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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6484034300502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門簾外傳來雨聲潺潺,濃郁的春意又要凋殘。羅織的錦被受不住五更時的冷寒。只有迷夢中忘掉自身是羈旅之客,才能享受片時的喜歡。   獨自莫憑闌,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獨自一人在暮色蒼茫時依靠畫欄,遙望遼闊無邊的舊日江山。離別它是容易的,再要見到它就很艱難。象流失的江水凋落的紅花跟春天一起回去也,今昔對比,一是天上一是人間。   李煜《浪淘沙令·簾外雨潺潺》賞析   浪淘沙令·簾外雨潺潺 ·李煜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關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賞析一】   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十九引《西清詩話》雲:“南唐李後主歸朝後,每懷江國,且念嬪妾散落,鬱郁不自聊,嘗作長短句雲:‘簾外雨潺潺’云云,含思悽惋,未幾下世。”由此可知,詞作於他死前不久。可以說是李煜後期詞的代表作之一。   詞的上片,以倒敘起始,描寫夢醒之後的所聞:簾垂夜深,潺潺的雨聲透過簾櫳,不斷地傳入耳中;眼看那美好的春光,在這潺潺雨聲的伴和之下,即將成為過去。詞寫晚春深夜,雨聲潺潺,表現出無限惜春、傷春之情,環境是清苦的,情調是悽楚的。特別是這“春意闌珊”,既是眼前節令的實況,又是國家衰亡、個人的生命亦即將完結的象徵。如此情景,又怎能不引起詞人心頭的陣陣悲涼呢?更何況又是在“五更寒”的這樣一個時刻!   五更的寒冷,即使身蓋羅衾,也抵擋不住,忍耐不了。故“羅衾不耐五更寒”,是在寫夢醒後之所感。這“感”,首先是感覺到五更時天氣的奇寒,而這樣的奇寒,又是透過“羅衾不耐”來表現的。這是古典詩詞中常用的一種借外物以抒寫王觀感受的藝術手法。岑參寫八月胡地的奇寒雲:“散入珠簾溼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就是這種手法的成功運用。其次,更為重要的是,這不僅是寫身寒,而且是寫心寒;身寒終究有個極限,並可儘量設法抵禦和忍耐,而心寒——心頭的悲涼,則是無限的,無法忍受的了。   古人論詞的結構,妙在斷斷續續,不接而接。“羅衾不耐五更寒”句,就具有如此之妙。它與下面兩句,一寫夢後,一寫夢中,看似不接,實則詞意緊緊相接。寫夢後的“羅衾不耐五更寒”,既是突出了夢後內心的悲涼,又為描寫夢中的情景作了鋪墊:既然夢醒之後是如此痛苦悲涼,那麼,還不如長夢不醒了。因為“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只有在夢裡,才能忘記自己是“客”——南唐的亡國君,大宋的階下囚,也只有在夢裡,才能享受到那片刻的歡樂。這種以夢後之苦去與夢中之樂相映襯,從而更見夢後之苦的可憎與夢中之樂的可愛的寫法,確實是很高明的。可惜,夢中之樂是虛幻的,夢後之苦是實在的、殘酷的,並且,不管主觀上如何貪戀那夢中之樂,終究不過是“一響”而已。這樣寫進一步突出了國亡被俘後處境的可悲可憐。   詞的下片,起曰:“獨自莫憑欄”。“獨自”,說明詞人的孤獨;“莫憑欄”,則是因為憑欄遠眺,是為了要看到昔日的宮闕閣樓,以滿足思念故國之情,然而,汴京距金陵甚遠,中間有“無限關山”的阻隔,因而只能是欲見不得,徒喚奈何而已。更何況這“無限關山”,也不再是南唐的國土,而是宋朝的屬地,看到這已經淪喪的國土和易主的江山,豈不是隻能增加心中的悲苦嗎?所以,“莫憑欄”,不是詞人不想憑欄,而是不能憑欄,是為避免思見故國而勾起無限悲苦所採取的一種強制行動,這種心緒實際上更為悽楚、更為悲涼。   “別時容易見時難”——“別時”,指當初投降被俘,辭別金陵,被押往汴京之時;“見時”,指現在囚禁汴京,思念故國,欲再重見舊地之時。前者“容易”後者“難”,在這一易一難的鮮明對照之中,蘊含著詞人多少故國的情思,夾雜著多少傷心和悔恨啊!要知道,這裡的“別”,不是暫時的別離,而是永久的別離,因而也是人世間最為痛苦的別離,更何況這樣的別離是如何的“容易”——國家竟是那樣輕而易舉的就滅亡了,這豈不是痛上加痛嗎?這樣的難於再見,不就是對詞人的死刑宣判嗎?   文學作品的藝術力量在於真實而同時又具有普遍性。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九引《復齋漫錄》說:“《顏氏家訓》雲:‘別易會難,古今所重。江南餞送,下泣言離。北間風俗,不屑此事,歧路言離,歡笑分首。’李後主蓋用此語耳。故長短句雲:‘別時容易見時難’。”由此可見,“別時容易見時難”,既是李煜獨特經歷和思想感情的真實表現,也是對普遍存在的離愁別恨的高度概括,這又正是它千百年來能夠打動讀者的原因。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詞意悽絕,充溢著無可奈何的情緒。這裡詞人以生動的比喻,進一步把集合著悲涼、痛苦、傷心、悔恨,交織著絕望與希望的感情,推向了高潮。落紅逐水流,春光已逝去,世事變化急速,好景一去不復返。從前在“天上”過著自在自由的帝王生活,而今在“人間”卻是暗無天日的俘虜生活,一天一地,差別是何等巨大!這種從“天上”降到“人間”,亦即由至高無上的皇帝成為被人輕賤的俘虜的生活鉅變,對李煜個人來說,是個悲劇,但也正是這樣的特殊經歷,給李煜的創作帶來了活力。一方面,被囚禁、被侮辱的“人間”生活,使他的內心極其痛苦,並得以在創作中極其真實的表現出來,使作品具有感情上的動人力量;另一方面,從帝王到俘虜的生活經歷雖然是李煜所特有的,但經歷生活的鉅變卻是一般人也常有的,這就使得那些雖然沒有李煜那樣獨特經歷的人,也能受到感染,從而使作品獲得了長久的生命力。   這首詞,情真意切、哀婉動人,深刻地表現了詞人的亡國之痛和囚徒之悲,生動地刻劃了一個亡國之君的藝術形象。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說:“李重光之詞,神秀也。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 (正谷)   【賞析二】   這首詞是李煜降宋後被擄到汴京軟禁時所作的,表達了對故國、家園和往日美好生活的無限追思,反映出詞人從一國之君淪為階下之囚的淒涼心境。   上闋兩句採用了倒敘的手法。夢裡暫時忘卻了俘虜的身份,貪戀著片刻的歡愉。但美夢易醒,簾外潺潺春雨、陣陣春寒驚醒了美夢,使詞人重又回到了真實人生的淒涼景況中來。夢裡夢外的巨大反差其實也是今昔兩種生活的對比,是作為一國之君和階下之囚的對比。寫夢中之“歡”,誰知夢中越歡,夢醒越苦;不著悲、愁等字眼,但悲苦之情可以想見。李清照在《聲聲慢》中這樣寫“雨”:“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愁情畢現。“簾外雨潺潺”,這雨似乎更是詞人心間下起的淚雨;“春意闌珊”,春光無限好,可是已經衰殘了,就象美好的“往事”一去難返;“羅衾不耐五更寒”,禁不住的寒意,不僅來自自然界,更來自淒涼孤冷的內心世界。李煜《菩薩蠻》詞有句:“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所寫情事與此差同,但此處表達情感更顯委婉含蓄。   “獨自暮憑欄,無限江山”,“莫”一作“暮”。“莫憑欄”是說不要憑欄,因為憑欄而望故國江山,會引起無限傷感,令人無以面對;“暮憑欄”意謂暮色蒼茫中憑欄遠眺,想起江山易主,無限往事,“暮”也暗指詞人人生之暮。兩說都可通。李商隱曾在《無題》詩中寫下“相見時難別亦難”,表達了人們普遍的情感。降宋後被擄到汴京,告別舊都金陵是多麼難捨難離,《破陣子·四十年來家國》中“最是倉皇辭廟日”一句表達的正是這種情感。這裡卻說“別時容易”,可見“容易”是為了突出一別之後再見之難;“見時難”似也包含著好景難再,韶華已逝的感慨。“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就象水自長流、花自飄落,春天自要歸去,人生的春天也已完結,一“去”字包含了多少留戀、惋惜、哀痛和滄桑。昔日人上君的地位和今日階下囚的遭遇就象一個天上、一個人間般遙不可及。“天上人間”暗指今昔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際遇。一說“天上人間”是個偏正短語,語出白居易《長恨歌》:“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意謂天上的人間,用在這裡暗指自己來日無多,“天上人間”便是最後的歸宿。   這首詞表達慘痛欲絕的國破家亡的情感,真可謂“語語沉痛,字字淚珠,以歌當哭,千古哀音”。這種真摯的情感源於後主的一片“赤子之心”(王國維語,《人間詞話》手稿之一○五),“真所謂以血書者也”( 王國維語,《人間詞話》手稿之一○七)。詞的格調悲壯,意境深遠,突破了花間詞派的風格,所以王國維評價:“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王國維語,《人間詞話》手稿之一○四) (蔣雅雲)   【賞析三】   這是李後主以歌當哭的絕筆詞。宋蔡絛《西清詩話》雲:南唐李後主歸朝後,每懷江國,且念嬪妾散落,鬱郁不自聊,嘗作長短句雲:‘簾外雨潺潺’云云。含思悽婉,未幾下世。“真是亡國悲痛,千古遺恨,語意悽黯,聲調慘然。至今讀之,那如泣如訴的悲劇性敘述詩句,黯愴欲絕,還深深地打動人心,產生著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詞的上片寫夢醒後感情上的急劇波動;下片寫憑欄時對人生的留戀。上片前三句和後兩句是採用倒裝句法,為使夢中之歡和醒後之悲,兩者相反相成,互為映襯,從而造成心理時空上的轉換和交替。以實寫之現實愁苦來造成反差,引匯出虛擬之夢境歡娛,以突出自己被俘之“客”身,竟要作“貪歡”之美夢的潛意識活動。夢是潛意識的心靈投影,夢是自由而模糊的感情聯想。詞中正是透過“夢裡”的“貪歡”,把詞人內心深處雖然微弱但卻頑強、不甘心死亡的生存意志藝術地表現出來了。   詩人不是直抒胸臆,而是融情於景。傷春曉淒涼,羅衾冰似鐵,聽春雨潺潺,春光遲暮盡,以襯托俘虜和帝王兩種人生選擇的天淵之別,及其內在轉化的人生悲劇。一個人只有在夢中忘掉自己俘虜的身份,才會有享受片刻歡樂的自由感。這中間包孕著多少人生喟嘆的痛苦心聲啊!郭麐所云:“綿邈飄忽之音,最為感人深至。”(《南唐二主詞彙筆》引)它中間蘊含多少春花秋月、鳳簫歌徹的甜美回憶啊!這兒現實與夢境之間所經歷的時空轉換,實質上也就是保留在詩人知覺中的眾多現象相互交織而發生的必然本質聯絡的一種方式。然而,隨著這種假想的滿足而來的真實感受,卻是聽雨聲、傷春意、感寒重。“一晌貪歡”,不可得也。但是,人中我們仍然分明可以感受到詩人的主體意識的清醒、求索和冀盼。也就是自我價值的思考和呼喚。   詞的下片,從“獨自暮憑欄”一句,引入江山故國之情思。“暮”,多本作“莫”。詩人提醒自己切莫獨自憑欄徒增感傷。但現據俞平伯《唐宋詞選釋》雲:“下片從‘憑欄’生出,略點晚景,‘無限關山’以下,轉入沉思境界,作‘暮’字自好。今從《全唐詩》寫作‘暮’。”妙哉,斯言!暮色蒼茫,彷彿“無限關山”都披上了一層濃郁而感傷的暮藹色彩,顯得朦朧而模糊,閃爍著神秘和雋永的光澤,此情此景,誰能不感慨萬千呢?這兒的“無限關山”作為詩情常有的象徵意蘊,是與“一晌貪歡”有著內在機制聯絡,甚至可說,是為其提供了物質的、精神的基礎。詩人多少物質享受和人間歡樂都曾經發生在那一大片可愛的“無限關山”的江南故土上,這是其內心視覺正在不斷捕捉的系列動人景象,象彩色銀幕一樣絢麗繽紛。至此我們才會深深感到“別時容易見時難”一句,實在悲憤無比、沉鬱之極。這決不是一般的“別易會難,古今所同”的輕微嘆息,而是對國破家亡一種極其委婉而悽慘的呻吟和呼喚。其中蘊含著絕望、訣別、留戀、希冀、緬懷、嚮往等等豐富的雜糅感情,一字一淚,一聲一泣,令人品味不盡,感慨難已。詞的結尾,更是把這種血淚寫成絕望之歌,推向感情的最高潮:“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這裡以“流水”、“落花”、“春去”等自然規律的不可逆轉,來反覆暗喻南唐的滅亡和歡樂的消逝。唐圭璋在《唐宋詞簡釋》中說:“流水盡矣,花落盡矣,春歸去矣,而人亦將亡矣。將四種之語,併合一處作結,肝腸斷絕,遺恨千古。”人的生命至此,如果還重視自我主體的價值和尊嚴,那麼實在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天上人間”一聲呼喚,正透露了其內心世界生與死的矛盾情結,也就是一種絕望者的希望。其實,對死的恐懼也就是對人生的清醒認識。詞人是多麼留戀這美好的人世間啊!但是,夢境中天堂般的帝王生活已永不復返了,現實中地獄般的俘虜生活又不願再繼續下去,活下來已沒有必要了。死,就是一種最佳化的選擇了,就是人生最合情理的歸宿。從中我們不是分明感受到人的主體性的覺醒人類精神的一種超越和昇華嗎?   傑出的詩篇總是“真實情感”和“人類情感”的歷史統一,兩者互為包孕和超越。“真實情感”和“人類情感”的歷史統一,兩者互為包孕和超越。“真實情感”一定要升到“人類情感”的美學高度,才能使自己的這種人生體驗激志廣大讀者心靈的共鳴、震盪。李煜這首《浪淘沙》如果不是扣緊他的帝王身份,而是僅以此為參照,著重從詩美意象來體驗和領悟,那麼他此時藝術表現的也只是一個普通人的真實感情。明代李攀龍說:“結雲‘春去也’,悲悼萬狀,為之淚不收久許。”(《草堂詩餘雋》卷二)我們就會因此在悲痛的情緒中慢慢地品嚐到一種真正的詩的味覺美感。(呂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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