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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9866520236700

    曹文軒的《前方》實在是一篇美文。這篇散文值得細細品味之處頗多。無論是作者新奇的立意、豐富的想象、虛實相生的筆法,抑或是優美、凝練、含蓄的行文,悠遠綿長的情韻都給人留下極大的審美空間,而其中構成文章最大藝術魅力,最耐人尋味的,還是作者豐富深刻的對人類心靈漂泊和流浪感的關懷與悲憫。

    作者從攝影作品入手,如果僅是直面描摹畫面,就缺少了味道,如果僅是想象人們內心正渴盼回家,也不足為奇。然而作者卻運用逆反思維:他們正在路上。他們曾有離家之舉。接著非常自然的點出了文章的中心:人有剋制不住的離家的慾望。此句一出,立刻打開了一個新的天地,令讀者眼前為之一亮。曹文軒先生無論治學還是創作,都很講究獨闢蹊徑。這可以是一個體現。

    接著作者從人類的祖先,為了生存或者出於天性無休止的遷徙寫起,人類有了家,仍舊還得離家,甚至是遠行。讀者不禁生出疑問:為什麼呢?作者如睿智的長者引領讀者去思考,並結合自身的經歷和豐富的人生閱歷列出了三條原因:外面世界的誘惑、出於無奈、前方的召喚。語言洗練、潔淨,優美、含蓄。外面的世界“廣大無邊”。“充滿艱辛”“充滿危險”而又“豐富多彩”“富有刺激性”。寥寥數語,談及各個方面,筆筆到位。作者曾說“文集不是收容所”主張語言要精美,經典,此處可以窺見一斑。

    離家,漂泊,流浪是人類內心所具有的普遍的情懷。有一首歌唱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對困守一隅的人們來說,是很有魅力的,人們往往不大清楚外面的世界的真情,憑著想象繪出許多精彩的色塊,常常羨慕流浪的生活,心中總有一個“出去”的念頭。面對早已熟悉的一切,失去了原有的新奇,自然會生出厭倦的情緒。而前方的不確定性,卻令人既緊張又新奇,既刺激又歡喜,既恐懼又渴盼,告別家鄉,去尋找理想,追求榮譽,開創事業。這種流浪就像一首朦朧詩帶上了濃郁的浪漫色彩。正如作者所說“人會在闖蕩世界之中獲得生命的快感或滿足按捺不住的虛榮心”,人的內心總在吶喊:走啊走!

    離家,流浪是人的天性,是人的內心的需求。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漂泊在異鄉的路上。最具典型的當數遊俠詩人李白。他一生都在旅行,努力使自己處於“置身異鄉”的體驗之中,成了一個永不停步的流浪者。還有奇女子三毛,走遍千山萬水,一生經歷的是一條曲曲折折充滿神奇色彩的路。而冰心,最早也是作為一個遠行者的形象受到人們的關注。作家艾蕪在不能行走,已接近生命終點時,內心仍在呼喊“媽媽,我還要去遠行。”沒有比遠行更銷魂。很有道理。

    文章從第九節開始,有了一層更深的含義。曹文軒不愧為“學者型作家”,喜好哲學,使他對人生有更廣泛更深入的思考。在他的許多作品中都堅持或者重視“悲憫情懷”,表現出了他的人文關懷,讀起來有了更多的深沉和厚重。文中寫道“流浪不僅是出於天性,也出於命運。是命運把人拋到了路上”,顯然,這裡的“路”,並非實實在在的路,而是指人生之路。人來到世上,是命運所主使的。“許多人終身未出家門,或未遠出家門,但在他們內心深處,他們仍然有無家可歸的感覺,他們也在漫無盡頭的路上”這句話緊承上一句,有了更豐富的內涵,轉入對人的精神狀態的關注,人的肉體在家,可是靈魂卻找不到可以停靠和休憩的港灣。心靈就會有濃重的漂泊和孤寂感,在人生的路上,找不到家園。

    有了第九節作鋪墊,第十節的深化就水到渠成,作者先指出“人生實質上是一場苦旅”,由這句哲理性的話語立刻又將視線轉向攝影的畫面,敘述場景,想象車中旅者的內心活動。寫法靈活,自如變幻,更富有美感。又聯想到錢鍾書先生的《圍城》中擁擠的汽車,豐子愷先生一篇散文中的苦旅:內心不安、無奈、焦躁不寧、索然無味。透過想象和聯想,作者將旅行中的“苦”味含蓄的抒發了出來,使讀者結合自身體驗有了感性的認識。然後智慧而深刻地指出:人生是一場苦旅,不論你的生活境遇如何,沒有本質區別,不分彼此,都是苦旅者。上下文有嚴密的邏輯性,議論既能啟人心智,又能使人真切地感受到,作者對人類精神境遇深沉的悲憫之情和大關懷。

    家園之思的人文內涵在作者這裡得到了新的發掘:人對家園的眷戀與追尋,實際上是對自身心靈和精神的關照,是對精神家園的追尋,這種追尋猶如對宗教的皈依,聖潔,虔誠,莊重。人的精神的迴歸是漂泊的延續和結果。所以,《前方》表面上雖然是在寫離家,實質著眼於歸家。因此,作者才能揭示人類精神狀況的這三重悲劇:一、人在“走向前方、到處流浪時,又時時刻刻地惦念著正在遠去和久已不見的家、家園和家鄉”;二、人無法回家;三、即便是還了家,依然還在無家的感覺之中。

    顯然,這裡的家,家園,並不是指“那個可遮風避雨的實在的家”,而是指人精神的歸宿,精神的棲身之所。它是流浪者的一種沉甸甸的戀舊“迴歸”情緒。異鄉體驗與故鄉意識深刻交糅,漂泊慾念與迴歸意識相輔相成,作為一個永遠充滿魅力的人生悖論而讓人品咂不盡。一顆心總是在漂泊與迴歸間沉浮與徘徊。

    作者在文中舉到了崔顥的詩“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我們知道,崔顥的家鄉在河南開封,離黃鶴樓不算太遠,為何會如此發問?因為“他想念的那個家,只是由家的溫馨與安寧養育起來的一種抽象的感覺”,即使回了家,仍舊感到“無家可歸”。這種體驗少年離家的遊子最為真切。宋之問《渡漢江》中有“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句子。離家多年,思鄉情切,一旦得歸,理應更喜,然而詩人已經意識到,現實中的家恐怕並不是心目中所構建的溫馨的理想家園。作家孫犁曾在散文《老家》中,也有此種情懷的感慨和抒發,他曾有兩句舊詩“夢中每逢還鄉路,愈知晚途念桑梓”,他說,自己越來越思念家鄉,越來越尊重家鄉,然而卻不願再回去了,回家鄉去住,是不可能的了。一是家園已經沒有親人,二是村中和自己認識的老年人越來越少,中年以下,都不認識,見面只能寒暄幾句,沒有什麼意思。孫犁對老家的心理是複雜的,矛盾的。他已明白的認識到,即使回了家,心靈仍舊在漂泊,沒有歸屬感。

    如今,生活的快節奏和瞬息萬變,使人們忙於現實,很少關照內心,精神的活動和追求被忽視,被冷漠,被擠壓,被流放......使人們逐漸遠離了率真與本真的天性,富足的物質世界並不能彌補精神上的極度孤獨和空虛,從而人的一生始終存在著的願望就是還鄉——尋找精神的家園。也有許多的文人在虛構著自己內心的家園,如陶淵明的“桃花源”,李樂薇的“空中樓閣”,琦君的“方寸田園”,他們都在找尋一方恬靜的家園:適合心靈散步,眼睛旅行,能安放疲憊的心靈。

      總而言之,《前方》是一篇哲理散文,有哲學之光,藝術之靈。詞句含蓄,深沉,“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有著言外的別旨和風神。曹文軒先生有一句話說:美的力量大於思想的力量。也時時激勵自己要寫經典文章,要寫美文。這篇文章立意奇,思想深,語言美,實為這種說法的有力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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