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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木魚漂流記

    講一個我聽到的關於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故事吧。

    小亞歷山大的爺爺去世了,葬禮之後,大家圍坐在爺爺老亞歷山大的屋子裡,和奶奶一起回憶爺爺的點點滴滴。

    老亞歷山大1929年生於波蘭,一家的日子本來波瀾不驚,平平淡淡。直到老亞歷山大14歲那年,一家人被抓到了納粹奧茨維辛集中營的比克瑙營。在集中營暗無天日的日子裡,老亞歷山大的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兩個姐姐,還有他的母親,先後去世。

    後來德國戰敗,奧斯維辛集中營裡的人們被解放了,老亞歷山大和倖存的家人在解放之後移民到了美國,並在那裡結婚生子,重新安家。

    在小亞歷山大的記憶裡,爺爺老亞歷山大脾氣很好,很少大喜大悲,喜歡讀書,也喜歡給他們講起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爺爺講故事的聲音很好聽,總是讓孩子們著迷。

    無論從哪方面看,爺爺老亞歷山大都是一個普普通通、和藹可親的老頭兒,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除了一件事:每次吃飯的時候,爺爺都會在自己身邊多放一套餐具,裡面也會放滿食物,但是爺爺自己不吃,也不讓別人吃,大家吃完飯之後,往往只能倒掉,爺爺每次吃飯都這樣,哪怕是在飯店裡面也是如此。

    爺爺老亞歷山大生前,小亞歷山大問過幾次,為什麼要這樣做?老亞歷山大的回答總是:這是波蘭人的傳統。無論什麼時候問,無論什麼人問,爺爺的回答都是如此。

    後來小亞歷山大慢慢長大,讀了大學之後選修了波蘭文化課,但他查遍各種資料、問了各種各樣的老師,甚至波蘭的留學生同學,大家都不知道這樣的傳統。

    奶奶的眼神有點兒遊移,嘴唇微微地顫動著,好像要說點兒什麼,又好像在極力掩飾什麼。

    屋子裡漸漸靜了下來,氣氛開始變得凝重,奶奶的額頭滲出了幾滴汗珠,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最終,奶還是開口了。

    “你爺爺的父親曾經是一戰時的一名老兵,教會了你爺爺很多極端情況下的生存技巧,在奧斯維辛集中營,這些技巧派上了用場。”

    “集中營裡食物極度匱乏,很多人活活餓死了。你爺爺很聰明,他找了一個小姑娘做搭檔。兩個人約定:打完飯之後,每次只有一個人吃兩份食物,然後每次輪流吃。這樣每天至少能吃一頓飽飯,另一頓不吃,捱餓的感覺和每頓都吃不飽是一樣的,並不會更痛苦一些。而且兩個人相互鼓勵,相互照應,活下來的機會更大。”

    “兩個人就這樣堅持著,但集中營裡的條件實在太差了,小姑娘終究還是病倒了。剛開始,小姑娘意識還清醒,你爺爺就喂她吃飯。小姑娘的病一天天沉重,慢慢地,她的意識已經混亂了,總是一個人喃喃自語,說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胡話。”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你爺爺每次打完飯之後,都會自己吃掉,不再喂那個小姑娘了。有氣無力的小姑娘也不去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爺爺也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終於有一天,小姑娘不再呻吟了,呼吸也停止了,身子慢慢的僵硬了,臉色慘白,眼角帶著淚痕……”

    “後來德國戰敗,集中營裡活著的人得救了。你爺爺一家人來到了美國,後來你爺爺認識了我,然後我們相愛、結婚,然後就有了你的爸爸、叔叔、姑姑……”

    “結婚後,日子本來過得平平淡淡,直到有一天,你爺爺說,每次吃飯都會有一個小姑娘坐在他旁邊哭泣。剛開始,我以為這只是他的幻覺,所以總是安慰他:‘一切都過去了,親愛的,這裡是美國,該死的納粹早就已經完蛋了……’”

    “原以為,一切就會這樣過去。可是,不知為什麼,屋子裡變得越來越冷清,每個角落裡都散發著墓地裡的腐臭味兒,因為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小動物莫名的死在屋子裡,小鳥,小貓,老鼠,青蛙,蛇……而且它們身上都有著帶血的牙印。再後來,除了腐臭味兒,還有彷彿是剛流出來的血的腥臭味兒,再後來,我和你爺爺一樣,也看到了餐桌邊上那個哭泣的小女孩兒,穿著白色的長裙,金色的捲髮,臉色蒼白,眼神呆滯,嘴唇鮮紅,不停的抽泣,不停地流眼淚……”

    “這樣的日子簡直要把我們逼瘋,直到有一天你爺爺想到了一個辦法,在餐桌上多放一副餐具,裡面放滿食物。從那以後屋子裡慢慢地不再那麼冷清了,也沒有那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小動物的屍體了,那個小姑娘還是會出現在餐桌邊,只是慢慢的不再哭了,臉色也不那麼難看了,眼睛也變得炯炯有神,偶爾還會對著我們微微一笑……”

    小亞歷山大已經不記得奶奶講完那個故事之後的場景了,只是後來有一年,在爺爺忌日的那一天,就在大家吃飯的時候,每一個人都看到了那個小姑娘,小姑娘看著大家,臉上帶著微笑,眼角噙著淚水……

    再後來,過了沒有多久,奶奶也去世了,從此以後大家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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