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軍師聯盟》裡，於和偉飾演曹操，舉手投足都是那股“雄猜之主”的勁兒。彈幕紛紛刷“劉皇叔，說好的漢賊不兩立呢？”

續集《虎嘯龍吟》播出，飾演曹睿的劉歡對大部分人來說，是個生面孔，就叫人有點擔心：他能接得住跟吳秀波的對手戲嗎？

結果，萬萬沒想到，劉歡竟然成了虎嘯龍吟裡的一個新亮點。

先來回顧下：

上一部中，曹植鍾情於甄宓。曹操為了激勵曹植主動奪嫡，故意把甄宓賜給曹丕，使兄弟相殘。

曹丕繼位後，關於甄宓與曹植的流言紛起。甄宓以死證清白，成全了曹植的名節，也澄清了兒子曹睿的身世。

《虎嘯龍吟》第三集裡，曹睿思念亡母，讓畫師為甄宓描容。但畫師們都未見過甄宓，畫不出啊。

怎麼辦呢？

身邊的宦官辟邪出了個餿主意：

“陛下——現如今在世上只有一人有聖母之神，就是陛下您啊！”

於是曹睿換上了女裝。

（好坑，還不如讓你四叔來畫。）

飾演曹睿的劉歡和飾演甄宓的張芷溪，長得八竿子打不著。

但是居然真的有個靈魂畫師，想象力驚人，照著女裝大佬曹睿畫出了張芷溪！

這是睿兒看到畫的表情：（艾瑪這P圖聖手）艾瑪這就是我媽！

這麼悲傷的事情居然演出了喜劇的效果。

然而下一個畫面就笑不出來了：曹睿側躺在地上，託著腦袋，看著畫。這個視角，是他還是個小baby時看母親的視角。

看完這個表情，只想說：好了好了，原諒你了。

殺畫師，是暴虐；穿女裝，是變態。前面一段鋪排，提起了觀眾的指責與嘲諷欲。而最後這一下子，則讓我們體會到這個角色內心的千般滋味，忽然就能理解他了。

可以看出，《虎嘯龍吟》刻畫曹睿是仔細琢磨了一番的。劇中的曹睿，表現出了三面：雄猜神武，暴戾陰鷙，落寞孤獨。

雄猜神武，是他對內能壓制群臣，對外能御駕親征。

暴戾陰鷙，是他好玩弄權術，又刻薄寡恩。

落寞孤獨，是他獨處時（或僅與辟邪相處時）表現出來的彷徨無助。

劉歡需要在幾種情緒中不斷地拿捏，不斷地轉換。

劇中有兩段——“天子弒母”和“曹睿駕崩”，是劇情和演技的雙雙爆表。在這裡先簡單分析一下“天子弒母”：

甄宓死時，曹睿尚年幼，並不能看懂祖輩的苦心安排和父輩的恩怨糾葛。在他眼裡：母親甄宓之死，是“宮鬥失敗”的結果。那麼他最恨的人，就是當時的寵妃郭照。

曹睿一上位，就想殺了郭照，只是礙於司馬懿這層關係，遲遲不敢下手。

這時，隔壁蜀國發生了一件大事，讓曹睿感到：機會來了。

什麼事呢？

諸葛亮死了。

於是，對付諸葛亮的專用工具——司馬懿，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被髮配到了長安養老。

雖然不用再看這老頭兒的臉色，但曹睿還是有點放不開手腳。司馬懿在長安畢竟還有十萬大軍，“如果朕現在就把郭照殺了，他還不得反了。”

曹睿明白：司馬懿若得知天子即將弒母，必然會趕回來勸阻。

那不妨，等他隻身一人回到洛陽後，演一場戲給他看。

這時候，重要道具——一碗酸梅湯，就上場了。

司馬懿的行蹤，皆在曹睿掌握之中，他入城、換官服時，曹睿都沒下令動手。

直到他在凌雲臺拾級而上，曹睿才對辟邪下令。

辟邪說：“陛下，你就等著奴婢的酸梅湯吧。”

“酸梅湯”到底是什麼梗，存在感這麼高，是要用它毒死太后嗎？繼續看：

於是辟邪下樓，司馬懿上樓，兩人交錯而過。辟邪知司馬懿所來為何，司馬懿尚不知辟邪所去為何。

然後司馬懿見到了曹睿，開始balabala說天子你不能弒母。

曹睿開始balabala說郭照這個女人該殺。

與此同時，辟邪那邊已經給郭照灌了毒酒。

郭照剛斷氣，便有人遙遙向凌雲臺上的太監做了個手勢。而這太監手裡捧著的，正是一碗酸梅湯！他端著酸梅湯，走進大殿，交給曹睿。

明白了吧，這碗酸梅湯，不是用來下毒的，而是一個暗號。酸梅湯呈上來時，就代表郭照已死。

之前兩人bala了n個回合，司馬懿曉之以情，企圖將當年的誤會解開。曹睿背對著他，聽得淚流滿面。但，遲遲沒有行動。他在等。

等酸梅湯一上，曹睿立刻一個轉身。這一轉身，也是態度的轉變。自看到酸梅湯起，曹睿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全是假的。

他湊到司馬懿面前，痛悔萬分：“朕錯了嗎？朕錯了。來人，快去把朕剛才那道聖旨追回來。快快快，追回來，快去！去啊。”

這一段，真的很像曹睿被司馬懿一番說辭打動，幡然悔悟，努力想挽回自己的過錯。如果真這麼寫，我們看得是舒心了，卻會讓作品流於俗套。

這齣戲真正精彩的地方，就在於曹睿的“裝”。一方面想殺掉郭照，一方面又不能明著給司馬懿造反的理由，於是只能做出一副“你看啊，我是想放過她的，這不是來不及了嗎？”的樣子。

司馬聽完，內心一萬隻羊駝狂奔：什麼聖旨？！！敢情剛才我路上遇到的那太監是奉旨殺人去了！

然後司馬懿憤然而出，在凌雲臺又與辟邪相會。

這下全明白了，自己被皇帝坑了。

而方才還痛哭流涕的曹睿，這會兒已經開始洋洋得意地喝冰鎮酸梅湯。

所以，從始至終，曹睿都沒有放棄過想殺郭照的決心。大費周折搞這麼一出，只是為了套路司馬懿。

我們知道，童年陰影對人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

兒童尚不能分辨是非，且有一套他們自己的理解世界的方式。童年的經歷，他們雖不理解前因後果，卻會記住當時的情緒。就是這些情緒，影響著他們未來對此事的判斷。

曹睿不知道郭照對他的好嗎？

不，他都記得。他也記得正是因為自己喊了郭照一聲“娘”，才坐上了如今的皇位。

他只是不能忘記親眼目睹親母被殺死時的憤怒情緒，所以拒絕接受任何能消解這種憤怒的解釋。

劉歡演曹睿，常有“咬牙切齒”之態。

不知這是劇本的要求，還是演員自己的理解。

但這個表情確實非常貼合角色的內心。（演得好！）

從甄宓死的那一刻，曹睿的心理就開始扭曲，且在成長過程中，沒有得到任何的糾正，反而被強行壓制。導致登基之後，變得有點癲狂。

其實他對生母甄宓之死的態度，是：不想尋找真相，只想宣洩情緒，只想報仇。

非常偏執的一種態度。

“天子弒母”這段，是我個人認為整部劇中最為出彩的段落之一。（其他的精彩段落還有“空城計”“殺司馬昭”等，前面已經分析過了：《虎嘯龍吟》：高境界的壞人，怎麼演？）

從技巧上來看，司馬懿和辟邪的兩次相會、酸梅湯的貫穿，都是妙招。

但如果沒有豐富的精神內容來支撐，再高明的技巧也不過是擺設。

好在，《虎嘯龍吟》的技巧建立在了豐富內涵的基礎上，是錦上添花。劇中最精彩也是最深刻的段落，全是在表現人心。

藝術和史書不一樣，史書記載的是“事”、是“言”，而關於歷史的藝術則需要去探索這些事件發生的理由，挖掘這些言論產生的動因。

歷史可以逝去，情感卻古今共通。

幾千年過去，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朝代變了，風俗變了，人心還是那個人心。

（圖片來自《軍師聯盟》、《虎嘯龍吟》。另：“天子弒母”在《虎嘯龍吟》第24——25集，有興趣可以看看。）

個人感覺，沒有一位能到超越所有人，達到大梁級別的演員。

這不是演的不好啊，恰恰是因為大家演技都線上！

可以選出一個最為喜歡的角色，但是很難去找出演技超越了大家，獨擋大梁的人物，這個我感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