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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厚德揚善文化小館

    第二節 愛情歌的滋味

    生活是有滋味的。

    愛情是有滋味的。

    民歌也是有滋味的。

    有滋味的民歌,才能使人“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陝北愛情民歌的藝術感染力也許正在於此:因為它情感飽滿,所以滋味濃烈;因為它表達含蓄,所以餘味無窮。

    有人把陝北愛情民歌的滋味概括為真、野、辣、樸、酸五個字。這五種滋味的提煉,並不是某一個人的妙手偶得,而是許許多多的人們在幾十年、上百年的地品嚐陝北民歌這罈老酒後,所得出的共同體味。

    你能說它不“真”嗎?

    民歌的創作必須有高度的真實性,應當是人的真實情感的自然流露。正如《禮記·樂記》所說的那樣:“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和順積中而英華髮外,唯樂不可以為偽。”

    偽,是一切藝術的天敵。偽則不能動人,不能動人則不能流傳,不能流傳則必然會喪失其生命力。陝北愛情民歌之所以能夠廣泛流傳,具有如此強烈的藝術生命力,其要訣就在於一個“真”字。

    陝北愛情民歌之真,既有生活的真實,又有藝術的真實。許多民歌都是對真實生活的直接反映,如《蘭花花》《三十里鋪》《搖三擺》等。說它是藝術的真實,許多民歌則又是在生活真實的基礎上經過加工、改造和完善而成的,如《走西口》《掐蒜薹》《五哥放羊》等。

    內容的真實,奠定了陝北愛情民歌藝術魅力的基礎,情感的真摯又大大地提升了陝北愛情民歌的藝術感染力。莊子說:“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親不和。”,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明代思想家李贄也提出了“童心說”:“夫童心者,真心也。”受李贄的影響,公安三袁又提出了“獨抒性靈”之說。“童心說”也罷,“獨抒性靈”說也罷,其共同的特點就是要求藝術創作要有真摯的情感。情感的真摯,在陝北愛情民歌中表現的尤為突出——

    情感發自內心:

    腳站石頭手扳牆,   

    眼淚滴在牆頭上。   

    前溝的糜子後溝的谷, 

    哪達想你哪達哭。   

    白天想你不敢對人說, 

    黑夜裡想你抱著枕頭哭。

    (《哪達想你哪達哭》)    

    情感自然流露:

    蘆花子公雞牆頭叫,  

    我想我的哥哥礆畔上照。

    六月的天氣熱難當,  

    我想我的哥哥像火燒上。

    清清的河水千里長,  

    咱倆死死活活相跟上。 

    (《死死活活相跟上》)    

    情感不加掩飾:     

    人在外邊心在家,    

    家裡丟下了一朵花。   

    拔起黃蒿帶起根,    

    半路地裡還想你的人影影。

    棉花地裡種芝麻,    

    哥哥你走了沒盛法。   

    (《人在外邊心在家》)    

    你能說它不“野”嗎?

    野的本義是郊外,引申為人的性格則為粗魯、鄙野。陝北愛情民歌中表露出來的這一野味,應該是不受拘束而又狂野不羈。表面看來,陝北人憨厚得近於木訥,而他們內心的情感卻像奔騰不羈的黃河,一旦爆發,就會衝破一切禮教的束縛,如Mustang、如狂風,放任自流、無拘無束,甚至不惜走向自我的毀滅。

    愛情歌之野,野得漫無邊際:

    紅豆豆開花扯蔓蔓,  

    新交的朋友面粘粘。  

    三葉葉白菜兩葉葉黃, 

    常常見面常常想。   

    三哥哥想我滿灘灘跑, 

    二妹子想你大門上照。 

    颳起東風水流西,   

    死死活活交往個你。  

    (《三哥哥想我滿灘灘跑》)    

    愛情歌之野,野得無拘無束:

    三十里的明沙二十里水,

    五十里路上看一回你。 

    三天見了哥哥的面,  

    手拉上手兒面對面。  

    一對對胳膊一對對齊, 

    好像水蘿蔔剝皮皮。  

    大紅山芋土裡頭埋,  

    牆頭上招手牆後頭來。 

    (《牆頭上招手牆後頭來》)  

    愛情歌之野,野得風風火火:

    山羊綿羊一搭裡臥, 

    我和我妹妹一搭裡坐。

    山羊綿羊一搭裡走, 

    我和我妹妹手拖手。 

    大明星落在腦畔上, 

    我和妹妹相跟上。  

    (《山羊綿羊一搭裡臥》)   

    愛情歌之野,野得不計後果:

    水地的蘿蔔旱地的瓜,

    因為照哥哥我捱過打。

    西風颳過刮北風,  

    灰小子王法實在重。 

    大風颳倒松柏樹,  

    狗日的王法管不住。 

    盤畦子韭菜清水澆, 

    潑上性命咱好到老。 

    (《潑上性命咱好到老》)   

    你能說它不“辣”嗎?

    陝北人為愛而“野”,那是一種外在的瘋狂;陝北人為愛而“辣”,那又是一種內在的火熱。這種火熱,在相愛的男女心中燃燒,從民歌裡表現出來就是一種執著、一種激情,大有淋漓盡致、入木三分的味道。

    感情,是藝術作品的血液。有之,則作品面色紅潤,看著精神,摸著燙手;無之,則作品面色蒼白,看著無神,摸著冰冷。

    陝北愛情民歌之辣,辣就辣得大膽:

    你要拉我的手,    

    我要親你的口。    

    拉手手,親口口,   

    咱們兩個圪嶗裡走。  

    麻雀雀叫喚九十月的天,

    房背後成親誰可憐。  

    咱二人相好一對對,  

    鍘刀割頭也不後悔。  

    (《拉手手,親口口》)    

    陝北愛情民歌之辣,辣就辣得潑辣:

    白布衫衫領釦扣,    

    為朋友就在十五六。   

    白布衫衫對門門,    

    遠遠看見妹妹笑盈盈。  

    白布衫衫袖袖長,    

    你給妹妹買上二斤洋冰糖。

    白布衫衫一嶄新,    

    白臉臉帶笑好不親。   

    白布衫衫白又白,    

    你把你的白臉臉調過來。 

    (《白布衫衫白又白》)   

    陝北愛情民歌之辣,辣就辣得誇張:

    想你想得吹不滅燈,

    燈花花落了多半升。

    想你想得渾身身軟,

    拿起筷子端不起碗。

    想你想得眼不明, 

    貓蹄蹄認成你的蹤。

    想你想得嗆不住, 

    眼淚衝倒一棵樹。 

    (《想你想得吹不滅燈》)   

    陝北人的性格就是這樣,要愛就愛得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愛你不成則為恨,愛之愈深,恨之愈狠:

    當初一日咱們相好如同親姊妹,

    到後來你口甜心苦把良心賣。 

    一根甘草十二根節,     

    誰賣良心誰吐血。      

    一碗碗涼水一張張紙,    

    誰賣良心誰先死。      

    (《一碗碗涼水一張張紙》)    

    你能說它不“樸實”嗎?

    樸實,是民間藝術的一種基本品質。因為,民間藝術是勞動人民自己創作的,反映勞動人民自己生活的藝術作品,他們用自己的語言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愛、恨、離、愁。有情則抒,無情則罷,完全沒有必要去故作多情,無病呻吟。

    陝北特殊的自然環境,形成了陝北人民特殊的生產、生活方式,這些又形成了陝北人民性格上的共同特徵。他們像黃土一樣淳樸、實在,又像一座座光禿禿的山包一樣磊落、正直。他們善良得近乎懦弱,誠實得近乎痴呆,卻又幽默風趣得像一個喜劇演員,粗獷得像一個勇猛的騎士。這質樸、幽默、粗獷的性格,反映在民歌裡就自然形成了一種特有的藝術風格。

    陝北愛情民歌之樸實,首先來自於陝北勞動人民樸實的性格:

    太陽出來麥穗穗長, 

    你沒有老子我沒有娘。

    你沒有老婆我沒有漢,

    咱們二人搭成老夥伴。

    咱二人好比一疙瘩蒜,

    一搭裡生來一搭裡爛。

    (《咱二人好比一疙瘩蒜》)  

    陝北愛情民歌之樸實,同時也來自於陝北勞動人民樸實的愛情觀:

    千里的雷聲萬里的閃,   

    咱二人交朋友不是為了錢。 

    沙梁裡的沙蒿堆成了山,  

    掙不下銀錢你往回返。   

    雞蛋殼殼點燈半炕炕明,  

    燒酒盅盅淘米不嫌哥哥你窮。

    (《燒酒盅盅淘米不嫌哥哥你窮》)    

    陝北愛情民歌之樸實,也來自於陝北勞動人民樸實的語言:

    豌豆豆開花結籠籠,  

    十七八開始交朋友。  

    高粱地裡帶豇豆,   

    為照哥哥踩下了一條路。

    手扳住牆頭腳踩上柴, 

    為照哥哥扎爛兩雙鞋。 

    太陽上畔落西山,   

    假借摟柴把哥哥看。  

    (《為照哥哥扎爛兩雙鞋》)    

    你能說它不“酸”嗎?

    陝北愛情民歌之酸,就是指它的原始性、自然性和直露性。酸曲,囊含著陝北民歌最具地方特色的藝術風味,舊時,陝北人索性就把陝北民歌統稱為“酸曲”。後來,隨著時代的發展和陝北民歌內容的極大豐富,酸曲的概念也隨之逐漸縮小為一種特定的民歌型別。其主要特點是:酸曲中或多或少,或委婉或直露地表達一些與“性意識”和“性描寫”有關的內容。雖然如此,酸曲在陝北民歌中所佔的比例仍不容忽視,尤其是在不登大雅之堂的日常生活中,酸曲仍為許多人所喜聞樂唱:

    大燉羊肉短不了蔥,

    山曲不酸不好聽。 

    攔羊妹妹莊稼漢, 

    一唱山曲就帶酸。 

    毫無疑問,酸曲多為情歌。這類歌往往以赤裸裸的語言,自然主義的表現方式,來表現人類最原始的慾望和本性。

    小姑開言道,        

    倒把個嫂嫂叫,       

    你二人夜裡睡了個安穩覺,  

    你們幹些甚奴家都知道。   

    嫂嫂開言道,        

    忙把個小姑叫,       

    我二人一夜沒睡個安穩覺,  

    我兩個嘴唇唇倒把個舌尖尖咬。

    你哥哥呀瘋了心,      

    急得他等不定,       

    好說歹說說不聽,      

    把奴渾身身脫得個光溜溜。  

    你哥哥他不算個人,     

    壓得我直喘聲,       

    把奴家抱得個緊繃繃,    

    渾身身發麻困不知道哪兒疼。 

    ……            

    (《小姑聽門》)      

    類似的民歌還有:《小姑聽床》《十八摸》《新媳婦進帳》《鳳英要漢》《偷紅鞋》等。

    另外還有一些酸曲,則純粹是一些低階趣味的東西了,如《公公燒媳婦》《姐夫挎小姨》《舅舅挎外甥》《墜金扇》等。這些民歌情感低俗、藝術粗鄙,有傷風化,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

    酸曲自有它產生的社會和生活背景。作家高建群在小說《最後一個匈奴》中對陝北酸曲作過精闢的論述:“美麗的副產品是多情。莊稼成熟的標誌是花朵變成了果實,而女人成熟的標誌是開始唱酸曲。苦難的歲月中的一聲嘆息,從黃花閨女變成了陝北婆姨。酸曲永遠停掛在嘴邊,作為她們對苦難生活的一分稀釋劑,作為她們對少女生活最後的一點記憶,作為她們對平凡命運的最後一絲在語言上的抗爭。她們的歌聲變得猥褻而質樸,聲聲都是那些隱秘的情事,聲聲都是那些難以啟齒的髒話。這些話通常是難以說出的。但是,當它們作為歌兒唱出來時,在聽眾眼裡,她們一半是把這當作吐露心聲,一半把這當作藝術表現,因此,便寬容地接受了它。她們說兒話不幹兒事,她們像母狼一樣站在礆畔上嚎叫,其實是一種飢餓的表現。”

    酸曲,這些生長在隱蔽角落的、原始的、野生的、奇麗的、“不能在人前唱,只能在山裡唱”的山村野調中,湧動著地瘠民貧的一方百姓的苦悶、歡樂、幻想和飢渴,酸得酣暢淋漓,酸得滾燙麻辣,是“莊稼漢吃飯靠血汗,又是那苦來又是那甜,白日裡那個汗水直流那個幹,到夜晚摟上婆姨當神仙”的受苦人的一帖精神“興奮劑”。

    騎上毛驢狗咬腿,    

    半夜裡來了你這個勾命鬼。

    摟上個親人親上一個嘴, 

    肚子裡的冰疙瘩化成了水。

    ……          

    陝北的酸曲,唱不盡人間的喜怒哀樂,唱不完人世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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