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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不易剪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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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多寶小廚
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誰能極之?
馮翼惟像,何以識之?
明明暗暗,惟時何為?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圜則九重,孰營度之?
惟茲何功,孰初作之?
斡維焉系,天極焉加?
八柱何當,東南何虧?
九天之際,安放安屬?
隅隈多有,誰知其數?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屬?列星安陳?
出自湯谷,次於蒙氾。
自明及晦,所行幾里?
夜光何德,死則又育?
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
女歧無合,夫焉取九子?
伯強何處?惠氣安在?
何闔而晦?何開而明?
角宿未旦,曜靈安藏?
不任汩鴻,師何以尚之?
僉曰“何憂”,何不課而行之?
鴟龜曳銜,鯀何聽焉?
順欲成功,帝何刑焉?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伯禹愎鯀,夫何以變化?
纂就前緒,遂成考功。
何續初繼業,而厥謀不同?
洪泉極深,何以窴之?
地方九則,何以墳之?
河海應龍?何盡何歷?
鯀何所營?禹何所成?
康回馮怒,墜何故以東南傾?
九州安錯?川穀何洿?
東流不溢,孰知其故?
東西南北,其修孰多?
南北順墮,其衍幾何?
崑崙縣圃,其尻安在?
增城九重,其高几裡?
四方之門,其誰從焉?
西北闢啟,何氣通焉?
日安不到?燭龍何照?
羲和之未揚,若華何光?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焉有石林?何獸能言?
焉有虯龍、負熊以遊?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
何所不死?長人何守?
靡蓱九衢,枲華安居?
靈蛇吞象,厥大何如?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延年不死,壽何所止?
鯪魚何所?鬿堆焉處?
羿焉彃日?烏焉解羽?
禹之力獻功,降省下土四方。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臺桑?
閔妃匹合,厥身是繼。
胡為嗜不同味,而快朝飽?
啟代益作後,卒然離蠥。
何啟惟憂,而能拘是達?
皆歸射鞠,而無害厥躬。
何後益作革,而禹播降?
啟棘賓商,《九辨》、《九歌》。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
馮珧利決,封豨是射。
何獻蒸肉之膏,而後帝不若?
浞娶純狐,眩妻爰謀。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阻窮西征,巖何越焉?
化為黃熊,巫何活焉?
鹹播秬黍,莆雚是營。
何由並投,而鯀疾修盈?
白霓嬰茀,胡為此堂?
安得夫良藥,不能固臧?
天式從橫,陽離爰死。
大鳥何鳴,夫焉喪厥體?
蓱號起雨,何以興之?
撰體脅鹿,何以膺之?
鰲戴山抃,何以安之?
釋舟陵行,何之遷之?
惟澆在戶,何求於嫂?
何少康逐犬,而顛隕厥首?
女歧縫裳,而館同爰止。
何顛易厥首,而親以逢殆?
湯謀易旅,何以厚之?
覆舟斟尋,何道取之?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妹嬉何肆,湯何殛焉?
舜閔在家,父何以鱞?
堯不姚告,二女何親?
厥萌在初,何所意焉?
璜臺十成,誰所極焉?
登立為帝,孰道尚之?
女媧有體,孰制匠之?
舜服厥弟,終然為害。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敗?
吳獲迄古,南嶽是止。
孰期去斯,得兩男子?
緣鵠飾玉,后帝是饗。
何承謀夏桀,終以滅喪?
帝乃降觀,下逢伊摯。
何條放致罰,而黎服大說?
簡狄在臺嚳何宜?
玄鳥致貽女何喜,該秉季德,厥父是臧。
胡終弊於有扈,牧夫牛羊?
幹協時舞,何以懷之?
平脅曼膚,何以肥之?
有扈牧豎,云何而逢?
擊床先出,其命何從?
恆秉季德,焉得夫樸牛?
何往營班祿,不但還來?
昏微遵跡,有狄不寧。
何繁鳥萃棘,負子肆情?
眩弟並淫,危害厥兄。
何變化以作詐,而後嗣逢長?
成湯東巡,有莘爰極。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
水濱之木,得彼小子。
夫何惡之,媵有莘之婦?
湯出重泉,夫何罪尤?
不勝心伐帝,夫誰使挑之?
會晁爭盟,何踐吾期?
蒼鳥群飛,孰使萃之?
列擊紂躬,叔旦不嘉。
何親揆發,何周之命以諮嗟?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
爭遣伐器,何以行之?
並驅擊翼,何以將之?
昭後成遊,南土爰底。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
穆王巧挴,夫何周流?
環理天下,夫何索求?
妖夫曳炫,何號於市?
周幽誰誅?焉得夫褒姒?
天命反側,何罰何佑?
齊桓九會,卒然身殺。
彼王紂之躬,孰使亂惑?
何惡輔弼,讒諂是服?
比干何逆,而抑沉之?
雷開何順,而賜封之?
何聖人之一德,卒其異方:
梅伯受醢,箕子詳狂?
稷維元子,帝何竺之?
投之於冰上,鳥何燠之?
何馮弓挾矢,殊能將之?
既驚帝切激,何逢長之?
伯昌號衰,秉鞭作牧。
何令徹彼岐社,命有殷國?
遷藏就岐,何能依?
殷有惑婦,何所譏?
受賜茲醢,西伯上告。
何親就上帝罰,殷之命以不救?
師望在肆,昌何識?
鼓刀揚聲,後何喜?
武發殺殷,何所悒?
載屍集戰,何所急?
伯林雉經,維其何故?
何感天抑墜,夫誰畏懼?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受禮天下,又使至代之?
初湯臣摯,後茲承輔。
何卒官湯,尊食宗緒?
勳闔、夢生,少離散亡。
何壯武歷,能流厥嚴?
彭鏗斟雉,帝何饗?
受壽永多,夫何久長?
中央共牧,後何怒?
蜂蛾微命,力何固?
驚女采薇,鹿何佑?
北至回水,萃何喜?
兄有噬犬,弟何欲?
易之以百兩,卒無祿?
薄暮雷電,歸何憂?
厥嚴不奉,帝何求?
伏匿穴處,爰何雲?
荊勳作師,夫何長?
悟過改更,我又何言?
吳光爭國,久餘是勝。
何環穿自閭社丘陵,爰出子文?
吾告堵敖以不長。
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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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問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像,何以識之?明明暗暗,惟時何為?陰陽三合,何本何化?圜則九重,孰營度之?惟茲何功,孰初作之?斡維焉系,天極焉加?八柱何當,東南何虧?九天之際,安放安屬?隅隈多有,誰知其數?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屬?列星安陳?出自湯谷,次於蒙氾。自明及晦,所行幾里?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女歧無合,夫焉取九子?伯強何處?惠氣安在?何闔而晦?何開而明?角宿未旦,曜靈安藏?不任汩鴻,師何以尚之?僉曰“何憂”,何不課而行之?鴟龜曳銜,鯀何聽焉?順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伯禹愎鯀,夫何以變化?纂就前緒,遂成考功。何續初繼業,而厥謀不同?洪泉極深,何以窴之?地方九則,何以墳之?河海應龍?何盡何歷?鯀何所營?禹何所成?康回馮怒,墜何故以東南傾?九州安錯?川穀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東西南北,其修孰多?南北順墮,其衍幾何?崑崙縣圃,其尻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几裡?四方之門,其誰從焉?西北闢啟,何氣通焉?日安不到?燭龍何照?羲和之未揚,若華何光?何所冬暖?何所夏寒?焉有石林?何獸能言?焉有虯龍、負熊以遊?雄虺九首,鯈忽焉在?何所不死?長人何守?靡蓱九衢,枲華安居?靈蛇吞象,厥大何如?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壽何所止?鯪魚何所?鬿堆焉處?羿焉彃日?烏焉解羽?禹之力獻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臺桑?閔妃匹合,厥身是繼。胡為嗜不同味,而快朝飽?啟代益作後,卒然離蠥。何啟惟憂,而能拘是達?皆歸射鞠,而無害厥躬。何後益作革,而禹播降?啟棘賓商,《九辨》、《九歌》。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馮珧利決,封豨是射。何獻蒸肉之膏,而後帝不若?浞娶純狐,眩妻爰謀。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阻窮西征,巖何越焉?化為黃熊,巫何活焉?鹹播秬黍,莆雚是營。何由並投,而鯀疾修盈?白霓嬰茀,胡為此堂?安得夫良藥,不能固臧?天式從橫,陽離爰死。大鳥何鳴,夫焉喪厥體?蓱號起雨,何以興之?撰體脅鹿,何以膺之?鰲戴山抃,何以安之?釋舟陵行,何之遷之?惟澆在戶,何求於嫂?何少康逐犬,而顛隕厥首?女歧縫裳,而館同爰止。何顛易厥首,而親以逢殆?湯謀易旅,何以厚之?覆舟斟尋,何道取之?桀伐蒙山,何所得焉?妹嬉何肆,湯何殛焉?舜閔在家,父何以鱞?堯不姚告,二女何親?厥萌在初,何所意焉?璜臺十成,誰所極焉?登立為帝,孰道尚之?女媧有體,孰制匠之?舜服厥弟,終然為害。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敗?吳獲迄古,南嶽是止。孰期去斯,得兩男子?緣鵠飾玉,后帝是饗。何承謀夏桀,終以滅喪?帝乃降觀,下逢伊摯。何條放致罰,而黎服大說?簡狄在臺,嚳何宜?玄鳥致貽,女何喜,該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終弊於有扈,牧夫牛羊?幹協時舞,何以懷之?平脅曼膚,何以肥之?有扈牧豎,云何而逢?擊床先出,其命何從?恆秉季德,焉得夫樸牛?何往營班祿,不但還來?昏微遵跡,有狄不寧。何繁鳥萃棘,負子肆情?眩弟並淫,危害厥兄。何變化以作詐,而後嗣逢長?成湯東巡,有莘爰極。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水濱之木,得彼小子。夫何惡之,媵有莘之婦?湯出重泉,夫何罪尤?不勝心伐帝,夫誰使挑之?會晁爭盟,何踐吾期?蒼鳥群飛,孰使萃之?列擊紂躬,叔旦不嘉。何親揆發,何周之命以諮嗟?授殷天下,其位安施?反成乃亡,其罪伊何?爭遣伐器,何以行之?並驅擊翼,何以將之?昭後成遊,南土爰底。厥利惟何,逢彼白雉?穆王巧挴,夫何周流?環理天下,夫何索求?妖夫曳炫,何號於市?周幽誰誅?焉得夫褒姒?天命反側,何罰何佑?齊桓九會,卒然身殺。彼王紂之躬,孰使亂惑?何惡輔弼,讒諂是服?比干何逆,而抑沉之?雷開何順,而賜封之?何聖人之一德,卒其異方:梅伯受醢,箕子詳狂?稷維元子,帝何竺之?投之於冰上,鳥何燠之?何馮弓挾矢,殊能將之?既驚帝切激,何逢長之?伯昌號衰,秉鞭作牧。何令徹彼岐社,命有殷國?遷藏就岐,何能依?殷有惑婦,何所譏?受賜茲醢,西伯上告。何親就上帝罰,殷之命以不救?師望在肆,昌何識?鼓刀揚聲,後何喜?武發殺殷,何所悒?載屍集戰,何所急?伯林雉經,維其何故?何感天抑墜,夫誰畏懼?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禮天下,又使至代之?初湯臣摯,後茲承輔。何卒官湯,尊食宗緒?勳闔、夢生,少離散亡。何壯武歷,能流厥嚴?彭鏗斟雉,帝何饗?受壽永多,夫何久長?中央共牧,後何怒?蜂蛾微命,力何固?驚女采薇,鹿何佑?北至回水,萃何喜?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以百兩,卒無祿?薄暮雷電,歸何憂?厥嚴不奉,帝何求?伏匿穴處,爰何雲?荊勳作師,夫何長?悟過改更,我又何言?吳光爭國,久餘是勝。何環穿自閭社丘陵,爰出子文?吾告堵敖以不長。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天問》是屈原所作楚辭中的一篇“奇”文:說它奇,不僅由於藝術的表現形式不同於屈原的其他作品,更主要的是從作品的構思到作品所表現出來的作者思想的“奇”——奇絕的內容顯示出作者驚人的藝術才華,表現出詩人非凡的學識和超卓的想像力!", "何謂“天問”?王逸《楚辭章句》說:何不言‘問天"?天尊不可問,故曰‘天問"。”又據傳屈原被逐,憂心愁慘,旁徨山澤,過楚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看到壁上有天地、山川、神靈、古代賢聖、怪物等故事,因而“呵壁問天”,這種說法雖有一定歷史文獻的記載及文物可作參考,但未必就是屈原寫《天問》的真實起因。《天問》中,問天地、日月、山川、靈異之外,它所涉及的人事,大多有當時的現實意義。因此,屈原所提出的問題不會是僅僅根據廟堂壁畫。而是有他主觀上的選擇並經他精心結撰的。從全文的先後次序來看,先天地自然後三代史實,而以楚國的賢君愚臣作為結尾,這裡顯著地表明瞭作者自己的思想動機與創作意圖,因此,這篇包含著作者深層思想結晶的《天問》,不可能是他“呵壁問天”的即興之作。", "《天問》是屈原思想學說的集粹,所問都是上古傳說中不甚可解的怪事、大事,“天地永珍之理,存亡興廢之端,賢兇善惡之報,神奇鬼怪之說”,他似乎是要求得一個解答,找出一個因果。而這些問題也都是春秋、戰國以來的許多學人所探究的問題,在諸子百家的文章裡,幾乎都已討論到。屈子的《天問》則以惝恍迷離的文句,用疑問的語氣說出來以成此鉅制,這就是屈子所以為詩人而不是“諸子”的緣由。而“天”字的意思,戰國時代含義已頗廣泛。大體說來,凡一切遠於人、高於人、古於人,人所不能瞭解,不能施為的事與物,都可用“天”來統攝之。對物質界說,又有本始、本質、本原的意思。《易·系詞》中說:“法象莫大乎天地。”《天問》的天,也頗有指一切法象的意味,與道家的“道”字,《易經》的“易”字,都是各家用以代表這些“法象”的名詞,屈原為楚之宗室重臣,有豐富的學識和經歷,以非凡才智作此奇文,頗有整齊百家、是正雜說之意,《天問》的光輝和價值也就很清楚地呈現於讀者面前了!從全詩的結構及內容來看,全詩372句1553字,是一首以四字句為基本格式的長詩,對天文、地理、歷史、哲學等許多方面提出了一百七十多個(一說一百五十多個)問題,這些問題有許多是在他那個時代尚未解決而他有懷疑的,也有明知故問的,對許多歷史問題的提問,往往表現出作者的思想感情、政治見解和對歷史的總結、褒貶;對自然所提的問題,表現的是作者對宇宙的探索精神,對傳說的懷疑,從而也看出作者比同時代人進步的宇宙觀、認識論。《天問》以新奇的藝術手法表現精深的內容,使之成為世界文庫中絕無僅有的奇作。全詩總體看來大致可分兩大部分。每部分中又可分為若干小節。從篇首至“曜靈安藏”,這部分屈子問的是天,宇宙生成是萬事萬物的先決,這便成了屈原問難之始,其中從“遂古之初”至“何以識之”問的是天體的情況,“明明暗暗”四句講宇宙陰陽變化的現象。第二小節自“圜則九重”到“曜靈安藏”則是對日月星辰提問:它們何以不會墜落?太陽每日要走多少路,月亮何以有陰晴圓缺?以及有關日月的一些傳說的疑問。從“不任汩鴻”起問的地事,從禹治水過渡到“九州安錯……何氣通焉”說的是古傳說中關於地球的一些情況,而“日安不到”以下六句則就地球上所看到的日的現象發問。第三節從“焉有石林”到“烏焉解羽”一節多為二句一問,都是當時民間傳說中的怪事。以上《天問》的第一大部分,大體是就自然界的事物發問,並聯想到與自然有關的一些神話與歷史傳說,文章富有變化,聯想豐富而有情致,除少數可能有錯簡外(如“河海應龍”二句或為錯簡,或有失誤),不能以後人習慣的文章結構之法去看它,而認為是“與上下文不屬”,雜亂而無章法。從“禹之力獻功”起,對大量的神話故事和歷史傳說與史實提出了問題,這些各種各樣的人事問題構成了《天問》的第二大部分。女岐、鯀、禹、共工、后羿、啟、浞、簡狄、后稷、伊尹……,屈子對這些傳說中的事和人,一一提出了許多問題,在對這些人與神的傳說的懷疑中,往往表現著詩人的情感、愛憎。尤其是關於鯀禹的傳說,表現了作者極大的不平之情,他對鯀治水有大功而遭極刑深表同情,在他看來,鯀之死不是如儒家所認為的是治水失敗之故,而是由於他為人正直而遭到了帝的疑忌,這種“問”,實際上表現了詩人對自己在政治鬥爭中所遭遇到的不平待遇的憤懣,《天問》的思想光輝就應當是這樣來理解的。自“天命反側”起則進一步涉及商周以後的歷史故事和人物諸如舜、桀、湯、紂、比干、梅伯、文王、武王、師望、昭王、穆王、幽王、褒姒直到齊桓公、吳王闔廬、令尹子文……,屈原提出的好多問題,充分表現了作者對歷史政治的正邪、善惡、成敗、興亡的看法,這些敘述可以看成是這位“博聞強志”的大詩人對歷史的總結,比《離騷》更進一步、更直截了當地闡明瞭自己的政治主張,而對楚國政治現實的抨擊,也是希望君主能舉賢任能,接受歷史教訓,重新治理好國家的一種變幻了的表現手法。《天問》的藝術表現手法主要是以四字為句,以問的形式從一個問題聯想到另一個問題。細細讀去還是可以理清脈絡,弄明主腦的。《天問》在語言運用上與屈賦的其他篇章不盡相同,通篇不用“兮”字,也沒有“些”、“只”之類的語尾助詞。句式以四言為主,間雜以三、五、六、七言。大致四句為一節,每節一韻,節奏、音韻自然協調。有一句一問、二句一問、三句一問、四句一問等多種形式。又用“何”、“胡”、“焉”、“幾”、“誰”、“孰”、“安”等疑問詞交替使用,富於變化,因而儘管通篇發問,讀來卻圓轉活脫而不呆板,參差錯落而有風致,所以前人評論說:“或長言,或短語,或錯綜,或對偶,或一事而累累反覆,或數事而熔成一片,其文或峭險,或澹宕,或佶倔,或流利,諸法備盡,可謂極文章之變態。”(俞樾《評點楚辭》引孫鑛語)這構成了《天問》獨特的藝術風格,當然它表現的是屈原的學術思想,問的是實實在在的問題。因此在修辭手法上,自然沒有像《離騷》、《九歌》、《九章》那樣綺麗而富於浪漫色彩,但正如清賀裳《騷筏》所評“其詞與意,雖不如諸篇之曲折變化,自然是宇宙間一種奇文”。《天問》問世之後,摹擬的作品為數不少。晉傅玄有《擬天問》,梁江淹有《遂古篇》,唐楊炯有《渾天問》、柳宗元有《天對》,明方孝孺有《雜問》、王廷相有《答天問》,清李雯也有《天問》……可見其對後世文學創作思想的深遠影響。但摹擬之作大多既缺乏思想價值也缺乏文學價值。總之《天問》是中國文學史上極具特色而有很特殊意義的文學傑作,在中國文學史和世界文學史上都有它相當高的價值與地位。《九歌·東皇太一》賞析東皇太一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餚蒸兮蘭藉,莫桂酒兮椒漿。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作為《九歌》的開首篇,《東皇太一》在全詩中有著特殊的地位與意義。雖然自東漢王逸以來,歷代注家對東皇太一是天神的說法,並無歧異之見,然而它究竟是什麼神,卻諸說不一。《文選》唐五臣注云:“太一,星名,天之尊神,祠在楚東,以配東帝,故云東皇。”認為東皇太一是東帝;洪興祖《楚辭補註》與朱熹《楚辭集註》皆承襲其說,何焯《義門讀書記》與馬其昶《屈賦微》則認為是戰神;聞一多又以為是伏羲;還有以為太乙、齊國上帝的,不一而足。其實,“太一”在屈原時代並不是神,它在“東皇太一”中不可能充當神的稱謂;而“東皇”,由於先秦時代的東——春對應等關係,表明了它乃是春神的指稱。在沒有更確鑿材料發現之前,“東皇太一”應是春神的說法可以成立。至於“太一”,在這裡的含義是始而又始,象徵起始與開端。詩一開首,先交待祭祀的時日——因是祭春神,故時日當在春天。選擇春日的吉良時辰,人們準備恭恭敬敬地祭祀上皇——春神——東皇太一,讓其愉悅地降臨人世,給人間帶來萬物復甦、生命繁衍、生機勃發的新氣象。主持祭祀的主祭者撫摸長劍上的玉珥,整飭好服飾,恭候春神降臨。開頭四句,簡潔而又明瞭地寫出了祭祀的時間與祭祀者們對春神的恭敬與虔誠。繼而描述了祭祀所必備的祭品:瑤席,玉瑱,歡迎春神的楚地芳草以及款待春神的佳餚美酒。這一切,配合著繁音急鼓、曼舞浩唱,告訴人們,春神將要降臨了。整個祭祀氣氛開始進入高潮。末尾四句,是全詩的尾聲,也是祭祀的高潮——春神於此時降臨了。“偃蹇兮姣服”——是春神美妙動人的舞姿與外表,“芳菲菲兮滿堂”——是春神帶來的春的氣息與氛圍。歡迎祈盼的人們於是鐘鼓齊奏、笙簫齊鳴,使歡樂氣氛達到最高潮。末句“君欣欣兮樂康”,既是春神安康欣喜神態的直接描繪,也是祭祀的人們對春神降臨所表露的欣喜心態。全詩篇幅雖短,卻層次清晰,描寫生動,氣氛熱烈,給人一種既莊重又歡快的感覺,充分表達了人們對春神的敬重、歡迎與祈望,希望春神多多賜福人間,給人類的生命繁衍、農作物生長帶來福音。屈原以不同於《九歌》它篇的寫法,在短小精悍的篇幅中,生動展現了祭神的整個過程和場面,給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徐志嘯)《九歌·東君》賞析東 君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羌聲色兮娛人,觀者憺兮忘歸。緪瑟兮交鼓,蕭鍾兮瑤虡。鳴篪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姱。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蔽日。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操餘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撰餘轡兮高馳翔,杳冥冥兮以東行。《東君》一詩的祭祀物件是什麼神,古無異辭,都說是日神。洪興祖《楚辭補註》雲:“《博雅》曰:‘朱明、耀靈、東君、日也。’《漢書·郊祀志》有東君。”朱熹《楚辭集註》雲:“此日神也。《禮》曰:‘天子朝日於東門之外。’”戴震《屈原賦注》雲:“《禮記·祭義篇》曰:‘祭日於壇。’又曰:‘祭日於東。’《祭法篇》曰:‘王宮,祭日也。’此歌備陳歌舞之事,蓋舉迎日典禮賦之。”近代王闓運始有異說,其《楚辭釋》雲:“東君,句芒之神。舊以為禮日,文中言云蔽日則非。”他根據詩中“靈之來兮蔽日”一句,以為神與日明明非一,故否定詩之所祀為日神,而以之為木神也即東方之神句芒。其實“靈之來兮蔽日”一句正如《湘夫人》中的“靈之來兮如雲”一句,表現的神靈並非篇中所祀之神,而是一群其他的神,《湘夫人》中是九嶷山眾神,本篇則是東君的隨從之神,故可以“蔽日”、“如雲”形容其多。泥定“靈”為神靈則必系所祀之神,顯然是主觀臆測,為今人之所不取,自屬當然。況且,正如今人陳子展《楚辭直解》所說:“倘若以為東君定是東方之神,那麼,為什麼四方之神,或五方之帝,只祭其一呢?”祭祀日神之詩,自然充滿對光明之源太陽的崇拜與歌頌。這種崇拜與歌頌,是古今中外永恆的主題,萬物生長靠太陽,對太陽的崇拜和歌頌自然是最虔誠又是最熱烈的。在《九歌》描寫祭祀的場面中,這一篇寫得最熱鬧。本篇一開頭,就先刻意描寫一輪噴薄而出的紅日那溫煦明亮的光輝。就如昏暗的劇場突然拉開帷幕,展現出一個鮮麗明豔的大背景,把整個氣氛渲染得十分濃烈。旭日欲出,自然先照亮日神東君所住的日出之處,也就自然引出日神。東君是偉大的,他所駕馭的太陽把光和熱帶給人類,是那樣的慷慨無私,自然有那從容不迫的姿態。所以他總是不激不厲,安詳地駕著太陽車緩緩而行,履行他一天的神聖職責。那麼,當Sunny普照大地,日神給人類帶來的一切又有何等意義呢?作者並未轉而敘述大地山川的反映,仍圍繞主題描寫了一個日神行天的壯麗場面。這裡的龍和上文的馬實際上是同一物。飛龍也好,天馬也罷,都是上天的神靈,故屈賦中常互稱。天馬行空,自非凡馬可比。這裡的雷聲,實際上是龍車滾滾駛過的聲音。而天上片片絢麗雲彩的伴隨,就如龍車上插著萬杆旌旗,又是何等的顯赫。這種場面,只能從後世描寫天子浩浩蕩蕩的出行中去體會了。至此,作者筆鋒一轉,讓東君發出長長的嘆息。他嘆息什麼呢?因為他將回到棲息之所,而不能長久陶醉在給人類帶來光明帶來一切的榮耀中,所以他只有眷念,只有彷徨。但那行天時轟響的龍車(聲)和委蛇的雲旗(色)確實給他以快意,就連觀者也因之樂而忘返。提及觀者,又自然地引出一個極其隆重熱烈迎祭日神的場面。人們彈起琴瑟,敲起鐘鼓,吹起篪竽,翩翩起舞。於是,東君的官屬們也為人們這虔誠之心所感,遮天蔽日紛紛而下。東君的司職很明確,就是為人類帶來光明。然而這裡描寫的東君與眾不同,他並不是趁著暮色悄悄地回返,而是繼續為人類的和平幸福而工作著。他要舉起長箭去射那貪婪成性慾霸他方的天狼星,操起天弓以防災禍降到人間,然後以北斗為壺觴,斟滿美酒,灑向大地,為人類賜福,然後駕著龍車繼續行進。這裡的一個“高”字,再次把東君那從容不迫偉大而無敵的氣度生動地表現了出來。戴震《屈原賦注》認為天狼星在秦之分野,故“舉長矢兮射天狼”有“報秦之心”,反映出對秦國的敵愾,聯絡歷史事實,此論自非無稽之談。詩中沒有繾綣的兒女之情,有的只是崇高的博愛;沒有濃郁的芳香,有的只是熾熱的情懷,這與人類對日神東君的崇敬和禮讚的主題是相一致的。結合祭祀儀式上的樂舞表演情況來看,可以判斷第一、第二章是扮神之巫所唱,第三章是迎神之巫所唱,第四章又是扮神之巫所唱。而各章歌辭之間的聯接承轉,又極其自然,在輪唱中烘托出日神的尊貴、雍容、威嚴、英武,那高亢宏亮的聲樂正恰如其分地演繹出光明之神的燦爛輝煌。 (王宏理)《九歌·雲中君》賞析雲中君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謇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靈皇皇兮既降,猋遠舉兮雲中;覽冀洲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雲中君》是祭祀雲神的歌舞辭。王逸《楚辭章句》題解說:“雲中君,雲神豐隆也。一曰屏翳。”江陵天星觀一號墓出土戰國祭祀竹簡有“雲君”,顯然是“雲中君”的簡稱,可證雲中君就是雲神。或以為月神、雷神、雲夢澤之神、雲中郡神、高禖女神等,俱不可從。《雲中君》這篇詩是以主祭的巫同扮雲神的巫(靈子)對唱的形式,來頌揚雲神,表現對雲神的思慕之情。憑什麼肯定是對唱的形式呢?首先,詩中說:“靈皇皇兮既降”,“靈”指神。又說:“靈連蜷兮既留。”《楚辭考異》曰:“一本靈下有子字。”王逸注:“楚人名巫為靈子。”《廣雅·釋詁三》之說同。則此“靈子”或“靈”指雲神或雲神附身的巫。那麼,詩中兩處說到“靈”的部分,一處稱說“君”的句子,都是祭巫所唱。而詩中“蹇將憺兮壽宮”以下四句和“覽冀州兮有餘”二句非祭巫所應言,則又是雲中君的唱詞無疑。其次,《九歌》中另外四篇祭天神之詩,除《東皇太一》兼有迎神的作用,另當別論外,其餘《東君》、《大司命》、《少司命》也都是對唱的形式。《九歌》的祭祀歌舞是在夜間藉助於篝火或竹明、松明、燈光進行的,所以表現出一種神秘和恍惚迷離的氣氛。《雲中君》一篇按韻可分為兩章,每一章都是對唱。開頭四句先是祭巫唱,說她用香湯洗浴了身子,穿上花團錦簇的衣服來迎神。靈子翩翩起舞,神靈尚未離去,身上隱隱放出神光。這是表現祭祀的虔誠和祭祀場面的。“蹇將憺兮壽宮”以下四句為雲中君(充作雲中君的靈子)所唱,表現出神的尊貴、排場與威嚴。由於群巫迎神、禮神、頌神,神乃安樂暢意、精神煥發、神采飛揚。“與日月兮齊光”六字,準確地道出了雲的特徵;就天空中而言,能同日月並列的唯有星和雲,但星是在晴朗而沒有日光時方能看見,如同時也沒有月亮,則更見其明亮。惟雲,是借日光而生輝,雲團映日,放出銀光,早晚霞光,散而成綺,所以說“與日月兮齊光”。這兩句,上句是說明“神”的身份,下一句更表明“雲神”的身份。“龍駕兮帝服”,是說出行至人間受享。“聊翱遊兮周章”則表示不負人們祈禱祭祀之意,願為了解下情。古人以為雨是雲下的,雲師有下雨的職責。故《周禮·大宗伯》有雨師而無雲師,《九歌》有云師而無雨師。屏翳或以為雲師,或以為雨師,也是這個原因。“屏”是遮蔽的意思。“翳”,《離騷》王逸注:“蔽也。”《廣雅·釋詁二》:“障也。”則“屏翳”之名實表示了同“覽冀州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一樣的意思。周宣王祈雨之詩名曰《雲漢》,賈誼憫旱之賦題曰《旱雲》,俱可以看出古人對雲和雲神的看法。祭巫唱“靈皇皇兮既降,猋遠舉兮雲中”,乃是說祭享結束之後雲中君遠離而去。“皇皇”是神附在巫身上的標誌。神靈降臨結束之後,則如狂飆一般上升而去。這裡是表現雲神的威嚴與不凡。“覽冀州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則是雲神升到高空後因眼底所見而言,表現了雲高覆九州、廣被四海的特徵。末尾二句,是祭巫表示對神靈離去的惆悵與思念,表現出對雲神的依賴情緒。祭雲神是為了下雨,希望雲行雨施,風調雨順。所以雲神一離去,人們便悵然若失。《旱雲賦》寫雲開始之時積聚給沓,互相連線,“若飛揚之縱橫”,“正帷布而雷動”,結果卻“終風解而霰散兮,陵遲而堵潰。或深潛而閉藏兮,爭離而並逝。廓蕩蕩其若滌兮,日照照而無穢”。風吹雲散,希望完全落空。賦的末尾說:“思念白雲,腸如結兮。……白雲何怨,奈何人兮!”表現了同《雲中君》極相近的情感。由此可以看出,《雲中君》對神的思念,只是表現人對雲、對雨的乞盼之情。此篇無論人的唱詞、神的唱詞,都從不同角度表現出雲神的特徵,表現出人對雲神的乞盼、思念,與神對人禮敬的報答。一往深情,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