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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天南地北華爺最美

    700年前,蒙古與南宋進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最後,南宋滅亡。南宋的抗蒙戰爭,數四川歷時最久,而四川的抵抗,終結於合州(今重慶合川)的釣魚城,釣魚城的最後守將王立,是一位足智多謀,英勇善戰的驍將,曾屢敗蒙軍;但在最後關頭,為保全城中十萬軍民的身家性命,他不顧揹負一世罵名,向蒙古人遞交了降書。 公元1234年,南宋和蒙古聯手,滅掉了金朝;蒙古人隨即將兵鋒指向南宋。次年,窩闊臺(元太宗)大舉南侵,南宋國土廣遭蹂躪。此後十七年間,戰端頻起,戰事連連。1251年,蒙哥(元憲宗)繼位,再度向南宋發動進攻。1258年,蒙哥兵分三路,企圖一舉消滅南宋,他親率10萬大軍進入四川。欲效西晉滅吳的之法,先取長江上游,然後水師順江東下,配合陸路,平定江南。 然而,出乎蒙哥預料,此時的四川,在安撫制置使餘�d的主持下,防務能力大大增強。餘�d採納播州(今貴州遵義)名士冉�Q、冉璞兄弟建議,因地制宜地,依山傍水建設了一系列山城防禦體系,使草原騎兵縱橫馳騁,機動靈活的長處難以施展;但蒙古人畢竟兇悍,所到之處,巴蜀州府,或克或降,多陷敵手。 1259年,蒙哥率四萬精銳水陸之師,兵臨釣魚城下,向這個面積僅2.5平方公里山城發動猛烈進攻。孰料釣魚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加之守將王堅指揮得法,軍民同仇敵愾,蒙軍屢攻屢敗,其主將汪德成受傷殞命,蒙哥亦身中箭矢,不治身亡。 蒙哥西征,勇猛無敵,被當時的歐洲人稱為“上帝之鞭”,誰知這條橫掃亞歐大地的鋼鞭竟在小小的釣魚城被折斷,蒙哥遺恨萬分,他臨終前釋出遺詔:“我之嬰疾,為此城也,不違之後,若克此城,當赭城剖赤,而盡誅之。”屠城之心,無比強烈。 蒙哥駕崩,為爭皇位,南征和西征的各路蒙軍班師回到草原,進攻南宋的計劃宣告破產。釣魚城一役,使南宋的歷史又延續了20年,也使得西征的蒙古大軍未能進入非洲,蒙古西征的高潮到此終結。釣魚城被西方史學家稱為“上帝折鞭處”和“東方麥加城”。 釣魚城自1243年建成,在抗蒙戰爭中一直頑強堅守,歷時36年。釣魚城的堅持猶如一盞光芒四射的燈塔,鼓舞著南宋軍民的鬥志,這個小小的山城像一枚堅硬的鐵釘,牢牢地釘在巴蜀大地上。 經過幾年內戰,忽必烈執掌了汗位,安定了蒙古,於是對南宋重新發動進攻。這時,釣魚城的守將已由王堅的副將張鈺接替,在張鈺守城的歲月裡,釣魚城守軍不僅頑強抗擊了蒙軍的多次進攻,還主動出擊,給予蒙古軍以沉重地打擊,並收復部分失地。至1276年,張鈺升任四川制置副使兼知重慶府,合州安撫使由王立接任,守衛釣魚城的重擔就落到了王立的肩上。 王立早年即跟隨張鈺參加抗蒙戰爭,在槍林箭雨中出生入死,是個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傑出將領。但王立接手釣魚城時,全國的抗蒙形勢已急轉直下,四川絕大部分土地均已淪陷,唯剩重慶、瀘州與釣魚城互為犄角,在蒙軍日復一日的強大攻勢下苦苦支撐。 1276年1月,南宋都城臨安(今浙江杭州)陷落,年僅五歲的宋帝被俘,南宋太皇太后奉玉璽向蒙軍投降,同時向全國發布繳械投降的詔書;但四川由於地理封閉,加之戰爭時期資訊不通,四川軍民仍以堅強的意志繼續著抗蒙鬥爭,直至蒙古人宣佈南宋皇帝投降的訊息,他們依然沒有放棄。 蒙古大軍消滅西夏和金時,可謂勢如破敵;其三度西征,橫掃亞歐數十國,更是所向披靡;但是,在征服南宋的過程中,他們卻身陷泥潭,大傷元氣,苦鬥了近半個世紀,南宋無疑是蒙古人遭遇的最頑強的勁敵。如果南宋皇帝不是那麼昏庸,如果不是賈似道等奸臣當道,如果全國的抵抗都像四川這麼頑強,歷史究竟應該如何,恐怕還很難說清。但是,歷史畢竟是歷史,它沒有假設。 1277年6月,瀘州城破,守將王世昌血戰殉國。翌年12月,重慶陷落,張鈺被俘自盡,整個四川,只有釣魚城的抵抗旗子在嘉陵江邊孤零零地飄著,使人感到有幾分蒼涼。 此時的釣魚城,集聚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十餘萬難民,小小的釣魚城,其田畝所產,正常情況下不過維持兩千人一年的生存。當年王堅、張鈺守城時,對進入城中的難民有所選擇,並嚴格控制居民數量。到四川抗蒙戰爭後期,淪陷地區擴大,加之蒙古軍肆意屠殺,民眾大量死亡,倖存者為數不多。史料記載,南宋末年,由於戰亂,四川人口從戰前的1500萬人銳減到80餘萬。面對處在生命邊緣的難民,王立不忍將他們拒之門外,於是悉數收納。可這樣一來,難民的生命固然得到了庇護,眾多的人口卻成了釣魚城防守的沉重負擔。這時,恰逢四川連續兩年大旱,糧食歉收。同時,蒙古軍也汲取多年攻城失敗的教訓,對釣魚城圍而不打,欲待城中糧草耗盡,不堪一擊時再行進攻。糧草日見匱缺,城中居民饑饉,竟發生易子相食的慘劇。 王立見狀,心想如此下去,抵抗何以堅持?他不是不知,瀘州、重慶二城失陷的根本原因就是彈盡糧絕。僅僅一個糧食問題,就足以使釣魚城的防守在短時間內崩潰瓦解。釣魚城此時的狀況,與20年前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差異,當年的鬥志昂揚,同仇敵愾的抵抗,到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種無奈的選擇。當時城中形成意見分歧的兩派,一派主張忠君報國,抵抗到底,另一派主張為了百姓的生存,放棄抵抗;因為堅持抵抗肯定是死,放棄抵抗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城中悲觀氣氛日濃,人心不一,令王立整日憂心忡忡;這時,蒙軍發來最後通牒:若不投降,一旦破城,將屠盡城中的10萬居民!這種血淋淋的威脅,讓王立更是寢食難安。 王立作為一名衝鋒陷陣的武將,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若是堅持抵抗,以身殉國,還能保留一世英名;何況中國的傳統文化歷來看重名節。尤其南宋時期,程朱理學盛行,“忠義精神”更是深入人心,以至成為文武官員為官盡職的信條。據統計,南宋滅亡之時,自殺殉國的一級文官就達400餘人。悲壯的國殤中,他們的殉國無疑在人們的心裡樹立起一尊尊高大的形象,如王世昌、張鈺等。所以,在此歷史文化背景之下,忠勇者絕不會軟弱降敵。 但是,顧了自己的名節,博得後人為自己樹碑立傳,那城中的十餘萬軍民怎麼辦?想到蒙哥臨終前的遺詔,想到這麼多年來蒙古軍在釣魚城下付出的慘重代價,城破之時,軍民定遭屠戮。多年來,圍攻釣魚城的基本上是蒙古人的東川軍,這支當年為蒙哥所統領的軍隊,對抵抗者實行屠殺的理念深植內心,加之他們中不少人的父輩和兄弟死於釣魚城下,復仇的烈火一直在燃燒著他們的心。王立知道,他們正在城外虎視眈眈,帶著嗜血的慾望等待城破,然後瘋狂地撲進來,將城中軍民統統殺盡。 所以,如果誓死抵抗,城中百姓必死,但放棄抵抗,自己又會背上一世罵名。個人的性命不足為惜,難道十萬人的性命也不足為惜?難道用十萬人的白骨來支撐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是真正的忠義,就是上天的至理嗎?王立思來想去,不知何去何從,不知出路在哪裡,他陷入痛苦的思索中。 這時,一位美麗聰慧的女子看出了王立的心思,此女子姓宗,原蒙古軍瀘州守將熊耳的妻子,元朝重臣李德輝同母異父的妹妹,史稱熊耳夫人。 李德輝,漢人,通州潞縣(今北京通州)人氏,自幼聰穎,學識淵博,早年因其才華為忽必烈賞識,令其擔任王子真金侍讀,後幾經升遷,官至元朝安西王相兼西川行樞密院副使。安西王乃忽必烈的皇子,節制川、陝兩省軍政,安西王相的權力無疑很大。 熊耳夫人年少時常到西川王府看望兄長。她乖巧玲瓏,聰明伶俐,知書達理,很受西川王青睞,後來,西川王將她許配給衛士熊耳為妻。1276年6月,王立攻打瀘州,熊耳死,她被俘。為保全自己,她對王立謊稱自己姓王,原為宋將牛乾之妻,丈夫殉國,自己被熊耳強擄為妻。王立見其美貌聰慧,頗有好感,便帶回釣魚城,讓其侍奉自己母親,並認作義妹。 熊耳夫人在釣魚城居住了兩年多,她善解人意,成了王立的知己,但她一直未將真實身份告訴王立。現在,釣魚城到了生死關頭,王力也陷入兩難的痛苦之中,她決定亮明自己的身份,勸說王立放棄抵抗,向西川軍投降,並利用李德輝的權力保證全城軍民的安全。 她來到沉悶痛苦的王立身邊,告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王力大吃一驚。熊耳夫人把自己的想法對王立和盤托出,勸說王立認清天下大勢,以十萬百姓的身家性命為計,停止抵抗。她對王力說,南宋已經滅亡,切莫拘泥於忠君的名節,救民於水火,才是真正的大義。經熊耳夫人勸說和分析,王力紛繁矛盾的思緒逐漸清晰,他決意舍名節於不顧,把全城的軍民從血與火中救出去;但是,想到蒙哥屠城的遺詔,想到與東川軍多年的血仇,他對熊耳夫人的計劃還是有所顧慮。熊耳夫人堅定地對他說,如果西川軍接受我們的條件,我們就停止抵抗,如果不接受,我將和你一起血戰下去!熊耳夫人的堅定和忠誠終於使王立下定決心,他派人到成都西川樞密院向李德輝傳遞了願意停止抵抗的資訊,但要求李德輝必須滿足三個條件:一、不降旗,二、不收兵器,三、不改縣誌。抵抗的放棄必須以尊嚴為前提。 熊耳夫人為了證明自己身在釣魚城,特地按李德輝熟悉的樣式做了一雙新鞋,附上家書一封,與降書一併置於鞋內。李德輝見到鞋和降書,高興萬分,一是終於知道小妹的下落,二是堅如磐石的釣魚城即將放棄抵抗。李德輝長期在忽必烈麾下效力,而忽必烈是蒙古諸汗王中唯一欣賞漢文化的皇帝,在一些漢臣的長期影響下,忽必烈同意放棄屠戮實行懷柔,以安撫民心。李德輝力爭實現小妹的願望,他上奏忽必烈,勸其放棄蒙哥遺詔,答應釣魚城的請降條件。忽必烈畢竟是雄才大略的一代帝王,他從漢文化的傳統和統治的大局出發,同意了李德輝的請求。 訊息傳回釣魚城,王立和熊耳夫人興奮異常,這個原以為難以實現的目標終於實現了,釣魚城有救了,全體軍民有救了。王立此時已經義無反顧,他為忠君保國奮戰多年,如今,南宋君已亡,國已破,國祚不復,自己欲忠而無君所忠,欲保而無國所保,惟有保民才是至仁至義的天理,至於千秋功罪,留給後人評說去吧,只要能夠保全十萬民眾,即便背上萬世罵名也罷! 李德輝深知東川軍與釣魚城的血海深仇,為確保全城軍民安然無恙,他不顧花甲年紀,親領500人赴釣魚城受降。 得知釣魚城和平受降的訊息,東川軍統帥汪良臣異常憤怒,他絕對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要知道,20年前攻打釣魚城時殞命的汪德臣就是他的同胞兄長,此外,東川軍與釣魚城血拼了20年,損兵萬餘,折將若干。如果放過釣魚城的全體軍民,不但為先帝雪恥,為亡卒報仇的宿願化為了泡影;同時,自己血戰多年,勝利的果實竟讓西川軍輕鬆地拿了去。於是,汪良臣斷然拒絕了釣魚城的和平受降,並派兵把李德輝帶來的500人限制住。李德輝勸說幾日,皆無效果。後來,元廷派使者送來忽必烈的聖諭:“魚城既降,可赦其罪,諸軍毋得擅便殺掠,宜與秋毫無犯。”面對聖諭,汪良臣縱然有亡君殺兄之仇,損兵折將之恨,也只好作罷了。 李德輝頂住了東川軍強烈復仇的壓力,沒有對屠城的要求作出讓步,在忽必烈詔書的支援下,踐行了對王立和熊耳夫人的諾言。。 1279年2月,釣魚城正式放棄了抵抗。城開之日,全城軍民歡呼雀躍,無不鼓舞,縱然有血戰到底的決心,但是,有一條不失尊嚴的生路,又有何不可? 釣魚城受降後,李德輝隨即從城外調糧進城實施救濟,並命令城中軍民將城池全部拆除,以絕後患。隨後,也許出於防止東川軍報復的考慮,李德輝又下令將釣魚城軍民全部解散。至此,這座屹立了36年的城堡,便化作一片斷壁殘垣,為人們提供歷史的記憶。 釣魚城的烽火熄滅了,關於王力的爭論卻開始了,有人說他是投敵,說他失節;有人說他犧牲自己的名節,救民於水火,是大忠大勇,大仁大義。700多年,眾說紛紜,莫衷於是。 明朝弘治年間,合州官府在釣魚城為當年的守將王堅和張鈺建祠一座,稱“王張祠”,後來又把對釣魚城抗敵有功的餘�d牌位請入,一併供奉,改稱“忠義祠”。清乾隆二十年(1755年),重修忠義祠時再增祀冉�Q、冉璞兄弟。 到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合州知州陳大文認為,王立“寧屈一己”而保全百姓,熊耳夫人和李德輝對釣魚城百姓也有“再造之恩”,故將王立、熊耳夫人和李德輝牌位請入忠義祠,此後133年,歷任知州皆無異議;但至光緒七年(1881年),知州華國英再修忠義祠時,卻認為王立當年系無恥的變節投敵,故將三人牌位逐出祠去,並在廳堂楹柱撰聯表達凜然心意: 持竿以釣中原,二三人盡瘁鞠躬,直拼得蒙哥一命; 把盞而澆故壘,十萬眾披肝瀝膽,竟不圖王立之心! 但合州百姓認為王立、熊耳夫人和李德輝三人雖對宋廷無忠,卻對百姓有義,於是另立“賢良祠”供奉三人牌位,由此可見忠君和愛民的區別,官心與民心的差異。 1942年6月2日,郭沫若登臨釣魚城考察了古戰場遺址,題詩《釣魚城懷古》抒懷,對王立也是大加韃伐,並將王立、熊耳夫人二人與秦檜夫婦相提並論: 魄奪蒙哥尚有城,危巖拔地水回縈。 冉家兄弟承磷蚧,蜀郡山河壯甲兵。 卅載孤撐天一線,千秋共仰宋三卿。 貳臣妖婦同祠宇,遺恨分明未可平! 華國英和郭沫若所以如此,也許自身觀念使然,也許時逢華夏國難,情緒難免激憤。 中國古代,愛國往往和忠君聯絡在一起,民眾的利益甚至生命似乎不足為慮,但是,如果無視民眾,愛國豈不是成了虛擬?拯救十萬民眾的王立,時至今日,仍有不少人認為他是奸賊。我不禁想到明末抗清時,一些守將為了自身的名節,不放百姓出城,致使全城被屠,這難道就是忠義? 1981年,釣魚城歷史學術討論會在合川召開,此事過去了700多年,關於王立的評價,兩派觀點依然明顯對立,可見,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礎上,對這樣的大是大非問題,要想統一人們的認識,絕非易事。 到如今,賢良祠已毀,忠義祠猶存。王力的靈柩早已蓋棺,卻依舊無法定論。

  • 2 # 喝Whiskey的貓

    700年前,蒙古與南宋進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最後,南宋滅亡。南宋的抗蒙戰爭,數四川歷時最久,而四川的抵抗,終結於合州(今重慶合川)的釣魚城,釣魚城的最後守將王立,是一位足智多謀,英勇善戰的驍將,曾屢敗蒙軍;但在最後關頭,為保全城中十萬軍民的身家性命,他不顧揹負一世罵名,向蒙古人遞交了降書。

    公元1234年,南宋和蒙古聯手,滅掉了金朝;蒙古人隨即將兵鋒指向南宋。次年,窩闊臺(元太宗)大舉南侵,南宋國土廣遭蹂躪。此後十七年間,戰端頻起,戰事連連。1251年,蒙哥(元憲宗)繼位,再度向南宋發動進攻。1258年,蒙哥兵分三路,企圖一舉消滅南宋,他親率10萬大軍進入四川。欲效西晉滅吳的之法,先取長江上游,然後水師順江東下,配合陸路,平定江南。

    然而,出乎蒙哥預料,此時的四川,在安撫制置使餘玠的主持下,防務能力大大增強。餘玠採納播州(今貴州遵義)名士冉璡、冉璞兄弟建議,因地制宜地,依山傍水建設了一系列山城防禦體系,使草原騎兵縱橫馳騁,機動靈活的長處難以施展;但蒙古人畢竟兇悍,所到之處,巴蜀州府,或克或降,多陷敵手。

    1259年,蒙哥率四萬精銳水陸之師,兵臨釣魚城下,向這個面積僅2.5平方公里山城發動猛烈進攻。孰料釣魚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加之守將王堅指揮得法,軍民同仇敵愾,蒙軍屢攻屢敗,其主將汪德成受傷殞命,蒙哥亦身中箭矢,不治身亡。

    蒙哥西征,勇猛無敵,被當時的歐洲人稱為“上帝之鞭”,誰知這條橫掃亞歐大地的鋼鞭竟在小小的釣魚城被折斷,蒙哥遺恨萬分,他臨終前釋出遺詔:“我之嬰疾,為此城也,不違之後,若克此城,當赭城剖赤,而盡誅之。”屠城之心,無比強烈。

    蒙哥駕崩,為爭皇位,南征和西征的各路蒙軍班師回到草原,進攻南宋的計劃宣告破產。釣魚城一役,使南宋的歷史又延續了20年,也使得西征的蒙古大軍未能進入非洲,蒙古西征的高潮到此終結。釣魚城被西方史學家稱為“上帝折鞭處”和“東方麥加城”。

    釣魚城自1243年建成,在抗蒙戰爭中一直頑強堅守,歷時36年。釣魚城的堅持猶如一盞光芒四射的燈塔,鼓舞著南宋軍民的鬥志,這個小小的山城像一枚堅硬的鐵釘,牢牢地釘在巴蜀大地上。

    經過幾年內戰,忽必烈執掌了汗位,安定了蒙古,於是對南宋重新發動進攻。這時,釣魚城的守將已由王堅的副將張鈺接替,在張鈺守城的歲月裡,釣魚城守軍不僅頑強抗擊了蒙軍的多次進攻,還主動出擊,給予蒙古軍以沉重地打擊,並收復部分失地。至1276年,張鈺升任四川制置副使兼知重慶府,合州安撫使由王立接任,守衛釣魚城的重擔就落到了王立的肩上。

    王立早年即跟隨張鈺參加抗蒙戰爭,在槍林箭雨中出生入死,是個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傑出將領。但王立接手釣魚城時,全國的抗蒙形勢已急轉直下,四川絕大部分土地均已淪陷,唯剩重慶、瀘州與釣魚城互為犄角,在蒙軍日復一日的強大攻勢下苦苦支撐。

    1276年1月,南宋都城臨安(今浙江杭州)陷落,年僅五歲的宋帝被俘,南宋太皇太后奉玉璽向蒙軍投降,同時向全國發布繳械投降的詔書;但四川由於地理封閉,加之戰爭時期資訊不通,四川軍民仍以堅強的意志繼續著抗蒙鬥爭,直至蒙古人宣佈南宋皇帝投降的訊息,他們依然沒有放棄。

    蒙古大軍消滅西夏和金時,可謂勢如破敵;其三度西征,橫掃亞歐數十國,更是所向披靡;但是,在征服南宋的過程中,他們卻身陷泥潭,大傷元氣,苦鬥了近半個世紀,南宋無疑是蒙古人遭遇的最頑強的勁敵。如果南宋皇帝不是那麼昏庸,如果不是賈似道等奸臣當道,如果全國的抵抗都像四川這麼頑強,歷史究竟應該如何,恐怕還很難說清。但是,歷史畢竟是歷史,它沒有假設。

    1277年6月,瀘州城破,守將王世昌血戰殉國。翌年12月,重慶陷落,張鈺被俘自盡,整個四川,只有釣魚城的抵抗旗子在嘉陵江邊孤零零地飄著,使人感到有幾分蒼涼。

    此時的釣魚城,集聚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十餘萬難民,小小的釣魚城,其田畝所產,正常情況下不過維持兩千人一年的生存。當年王堅、張鈺守城時,對進入城中的難民有所選擇,並嚴格控制居民數量。到四川抗蒙戰爭後期,淪陷地區擴大,加之蒙古軍肆意屠殺,民眾大量死亡,倖存者為數不多。史料記載,南宋末年,由於戰亂,四川人口從戰前的1500萬人銳減到80餘萬。面對處在生命邊緣的難民,王立不忍將他們拒之門外,於是悉數收納。可這樣一來,難民的生命固然得到了庇護,眾多的人口卻成了釣魚城防守的沉重負擔。這時,恰逢四川連續兩年大旱,糧食歉收。同時,蒙古軍也汲取多年攻城失敗的教訓,對釣魚城圍而不打,欲待城中糧草耗盡,不堪一擊時再行進攻。糧草日見匱缺,城中居民饑饉,竟發生易子相食的慘劇。

    王立見狀,心想如此下去,抵抗何以堅持?他不是不知,瀘州、重慶二城失陷的根本原因就是彈盡糧絕。僅僅一個糧食問題,就足以使釣魚城的防守在短時間內崩潰瓦解。釣魚城此時的狀況,與20年前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差異,當年的鬥志昂揚,同仇敵愾的抵抗,到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種無奈的選擇。當時城中形成意見分歧的兩派,一派主張忠君報國,抵抗到底,另一派主張為了百姓的生存,放棄抵抗;因為堅持抵抗肯定是死,放棄抵抗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城中悲觀氣氛日濃,人心不一,令王立整日憂心忡忡;這時,蒙軍發來最後通牒:若不投降,一旦破城,將屠盡城中的10萬居民!這種血淋淋的威脅,讓王立更是寢食難安。

    王立作為一名衝鋒陷陣的武將,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若是堅持抵抗,以身殉國,還能保留一世英名;何況中國的傳統文化歷來看重名節。尤其南宋時期,程朱理學盛行,“忠義精神”更是深入人心,以至成為文武官員為官盡職的信條。據統計,南宋滅亡之時,自殺殉國的一級文官就達400餘人。悲壯的國殤中,他們的殉國無疑在人們的心裡樹立起一尊尊高大的形象,如王世昌、張鈺等。所以,在此歷史文化背景之下,忠勇者絕不會軟弱降敵。

    但是,顧了自己的名節,博得後人為自己樹碑立傳,那城中的十餘萬軍民怎麼辦?想到蒙哥臨終前的遺詔,想到這麼多年來蒙古軍在釣魚城下付出的慘重代價,城破之時,軍民定遭屠戮。多年來,圍攻釣魚城的基本上是蒙古人的東川軍,這支當年為蒙哥所統領的軍隊,對抵抗者實行屠殺的理念深植內心,加之他們中不少人的父輩和兄弟死於釣魚城下,復仇的烈火一直在燃燒著他們的心。王立知道,他們正在城外虎視眈眈,帶著嗜血的慾望等待城破,然後瘋狂地撲進來,將城中軍民統統殺盡。

    所以,如果誓死抵抗,城中百姓必死,但放棄抵抗,自己又會背上一世罵名。個人的性命不足為惜,難道十萬人的性命也不足為惜?難道用十萬人的白骨來支撐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是真正的忠義,就是上天的至理嗎?王立思來想去,不知何去何從,不知出路在哪裡,他陷入痛苦的思索中。

    這時,一位美麗聰慧的女子看出了王立的心思,此女子姓宗,原蒙古軍瀘州守將熊耳的妻子,元朝重臣李德輝同母異父的妹妹,史稱熊耳夫人。

    李德輝,漢人,通州潞縣(今北京通州)人氏,自幼聰穎,學識淵博,早年因其才華為忽必烈賞識,令其擔任王子真金侍讀,後幾經升遷,官至元朝安西王相兼西川行樞密院副使。安西王乃忽必烈的皇子,節制川、陝兩省軍政,安西王相的權力無疑很大。

    熊耳夫人年少時常到西川王府看望兄長。她乖巧玲瓏,聰明伶俐,知書達理,很受西川王青睞,後來,西川王將她許配給衛士熊耳為妻。1276年6月,王立攻打瀘州,熊耳死,她被俘。為保全自己,她對王立謊稱自己姓王,原為宋將牛乾之妻,丈夫殉國,自己被熊耳強擄為妻。王立見其美貌聰慧,頗有好感,便帶回釣魚城,讓其侍奉自己母親,並認作義妹。

    熊耳夫人在釣魚城居住了兩年多,她善解人意,成了王立的知己,但她一直未將真實身份告訴王立。現在,釣魚城到了生死關頭,王力也陷入兩難的痛苦之中,她決定亮明自己的身份,勸說王立放棄抵抗,向西川軍投降,並利用李德輝的權力保證全城軍民的安全。

    她來到沉悶痛苦的王立身邊,告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王力大吃一驚。熊耳夫人把自己的想法對王立和盤托出,勸說王立認清天下大勢,以十萬百姓的身家性命為計,停止抵抗。她對王力說,南宋已經滅亡,切莫拘泥於忠君的名節,救民於水火,才是真正的大義。經熊耳夫人勸說和分析,王力紛繁矛盾的思緒逐漸清晰,他決意舍名節於不顧,把全城的軍民從血與火中救出去;但是,想到蒙哥屠城的遺詔,想到與東川軍多年的血仇,他對熊耳夫人的計劃還是有所顧慮。熊耳夫人堅定地對他說,如果西川軍接受我們的條件,我們就停止抵抗,如果不接受,我將和你一起血戰下去!熊耳夫人的堅定和忠誠終於使王立下定決心,他派人到成都西川樞密院向李德輝傳遞了願意停止抵抗的資訊,但要求李德輝必須滿足三個條件:一、不降旗,二、不收兵器,三、不改縣誌。抵抗的放棄必須以尊嚴為前提。

    熊耳夫人為了證明自己身在釣魚城,特地按李德輝熟悉的樣式做了一雙新鞋,附上家書一封,與降書一併置於鞋內。李德輝見到鞋和降書,高興萬分,一是終於知道小妹的下落,二是堅如磐石的釣魚城即將放棄抵抗。李德輝長期在忽必烈麾下效力,而忽必烈是蒙古諸汗王中唯一欣賞漢文化的皇帝,在一些漢臣的長期影響下,忽必烈同意放棄屠戮實行懷柔,以安撫民心。李德輝力爭實現小妹的願望,他上奏忽必烈,勸其放棄蒙哥遺詔,答應釣魚城的請降條件。忽必烈畢竟是雄才大略的一代帝王,他從漢文化的傳統和統治的大局出發,同意了李德輝的請求。

    訊息傳回釣魚城,王立和熊耳夫人興奮異常,這個原以為難以實現的目標終於實現了,釣魚城有救了,全體軍民有救了。王立此時已經義無反顧,他為忠君保國奮戰多年,如今,南宋君已亡,國已破,國祚不復,自己欲忠而無君所忠,欲保而無國所保,惟有保民才是至仁至義的天理,至於千秋功罪,留給後人評說去吧,只要能夠保全十萬民眾,即便背上萬世罵名也罷!

    李德輝深知東川軍與釣魚城的血海深仇,為確保全城軍民安然無恙,他不顧花甲年紀,親領500人赴釣魚城受降。

    得知釣魚城和平受降的訊息,東川軍統帥汪良臣異常憤怒,他絕對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要知道,20年前攻打釣魚城時殞命的汪德臣就是他的同胞兄長,此外,東川軍與釣魚城血拼了20年,損兵萬餘,折將若干。如果放過釣魚城的全體軍民,不但為先帝雪恥,為亡卒報仇的宿願化為了泡影;同時,自己血戰多年,勝利的果實竟讓西川軍輕鬆地拿了去。於是,汪良臣斷然拒絕了釣魚城的和平受降,並派兵把李德輝帶來的500人限制住。李德輝勸說幾日,皆無效果。後來,元廷派使者送來忽必烈的聖諭:“魚城既降,可赦其罪,諸軍毋得擅便殺掠,宜與秋毫無犯。”面對聖諭,汪良臣縱然有亡君殺兄之仇,損兵折將之恨,也只好作罷了。

    李德輝頂住了東川軍強烈復仇的壓力,沒有對屠城的要求作出讓步,在忽必烈詔書的支援下,踐行了對王立和熊耳夫人的諾言。。

    1279年2月,釣魚城正式放棄了抵抗。城開之日,全城軍民歡呼雀躍,無不鼓舞,縱然有血戰到底的決心,但是,有一條不失尊嚴的生路,又有何不可?

    釣魚城受降後,李德輝隨即從城外調糧進城實施救濟,並命令城中軍民將城池全部拆除,以絕後患。隨後,也許出於防止東川軍報復的考慮,李德輝又下令將釣魚城軍民全部解散。至此,這座屹立了36年的城堡,便化作一片斷壁殘垣,為人們提供歷史的記憶。

    釣魚城的烽火熄滅了,關於王力的爭論卻開始了,有人說他是投敵,說他失節;有人說他犧牲自己的名節,救民於水火,是大忠大勇,大仁大義。700多年,眾說紛紜,莫衷於是。

    明朝弘治年間,合州官府在釣魚城為當年的守將王堅和張鈺建祠一座,稱“王張祠”,後來又把對釣魚城抗敵有功的餘玠牌位請入,一併供奉,改稱“忠義祠”。清乾隆二十年(1755年),重修忠義祠時再增祀冉璡、冉璞兄弟。

    到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合州知州陳大文認為,王立“寧屈一己”而保全百姓,熊耳夫人和李德輝對釣魚城百姓也有“再造之恩”,故將王立、熊耳夫人和李德輝牌位請入忠義祠,此後133年,歷任知州皆無異議;但至光緒七年(1881年),知州華國英再修忠義祠時,卻認為王立當年系無恥的變節投敵,故將三人牌位逐出祠去,並在廳堂楹柱撰聯表達凜然心意:

    持竿以釣中原,二三人盡瘁鞠躬,直拼得蒙哥一命;

    把盞而澆故壘,十萬眾披肝瀝膽,竟不圖王立之心!

    但合州百姓認為王立、熊耳夫人和李德輝三人雖對宋廷無忠,卻對百姓有義,於是另立“賢良祠”供奉三人牌位,由此可見忠君和愛民的區別,官心與民心的差異。

    1942年6月2日,郭沫若登臨釣魚城考察了古戰場遺址,題詩《釣魚城懷古》抒懷,對王立也是大加韃伐,並將王立、熊耳夫人二人與秦檜夫婦相提並論:

    魄奪蒙哥尚有城,危巖拔地水回縈。

    冉家兄弟承磷蚧,蜀郡山河壯甲兵。

    卅載孤撐天一線,千秋共仰宋三卿。

    貳臣妖婦同祠宇,遺恨分明未可平!

    華國英和郭沫若所以如此,也許自身觀念使然,也許時逢華夏國難,情緒難免激憤。

    中國古代,愛國往往和忠君聯絡在一起,民眾的利益甚至生命似乎不足為慮,但是,如果無視民眾,愛國豈不是成了虛擬?拯救十萬民眾的王立,時至今日,仍有不少人認為他是奸賊。我不禁想到明末抗清時,一些守將為了自身的名節,不放百姓出城,致使全城被屠,這難道就是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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