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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渣男手機桌布

    正是武則天開始掌控大唐帝國的命運的時候,這個以詩歌流芳後世的朝代發生了一件由一首詩引發的血案。

    引發血案的雙方不是敵人,也不是為不同政治集團服務的政敵,更不是有過血海深仇的仇家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當事人雙方是血濃於水的親情關係,一個是舅舅,一個是外甥,兩個人的年齡差不多,從小一起長大,後來還一起中了進士。

    可滑天大之大稽的事情發生了,舅舅殺死了外甥,外甥毫無反抗的死於親孃舅的手中,臉上掛滿了錯愕,心裡充滿了恐懼,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親舅舅竟會因為一首詩將自己殺死,完全不念及甥舅之情。

    外甥叫做劉希夷,舅舅叫做宋之問,都是初唐向盛唐過渡時期的大詩人。前者憑藉一首《代悲白頭翁》取得了與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相比肩的詩史上的地位,更被後人孫昱所撰《正聲集》推為集中之首,成為一個時代的標杆;後者與沈佺期齊名,為格律詩的發展和成型做出了巨大貢獻。

    兩個人在文學上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都當之無愧為引領一代風騷的人物,兩個人的關係又是如此親密,孃親舅大,在外甥眼中,舅舅就像是自己的父親一樣,尤其是對於早年喪父的劉希夷來說。儘管劉希夷與宋之問的年齡差異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大,但就當時的社會思想來說,長輩就是長輩,雖說年齡相仿,也是應該心懷恭順的。

    劉希夷,又叫劉庭芝。提起劉庭芝來,我們忽然感到有些耳熟,彷彿在哪看見過這個名字。不錯,愛好中國文學的讀者都知道,在《紅樓夢》裡,曹雪芹不僅堂而皇之的提過這個名字,而且書中的人物和詩詞還或多或少有劉庭芝的影子,不難看出,在文豪曹雪芹的眼中,劉希夷是個他非常推崇的與他有著相同的感情體驗的詩人。

    曹雪芹認為,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還有一種是正邪兩賦所秉承的。正邪兩賦所秉的人,在上不能成正人君子,在下亦不能為大凶大惡,然而其清明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殘忍乖僻不近人情之態也必在萬萬人之下。這種人生於公侯富貴之家,必是情痴情種;生於清貧詩書之族,必是逸士高人;縱是生在薄祚寒門,也不可能成為被人招來喝去的走卒健僕,必為奇優名倡。

    曹雪芹的意思是很明瞭的。他所謂的正氣也好,邪氣也好,正邪兩賦的也好,都無非指的是“性情”。性情就是“氣”。如雪芹所說,具有正邪兩賦這樣性情的人,大概有三類——情痴情種、逸士高人和奇優名倡,只是社會地位有所不同而已。為了佐證自己的觀點,曹雪芹羅列了一紙的名單,劉希夷和李煜、秦觀、顧愷之等大才子並列其中。

    可見,雖然劉希夷與曹雪芹從未謀面也不可能謀面,但曹雪芹對他神交已久,把他看作是前世的知己。劉希夷有什麼魅力能令曹雪芹歎服呢?

    蒐羅唐朝的史料,發現新舊唐書俱都沒有為劉希夷作傳,看來劉希夷並沒有多少可堪評述的政治事蹟和歷史貢獻。我們只能從元朝的一個文人辛文房撰寫的小集子《唐才子傳》裡的星星點點的描寫中想象劉希夷的形象和神態。

    上元二年鄭益榜進士,時年二十五,射策有文名。苦篇詠,特善閨帷之作,詞情哀怨,多依古調,體勢與時不合,遂不為所重。希夷美姿容,好談笑,善彈琵琶,飲酒至數鬥不醉,落魄不拘常檢。

    寥寥的數行文字,就把一個風神兼備的劉希夷的形象呈現在我們眼前。

    他是一個美男子,放到現在,一定會令那些風靡時下的“超男超女”們相形見絀,差距不僅僅在容貌上,更多的是在內涵。劉希夷不是一個虛有其表的日曆男人,而是一個有內涵有修養的男子漢。他有豪情,面對世事無常能從容談笑,並不在意人生的得與失。他沒事的時候好喝一口,酒是好東西,能夠挽留時光疾馳而遺落的溫情,劉希夷斗酒下肚,雖趕不上李太白斗酒詩百篇,卻也能把流淌於心底的脈脈文字流瀉於筆端,把自己的細微而敏感的感情釋放出來。

    他是一個音樂家,音樂家這個名頭可能有些大了,不過在我看來,能夠用心去創造音樂的人都稱得上是音樂家。瞎子阿炳並沒有獲得過諸如“二胡大獎賽的一等獎”此類的名譽和頭銜,但他的一曲《二泉映月》令世界上最有名望的日本音樂指揮家小澤征爾以跪聽的方式表達了他的無上的敬意。劉希夷善彈琵琶,也沒有任何虛頭八腦的光環,但他是用心在彈奏,他懷中的琵琶是他向這個世界傾訴感情的一種方式,和他筆底的詩篇沒有什麼兩樣。琵琶弦不是琵琶弦,而是他的心絃,那絃聲是沒有什麼矯飾和花樣的,只是他多愁善感的心跡表白,這一點已經足夠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他是個詩人,而且還是個落魄的詩人。有人會問,他不是很早就博得了功名嗎,怎麼還說落魄?是的,對於“五十老明經,六十少進士”的唐代科舉來說,劉希夷以二十五的年紀考上進士已經相當不容易了,可以說劉希夷是相當有實力的,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就得志了,他就稱心如意了。落魄是他的一種心理狀態,並不因為中進士而發生改變。他就是這樣一種傷感的性格,即使是好事情在他眼裡,他也能感觸到其中的深深隱藏的憂愁。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的詩篇不被當時的讀者所接受。在初唐很長一段時間內,繼承了南朝綺靡詩風的宮體詩非常流行。一提到宮體詩就讓人想到上官體,它的創造者是上官儀,這個傢伙就是因為宮體詩寫得好而被推為當時文壇的領袖,在他的領導下,宮體詩主宰了詩歌市場。劉希夷擅長寫軍旅和閨情兩種體裁,尤其是閨情詩更是他的專長,但他從不喜歡用宮體詩那種豔情華麗的詞藻,而是喜歡採用魏晉古樂府的形式,因此在體例結構和語氣情調兩方面都不與時同,得不到文壇的讀者的重視。這是導致劉希夷落魄的外部條件。

    但落魄的劉希夷並沒有怨天尤人,而是以一種平常的心態面對這種遭遇。落魄不拘常檢,就是說他落魄的時候不以為意,照樣喝酒,照樣彈琵琶,照樣寫詩,並不因為自己的落魄而自暴自棄。這不失為大丈夫的胸懷。

    劉希夷早年孤苦,不得不寄身外祖父家。外祖父很疼愛他,讓他跟他的舅舅宋之問一讀書學習。在這段一起學習的時間裡,甥舅之間的關係相當融洽,雖然兩個人之間有著輩分之間的差異,但總拗不過年齡相近帶來的相同的興趣和愛好。他們都喜歡寫詩,而且都很有功底,各有所長。

    童年和少年的時光就是這樣優遊的度過的。劉希夷沒有因為父母早亡而變得過早的成熟,因為他在外祖父家的生活使他感到這個世界充滿了關懷和快樂。他的舅舅宋之問對他很好,也許是因為年齡相近的關係,他們之間更像是一對好兄弟。

    然而正是這個劉希夷眼中的“好兄弟”,在不久的將來,卻因為一首不過數行的小詩,將他用土囊殺死。事實證明宋之問不是一個好兄弟,而是一個用心歹毒的舅舅。

    歹毒的舅舅

    宋之問不是一個好舅舅。

    不僅如此,他的人品也不敢恭維。宋之問登上仕途春風得意的時候,武則天已經牢牢地把大唐帝國的命運抓在自己手裡。她是個有作為的雄主,遠非孱弱無能唐高宗李治可比,她繼承了唐太宗李世民的貞觀之治的氣度和心胸,把唐朝的繁榮推向一個更高的境界,併為開元盛世的到來夯實了基礎、奏響了前奏。

    後來,她建立了大周朝取代了唐國號,自己當起了皇帝。武則天是中國歷史第一位女皇帝,為什麼這麼說呢,她以前也有女主擅政的歷史,但都沒能也沒有勇氣像武則天那樣更改國號,建立屬於自己的王朝。她有令人震駭的政治手腕,也有令人無以匹敵的政治胸懷。所有這些足以說明武則天是個令人崇敬的女性。

    但這個女人的私生活卻糟糕得很。她明目張膽的畜養男寵,並用手中的權力使她的男寵獲得了至高無上的特權,成了大周朝的顯貴。其中最得寵的是張氏兩兄弟,張易之和張昌宗,他們兩個倚仗著武則天的寵幸,在百官面前神氣活現不可一世,官員要想得到的晉升也得謹慎打點他們兄弟。

    宋之問一能寫詩,二能溜鬚拍馬,因此得到了武則天的青睞。野史中記載了一則關於宋之問投機諂媚的故事。武則天養面首不是什麼新鮮事,薛懷義、張易之、張昌宗等都是她的面首。宋之問一看當面首比在仕途上一點一點攀爬強多了,既可以得到皇帝武則天的寵幸,又可以獲得一生享用不盡的尊容,這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宋之問萌發了給武則天當面首的想法。但是由於宋之問有先天的生理疾病——他天生口臭,當他的諂媚的嘴臉靠近女皇武則天時,武則天頓時感到惡臭撲鼻,因宋之問的才氣所帶來的好感一掃而光——使得他的當面首的理想化為泡影。

    武則天實在受不了宋之問說話時嘴裡發出來的氣味,宋之問也因此羞愧難當,恨父母沒有為自己生一張噴香吐馥的嘴。

    武則天這條路走不通,宋之問接受打擊的同時,又發現了一條可以達到同等效果的終南捷徑。那就是巴結張易之、張昌宗兄弟,把他們兄弟答對舒服了,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了。

    因此,為了討好張氏兄弟,宋之問不惜出賣自己的人格和尊嚴,所有的道德底線都忽略不計了。張易之兄弟靠漂亮的臉蛋取悅武則天的同時,也想憑藉閃爍的文采征服女皇的那顆好大喜功的心,但是他們兄弟不學無術,別說是提筆寫詩,就是斗大的字他們也認識不了幾個。這下子宋之問可派上用場了。張氏兄弟為武則天歌功頌德的那些辭賦詩篇,全都是宋之問捉刀的,不僅如此,為了討張氏兄弟的歡心,宋之問不惜親自為張易之捧尿壺,其齷齪的嘴臉可見一斑,真不知道張易之小便的時候,親捧尿壺伺候的宋之問的臉上有什麼表情。

    不管怎麼說,宋之問的努力沒有白費。由於博得了張氏兄弟的好感,在武則天面前,宋之問終於可以長吁一口氣了。武則天開始對宋之問青眼有加,另眼相看。

    有一次,武則天帶領群臣到東都洛陽的龍門公費旅遊。旅遊期間女皇來了興致,下詔令群臣賦詩誇一誇龍門的勝景。有一個叫做東方虯的人最先寫好,武則天十分高興,賞了他一件錦袍。後來宋之問的詩也做好了,武則天讀後,頓時心曠神怡,感覺非常不錯,就把已經賞賜給東方虯的錦袍奪回來,重新賞賜給了宋之問。這說明宋之問寫詩很會投其所好,並不是用心去寫,而是為了得到寵幸、得到青睞而寫詩。

    此外,還有一件事情可以佐證宋之問小人的行徑。武則天奄奄一息的時候,張柬之和王同皎逼她退位,並誅殺了張易之兄弟。宋之問因為諂媚張氏的緣故被貶到瀧州(今廣東羅定),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盡心巴結的物件竟然如此容易倒掉。後來,他偷偷的逃回洛陽,隱藏在朋友張仲之的家裡。當時張仲之和王同皎密謀誅殺宰相武三思,恰好被宋之問聽到。他認為自己翻身的時刻到了,就派自己的侄兒去向武三思告密。結果他恩將仇報,靠出賣朋友、出賣良心獲得了榮升。

    正當他洋洋得意的同時,時人雪亮的眼睛向他投來了如匕首般犀利的鄙視的眼神,他是個小丑,已經喪失了成其為人的品質和道德。

    宋之問是被玄宗皇帝賜死的。對於這樣的結果沒有必要表現出詫異。像宋之問這類人,只有死亡才能結束他的齷齪的存在。他死了,世界上少了一個汙染環境的源頭,當然這裡的環境是指社會環境、文化環境而非自然環境。

    這就是劉希夷的舅舅。一個無恥、缺德但寫詩卻很好的人。

    當宋之問在官場使盡各種伎倆摸爬滾打的時候,劉希夷走遍了大江南北,他的人生目標不在官場,而在廣袤的國土和秀美的山川上。如果他有機會逗留於瑰奇美麗的名川大山的懷抱,他就知足了,人生的意義就在於此,沒有比心靈的慰藉更令人感動的了。

    他坐著舟船,沿長江上溯,途經曾經充滿刀光劍影的赤壁古戰場,還有那令人神傷的白帝古城,奇幽險峻的三峽風光,讓人心膽生寒的險絕蜀道,一切都使劉希夷心動不已。他的詩情才思得以迸發,他的胸襟氣度得以拓展,面對著令人生畏又讓人可親的大自然,他覺得人實在是太渺小了,人類為那些錙銖必較的東西所付出的一切實在是得不償失。

    江水引發了他的思考,這不是一曲生命的輓歌麼?江水滔滔東去不捨晝夜,這不是稍縱即逝的人類光陰麼?人生的年華也是不捨晝夜的流逝著,它何曾因為惋惜的喟嘆而稍作停留?他想起時人張若虛《春江花月夜》裡的幾句詩來: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人換了一代又一代,可是江月呢,依然清輝不改盈虧有數。物是人非,花落還有花開日,人生卻無再少年,逝去的韶華你在哪裡呢?劉希夷遨遊長江之際,面對著眼前的江月流水,引發了他對人生的思考。他感到迷茫和傷神,人活著有什麼意義呢?為什麼在短如白駒過隙的人生歲月裡,人類還忘不了爭名奪利呢?

    劉希夷的遊歷使他獲得了深刻的生命感觸,他的詩也開始被人傳唱。連在京都的舅舅都知道他的外甥有出息了,寫出了不少震撼人心的作品。

    劉希夷最著名的一首詩是《代悲白頭翁》,他在詩中以洛陽女兒的靚麗青春和已近半死的白頭翁作對比,道出了人生青春易逝、韶華難留的深刻內涵: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

    洛陽兒女惜顏色,行逢落花長嘆息。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

    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

    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紅顏子,須憐半死白頭翁。

    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

    公子王孫芳樹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祿池臺文錦繡,將軍樓閣畫神仙。

    一朝臥病無相識,三春行樂在誰邊?

    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髮亂如絲。

    但看古來歌舞地,唯有黃昏鳥雀悲。

    然而,在若干年後編纂的《全唐詩》裡,宋之問有一首叫做《有所思》的詩,其內容與劉希夷這首《代悲白頭翁》有驚人的相似,只是宋之問把劉希夷的那句“洛陽女兒惜顏色”改成了“幽閨女兒惜顏色”,其餘的一盡相同。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把著作權讓給我,好嗎

    你相信詩讖麼?

    讖語是一種詛咒,是一種帶有惡毒性質的預測。詩讖,顧名思義,就是詩句中包含了帶有詛咒性的讖語,或是給了讀者一個明顯的暗示,而這個暗示則是不好的,帶有不祥的色彩。這好像是一種迷信,但卻是令人感傷。

    這裡還不得不提一下《紅樓夢》。在第二十二回——聽曲文寶玉悟禪機,制燈謎賈政悲讖語——這回中,賈元春來省大觀園,讓各姊妹制燈謎,賈母讓賈政猜來與她聽。賈政不敢怠慢,就下去一個個的猜來,當猜到寶釵制的燈謎的時候,謎面是四句詩:“有眼無珠腹中空,荷花山水喜相逢。梧桐葉落分離別,恩愛雖濃不到冬。”賈政看完後,心內暗自思忖:“寶釵小小的年紀作此等言語,更覺不祥,看來皆非福之輩。想到此處,愈覺煩悶,大有悲慼之狀,因而將適才的精神減去十分之八九,只是垂頭沉思。”

    可見詩中含讖對人的精神打擊是很大的。你可以說它是沒有科學依據的,但人的感情和精神卻不是簡單的用科學一次就可以涵蓋的。人有的時候更相信感性。

    初唐的時候,“四傑”中有一個叫做盧照鄰的詩人。他曾做詩曰: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常恐秋風早,飄零君不知。後來因人生失意,無意留戀,自投潁水而死,正如詩中所說的那樣。可謂一語成讖。

    還有一個最著名的例子。唐朝最著名的女詩人薛濤,她八九歲的時候就能做詩了,而且詩思才情頗高。他的父親引以為豪。有一天,他的父親想考一考薛濤的才能,就指著庭院裡的大梧桐,隨口吟出一句:庭中一古桐,聳幹入雲中。讓薛濤接下句湊成一首詩。薛濤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她的父親聽後揪然久已。為什麼呢,因為薛濤的父親從女兒所吟之詩中,聽出了讖語的成分,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這不是風月場上的營生麼?他料定女兒長大後必淪為風塵女子,故而揪然久已。

    劉希夷做詩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元人辛文房在《唐才子傳》中記載:

    (希夷)嘗作《白頭吟》,一聯雲:“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既而嘆曰:“此語讖也。石崇謂‘白首同所歸’,復何以異。”乃除之。又吟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復嘆曰:“死生有命,豈由此虛言乎!”遂並存之。

    劉希夷感到《代悲白頭翁》裡有兩聯都含有讖語,這對於敏感而又脆弱的詩人來說,打擊是相當大的。不過,劉希夷還能做到豁達開朗,這大概和他的遊歷經歷有關,可是這樣的豁達是無奈的,因為讖語已作,再想更改已經是不可能了。故而劉希夷索性從容的感嘆,生死有命,豈能相信這樣的虛妄之言?這僅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話而已,如果真的不信,又何必感嘆呢?

    劉希夷其實是相信詩讖的,因為他的心裡早有詩讖的影子。他清楚地知道《世說新語》裡的一樁故事,這個故事給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晉朝的時候,孫秀對石崇和潘岳都心懷忌恨。他曾向石崇討要石崇非常寵愛的小妾綠珠,石崇拒絕了他,因此孫秀懷恨在心,一直伺機報復,而懷恨潘岳是因為往昔的時候,潘岳不把孫秀放在眼裡。

    後來孫秀作了中書令,將大權竊於己手。潘岳去見他,試探地問道:孫大人啊,你還記得以前咱們以前的事嗎?

    孫休說:深藏心中,怎麼會忘記呢?潘岳由是知道孫休遲早要報復他和石崇。後來果然不出潘岳所料,石崇和潘岳全都被孫秀抓起來。

    臨死的時候,石崇問潘岳:你怎麼跟我一樣的下場啊?

    潘岳回答說:你忘了嗎?這不正如我所說的那樣,白首同所歸,我們兩個白頭髮的老頭子這不死到一塊了嗎?

    原來,潘岳昔日曾贈詩石崇,其中一首中有兩句詩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沒想到無意中的一句詩,竟成了他和石崇共同赴死的讖語。

    劉希夷寫完《代悲白頭翁》後,眼前一直浮現石崇和潘岳共同赴死的場面,難道一句無意的詩句真能成為預測結局的讖語嗎?從此他的心裡有了一塊陰影,雖然他豁達的面對生死,但每當他想到自己詩中的讖語時,都會覺得死亡已經迫近了。

    他想把這種感覺告訴自己的舅舅,因為舅舅見多識廣,興許能以廣博的知識幫他驅散心中的陰影。

    劉希夷懷著這樣的希望,來到宋之問的小別墅。宋之問一看外甥今天有點神情恍惚,就覺得劉希夷一定遭遇了苦悶的事情,因此就殷勤地問道:庭芝啊,有什麼事情想不開?人生不過百年,你鬱鬱寡歡,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

    劉希夷說:舅舅,我最近寫了一首詩,你幫忙指點一下,我總覺得其中一兩句不是很好,你說“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兩句是不是傳說中的詩讖啊?你相信詩讖麼?

    宋之問把《代悲白頭吟》的全篇都讀完了,臉上流露出既羨慕又妒忌的神情,外甥怎麼能寫出這麼美的詩篇呢?這種詩我一萬年也寫不出來。宋之問琢磨,這首詩要是自己寫的那該多好啊,幸虧這首詩還沒有流傳出去,我還有時間做手腳。臉上隱然一片獰笑。

    宋之問聽到外甥害怕詩讖之說,他的歹毒齷齪的DNA因子又開始起作用,劉希夷既然害怕詩讖,那不如將此詩奪為己有,好處和名聲讓我得了,而讖語一旦應驗則應他身上,豈不是一箭雙鵰的好事,既可以佔有這篇佳作的著作權,還能為自己除掉一個詩情才思高於我的對手。這時候他的心裡,全是如何把這首詩據為己有的想法,完全沒有考慮到劉希夷是他的親外甥。

    宋之問思謀好後,就恬著臉對劉希夷說:外甥啊,庭芝啊,把這首詩的著作權讓給我,好嗎?這下子你就不用擔心詩讖了,如果詩讖應驗的話,也應到舅舅身上,跟你沒關係。

    劉希夷不願意把自己的詩讓給別人,因此堅辭拒絕,這首詩是我寫的,有什麼後果也是由我來承擔,我自己寫的東西,為什麼要讓給你?

    宋之問一看劉希夷不上套,就再三再四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劉希夷就是不答應。劉希夷的唯一理由就是,自己的詩代表著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情感怎麼能讓別人剝奪呢?這個人是親人也不行,因為他代表不了我。

    宋之問難以說服劉希夷,暗自說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是夜,劉希夷被舅舅宋之問留宿。劉希夷本不想留宿的,但實在不好意思拂了舅舅的殷勤之意,於是就同意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劉希夷已入夢鄉。睡夢中他就感覺到有千鈞之力壓在自己身上,自己的胸口窒息了,這口氣怎麼也喘不上來。他便欲圖掙扎,可是怎麼也甩不掉重負,慢慢的,慢慢的,他連一絲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宋之問害死劉希夷的手段叫作土布袋。《水滸傳》中曾描述過這種手段的厲害。武松因殺嫂被髮配到孟州,在孟州牢房裡,他聽老囚犯說起過這種叫做“土布袋”的懲罰措施:“把你來捆了,卻把一個布袋,盛一袋黃沙,將來壓在你身上,也不消一個更次,便是死的,這個換作土布袋。”要是把袋子裡的黃沙裝得滿滿的,夯得實實的,那麼就用不了一個更次致人於死命了,瞬間就能要人性命,宋之問的歹毒心腸由此可見。

    就這樣,劉希夷結束了年輕的生命,時年二十九歲。

    我描寫的死亡的過程是漫長的,其實不然,劉希夷的死只在瞬間就完成了。他死的時候,並不知道是自己的親舅舅害死了自己。在他因窒息而痛苦掙扎,他的舅舅宋之問卻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發出陣陣的冷笑,眼神裡充滿了得手後的狂喜。

    這只是詩人之間的血案,文字獄引發的血案就數不勝數了

    舅舅害死了外甥,一個是人死於另一個詩人之手,這場由一首詩引發的血案引人深思。詩人是一個多麼令人嚮往和憧憬的頭銜啊,可是它的背後依然充斥著惡毒的陰謀,以前總覺得政治是骯髒的,不和諧的,沒想到文人也是如此。

  • 2 # 沉140769451

    滿清的文字獄有很多詩文引發的血案。清代乾隆時期,為加強思想統治,也效法祖先大搞文字獄。乾隆把文字獄當成家常便飯,製造130多樁,佔整個清帝國時期文字獄的80%,其中47案的案犯被處以死刑,這意味著生者凌遲、死者戮屍、男性親族十五歲以上者連坐立斬。如著名的王錫侯《字貫》案、胡中藻《堅磨生詩抄》案、徐述夔《一柱樓詩》案。乾隆南巡時利用機會屠殺漢人知識分子。乾隆巡幸十二次,途中屠殺士子,試以一詩一賦,一論或一策。

  • 3 # 山青河003

    你問的歷史上有哪些由詩文引發的血案?

    一看到你的這個題目,我的腦海中立馬顯現出一句詩來“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為什麼會出現這首詩呢,因為這是歷史上有名的“清風不識字”案,最後寫這首的人,翰林院庶吉士徐駿因這句詩引來了血光之災,被判了斬立決。

    事情是這樣的:

    清朝時期,統治者為了加強自己的統治,對明朝留下來的文人,採取了兩種方法:

    1,採取招撫辦法。

    2,對不服從統治的,採取嚴厲的鎮壓辦法。

    能招撫的人自然就不用多說了,但是那些不服從清朝的統治的,雖然是散落在民間的文人,但也有鼻哼瓦顫的淫威,所以當局的統治者也不能小覷這部分人,於是他們就採取了文字獄來打擊這些文人。

    因為清朝入住中原,從漢族的傳統文化觀念看,屬於“乾坤反覆,中原陸沉”的狀態,長期以來受儒家文化影響的人因為強烈的民族心結,一時很難接受滿足文化,所以人們內心反清復明的思想就透過各種文學作品在民間流傳開來,使的滿族統治者整天提心吊膽,心神不寧。

    雍正就曾經說過:“從來異性先後繼統,前朝宗姓臣服於後代者甚多,從未有如本朝奸民,假稱朱姓,搖惑人心,若此之眾者。”

    意思是說,以前的朝代更替,前朝的百姓大都臣服於後來的統治者,從來沒有像我們現在這個朝代的奸民,怎麼這麼多的人,藉著明朝的朱姓一族,來蠱惑人心呢。

    因此清朝的皇帝都大興文字獄,打擊異己分子。

    雍正八年的一天,康熙刑部尚書徐乾學的兒子,也是顧炎武的甥孫,當時任翰林院的庶吉士徐駿正在看書寫字,一陣清風吹來,一下子把正在看的書頁翻動了起來,於是徐駿觸景而發,寫下了一首詩:

    莫道熒光小,猶懷照夜心。

    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本來是文人隨意寫的一首詩,但是就有人看著不順眼,於是就上告了朝廷,徐駿被認為存心在誹謗當朝的朝廷,於是依照清朝大不敬之律,被判處了斬刑。

    清朝的文字獄嚴重禁錮了人們的思想,堵塞了言路,當朝的統治者透過文字獄,雖然表面上強化了集權統治,但是暗流湧動,實際上阻礙了社會文化的發展,對歷史的發展程序是極其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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