了保護,今日也因為混世魔王的叛逆和無能,造成了,群芳凋零。

    那個曾經因為絳花洞王的細心呵護,花兒們自由在福地洞天成長,今日也因為只會細心呵護,而沒有實權和振興家族本事,造成了千紅一哭!

    這就是無法克服的矛盾,是在封建禮教下生存不下去的一個家族的興衰史,集中在一個少年的護花和叛逆之中。

    我想,這裡面有曹雪芹的心結,也有脂硯齋的體悟,於是才有了“對著看”一說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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