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拖拉機廠的學徒生涯開始後，趕上了動亂的大環境。我們那批學徒工正好100人，男女各佔一半、原本都是師兄弟姐妹，理應相親相愛、和睦相處才是，但由於受到“男女授受不親”傳統習俗的影響，卻行同陌人,各走一邊，沒有任何來往。誰要是和哪個師姐妹說句話，立即就會遭到大家的圍攻，甚至用憐憫的口吻嘆道“嘈，你完了！”下班之後政治理論學習的時候，車間會議室就形成了壁壘鮮明的局面：靠左一半清一色的尕子，靠右一側統統是丫頭，個個一本正經，互相都不搭理！

但是，這全都是表面現象。食色性也！青春似火，歲月如歌，芳華之齡，焉能安份？十七十八，情竇初開，二十一二，談情說愛····我們也和所有的同齡人一樣，春情盪漾，紅心閃爍，渴望被異性關注！裝孫子誰不會？

某日，又逢政治學習，批判“唯生產力論”，聽得人昏昏沉沉，我的腦袋瓜不由自主地開起了小差。車間主任突然拋開正題，說出這樣一段話：“女學徒們，請注意，若干年後，你們未來的‘那一位’此刻就坐在這會議室裡。現在就請你們選擇——誰是我的那一半？”全體師姐妹們驚奇的睜圓了眼睛，把包括我在內的所有的男生瞅了個遍，然後異口同聲的發出怒吼：“主任，你太小瞧我們啦，就這幾頭爛蒜，哪有一個配得上我們？”還有的小師妹委屈的哭了起來：“呸！我就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找你們這些歪瓜裂棗的東西！”

不錯，公元1971年之春，那是一個動盪的年份、一個紛雜的年份，一個充滿了幻想的年份、一個追求理想的年份，哪個花季少女會用驕傲的目光正視一下自己身邊的男生吶？至少在她們眼裡，絕大多數男生貌不出眾，缺乏氣質，衣著打扮土裡土氣，舉手投足沒有教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說著一口本地方言，滿嘴的汙言穢語，而且有相當部分人的爹孃被定性為“階級敵人”。

總之這是一群完全沒有開化的“混混子”，不敢說是個個牛頭馬面，也差不多人人肉眼凡胎，太不入主流社會了！

是啊，當時的她們有權看不起我們，與同齡的師姐妹相比，師兄弟們跨入青春期的門檻似乎明顯慢了半拍，當師姐妹們已脫殼化蝶、初顯“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時候，我們中的許多人仍停滯在無可奈何的“蠶蛹”時期，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顯得過於青澀，就像沒有長成的獼猴桃，黑不溜球、疙裡疙瘩、滿臉絨毛、渾身是癩，讓人膩味！哪個師姐妹要是能看得上此時的男生是不正常的，看不上才是正常的！此時假若有哪個師兄弟膽敢向某位師姐妹表示愛意的話，不僅就地會被扣上一頂“流氓”帽子，而且全體師姐妹也都會嘲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妨就以我為例吧。

1971年，我身高1米56，形象猥瑣，一文不名。實事求是的說，在拖拉機廠的這批100名學徒工中，我可能是最不起眼的一位，沒有任何值得 喧耀的資本：家庭出身有問題，好不容易進了電影機械修配廠，又因沒有後臺而被像貨物貿易一樣交換到了拖拉機廠，當了翻沙工，累的吐血，可謂窩囊到了家，狗都不如！師姐妹們就是把頭用棉被捂著摸，也絕對沒有一個人會摸到我！

還是把場景繼續拉回當時吧——當眾師姐妹不能接受主任讓她們作出決擇、憤怒無比之際，有一位“先知”不早不晚從經典文學作品《一千零一夜》中鑽了出來說：“女娃娃，千萬莫敢小看你眼前這些師兄弟吆，若干年後，伴隨你終生的‘那一位’未必有他優秀！”

你信嗎？最大的可能是你仍然不信，這時，已經是生活在2019年的某位師兄弟穿越時空，出現在會議室問道：師姐妹們，你們現在的那一位，確實優秀，但是在1971年，你的那位“他”，是不是也處在與我們同樣尷尬的位置上哪？“問的好——就是要狠狠打擊一下這些臊母子的囂張氣焰！”我忍不住歡呼雀躍起來。

忽然有人揪著我的耳朵罵道：“拌你媽的青草騾子屁，站起來，給我立馬滾出去！”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原來我睡著了，作了一個黃粱美夢！車間主任憤怒的連拉帶拽，於是，在所有人的嘲笑中我灰溜溜地被攆了出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我屬於那種體格與思維均為後發制型的人，直到1973年，學徒期滿的時候，我終於長到1·82米，滿臉絡腮鬍子，彪捍霸氣，兼之經常在車間黑板報上寫寫畫畫，好歹也算是一顆“流星”吧，就有人給我起了一個外號：“山本五十六”，讓我有點氣憤，怎麼能拿我和他比哪？三問兩不問的，很快查清原來是一位小師姐給起的。這位小師姐僅比我大幾天，長相平平，既不好看也不難看，出身高幹家庭，有點傲氣，與我素無往來，我也從沒有招惹過她。

我就鼓足勇氣找她去算賬。她卻並不驚慌，也不抵賴，說緣由是看過一部批判日本軍國主義的電影之後發現我與那位主角頗為相似隨口就叫了出來，並無惡意。而且山本是大將，比你的外號“上將”還要高一個等次，說的我啞口無言。我調侃說壞人你也能得看上？她卻說感情是一個非常微妙的東西，可以從喜歡、尊敬、好奇、陌生、討厭，甚至是憎恨中產生！曉得不，其實一直以來我很不待見你，因為表面上你一老裝孫子，但實際上我發現你很“歪”，所以就····

我覺得有點天方夜譚的味道：這都是哪和哪呀？我問你為什麼給我起外號，你回答的卻是感情問題，亂七八糟的，我沒有興趣，也不想知道，一走了之。

因為開了頭，所以之後見了面就點個頭，再後來隨便打聲招呼。但是從內心來講，我絲毫沒有產生過與她發展“那種”關係的意思，緣由我有自己的想法。後來熟悉了，我曾非常認真的問過她：如果車間主任強迫你在學徒工中選擇一位男士作為未來的那一位，你是否願意？她說打死也不會！為什麼？她一本正經地告我：僅僅你們長相悽慘也就罷了，真正原因在於你們沒有一個能夠證明自身的價值所在！說著說著，她突然冒出一句“我真的不喜歡工人，當然是這個職業而不是具體的人，也許你是例外！” 她說的這句話深深的刺激了我，我非常不愛聽，覺得有些被侮辱的成分，便厲聲告她：你“麻子照鏡子，自我觀點！”但是請你記著，現在我是一名車工，但是，以後哪？難道我就沒有自己的“未來”嗎！隨著時間與空間的更替，一切皆可改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老祖先流下來的那句話“別把人看扁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表情古怪，說你是真不瞭解我的心還是裝糊塗？我那時的確是一根筋，反而覺得她莫名其妙，我有什麼糊塗可裝？我們是兩股道上跑的車，三觀不一致，不可能成為同路人，所以就此打住。不久，她被推薦上了大學，臨走時還不忘罵我一句“一鼻屎”，讓我本來就脆弱的神經受到強烈的刺激。

我開始了艱苦的自學，積極參加了社會活動，意在鍛造能耐，提升自身素質。雖說是磕磕碰碰，但也小有收益：理論文章和文學作品陸陸續續見於報端，僅僅二三年後的1978年仲秋，幾乎同時有兩個單位來拖拉機廠借調我：一是區政府辦公室，一是《××日報》編輯部，但我還是義無返顧的選擇了上大學，儘管那所學校被人戲稱是“三等馬”也罷，先猴上去再說。

許多年以後，偶遇車間的另外一位小師妹，痛說革命家史，不停的抱怨先生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我記得她當時是選擇了一位中學物理教師，因為是知識分子，比窮車工有地位，所以當初她是很牛逼的。說到當初，她告訴我說：那個時代姑娘看中的基本上就是兩個方面的因素：一是政治條件，當時的人們都很單純，好像沒有誰過份看重男方家庭的經濟條件，工農兵，實際上是當兵的最吃的香；下來是產業工人；至於農民，理論上吃的開，但其實沒有誰會心甘情願的嫁給一個農民。二就是外表要長的帥，哪個年輕姑娘沒有虛榮心？但是，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才逐漸體會到，這兩個因素都不全面、各有利弊：政治條件不是惟一，進入商品經濟社會，一切向錢看，人要靠本事吃飯，問題就出來了！再就是男人長得太帥也有問題，小師妹精闢的總結了五條：一是虛頭扒腦，善長揮霍；二是不學無術，草包一個；三是好吃懶做，沒有擔擋；四是盲目自大，欺侮老婆；五是沾花惹草，喜歡嫖風。她自己就是吃了這個虧的！

所以，這位小師妹懊悔莫及，說假如有來生，再找物件一定吸取教訓，長相差不多的就行了，甚至慘一些都沒關係。我就打趣的說“那你為何當初不找我？”她也非常坦然的告我說“我那時肯定看不上你，不為別的，就因你又小又脞，像只黑姆蚪！誰知道你後來居然長成了大蟾蜍，而且··算了，不說啦！” 她話題一轉：其實，有一個人真的希罕你，就是你那位小師姐，只怨你腦子不開竅。我說她根本看不起我，還罵我是“一鼻屎”··小師妹說那是刺激你啊，你整個一傻逼青年！她不罵你，哪有你的今天？

佯怒？瞋怪？撒嬌？還是賣萌？搞的我反到非常內疚，好像是欠下她什麼似的。

公平的講，我這大半輩子活的忙忙碌碌、平平庸庸，基本上沒什麼可圈可點之處，現已退休在家，更是無所事事，但心態到也坦蕩，因為身體不錯，所以知足常樂。舊事重提，也不是顯擺自己有多日能，而是意在說明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在同樣的年齡段裡有過灰頭土臉的時刻，不被同齡女生看好，都走過相同的生活道路與感情之路，一路披荊斬棘，但最終獲得了社會、家庭以及最重要的那個“她”的認可！想到這一點，我們的心態不就平衡了嗎？

其實，再往深裡細想，所謂“幸福”原本可能就在身旁——我們年輕時間苦苦追求的“另一半”沒準就是身邊的某個師兄妹、同學、發小，只不過當時我們被充滿了赫爾蒙氣息的幻想矇蔽了雙眼，整天五迷三道的，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她）的重要，寧可捨近求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到漫漫人海之中尋覓那個陌生的“他（她）”還自鳴得意，以為淘到了真金！等到結婚成家，一切恢復平靜，對方的弱點與毛病暴露的一覽無餘之後，這才恍然大悟，最終明白：我這是何苦吶——跟誰不是過？難道非要找他（她）？或許到了此時，才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了當初那位不經意間從你手指縫裡漏下去的那個他（她）。於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便湧上心頭，大腿一拍“錯！錯! 錯！”

好好學習吧，一定要系統的學習自己最愛的美術。高三那年本來有個學習美術的機會，因為家裡拿不出那三萬的集訓費用而錯失良機。高考也沒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學。導致現在高不成低不就。如果能重來，也希望改善家裡的生活狀況。

這種回到過去的話題確實每個人都想過，回到二十歲，那麼肯定會想著把自己沒有做好的事情做好。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不和你心愛的菇涼分開。

多花點時間和家人相處。

都是為了糾正自己的遺憾，我也想過回去改變這些，不過也想過，我改變了這些一定比現在過的好嗎？我當時都沒這個想法或者毅力，我現在回去能改變當時自己的鹹魚狀態嗎？

或許你改變了當時的選擇，你就錯過了你最愛的菇涼，最好的夥伴，最美好的經歷呢？就像電影《蝴蝶效應》，男主一次又一次回到過去改變生活，但是一次比一次糟糕，最後選擇了回到胎兒狀態自殺。

所以我們當下應該是做好自己，儘量少留遺憾，別讓20年後的自己再多想我要是回到現在肯定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