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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腦洞歷史觀

    是!但是,她並不是無腦禍國,她是有理由去做的,這就是復仇。

    關於這個,我出版了一本書,《讀懂春秋,就懂了當下》,裡面有這方面的詳細解讀。

    公元前672年,晉獻公出任國君的第五個年頭,他決定發起一次軍事行動,攻打驪山附近一個叫驪戎的小國。按照慣例,出征之前要請卜官預測一下戰爭的結果。

    這一次承當占卜任務的是晉國的卜官史蘇。春秋最常用的占卜方法是將一塊烏龜殼放到火上燒,然後根據龜殼產生的裂痕來推斷吉凶。在玩完火之後,史蘇說出了他的答案。

    “勝而不吉。”

    “這是什麼意思?”(何謂也。)

    史蘇指著裂開的龜殼,解釋道,根據兆象(裂痕)顯示,在相會的這個地方有一塊像骨頭一樣的東西。兆象交會表示驪戎跟晉國衝突,最終晉國會透過個衝突取勝。但國君先不要高興,因為兆象中的這根骨頭實在讓人擔心。

    “這有什麼擔心的?”晉獻公虛心請教。

    “這個骨頭在犬牙交錯的地方出現,代表著口舌之爭,以後會有人會搬弄是非,離間親人的關係,最終導致國家的權力轉移。”

    這到底怎麼推出來的,大家就憑空想像吧。

    聽到這一句,晉獻公鬆了一口氣,他只怕打不贏驪戎,至於家務事,他自認是一個強勢的家長,在自己的領導下,還會有人來搬弄是非,最終還搞得家庭分裂?絕不可能!

    於是,他告訴史蘇不用擔心,不會發生什麼搬弄是非的事情,因為晉國都是我說了算,只要我保持頭腦清醒,誰還敢生出是非來。

    公正地說,到目前為止晉獻公的工作成績還是很好的,沒有出現昏招,家裡也挺和諧。但並不代表著以後不會發生。史蘇提醒國君還是要小心,因為離間的話都是糖衣炮彈,稍不留神就會被擊中(其入也必甘受,逞而不知)。咱們還是小心一點,最好聽從這個卦象的顯示,不要輕易去攻打驪戎。

    晉獻公否決了這個提議,親自領軍出征,晉國因為內亂,已經浪費了六十多年的時間,再不急起直追,就要在大國的遊戲中徹底淘汰下來。

    一個莫名的卜象,一個聳人聽聞的預言,怎麼可以阻止晉國的征途?

    等晉獻公攻破驪戎,更確定了史蘇說的不過是無稽之談,他也無比慶幸自己最終選擇了出征。

    晉獻公大敗驪戎,斬殺驪戎國的國君,在血與沙的廢墟中,他看到了兩個瑟瑟發抖的美女,這是驪戎國君的兩個女兒,姐姐在歷史上被稱為驪姬。據史書記載,這兩位都是絕世美女,尤其是驪姬,其美貌與春秋著名美女宣姜跟息媯相當。

    晉獻公收回滴血的寶劍,上前扶起美人。

    回到晉國的第一件事情,晉獻公要將驪姬冊為夫人。

    按照老規矩,在策立夫人之前,要請人來打一下卜。

    晉獻公沒有請史蘇,也沒有請晉國的神運算元郭偃,而是叫了一個不知名的卜人來算。他大概猜到以這兩位的個性,只怕不會配合她,畢竟把一個搶來的女人冊立為夫人,似乎有點不合禮法。要是這兩位再起點哄,就要壞了他的好事。

    讓晉獻公沒有想到的,就是這個位卑言輕史上無名的卜人也不是那麼好指揮的。

    一般來說,打個卜就是走個形式。冊不冊夫人,還是國君說了算。一般聰明點的卜人都懂的,只要按照領導的意思亂說一通就可以交差,反正龜殼上的紋路跟天書似的,怎麼說都沒人挑錯別字。可這位卜人明知道晉侯先生對驪姬一見鍾情,可打完卦,極其認真地看完了卜象,然後彙報:不吉!

    不吉也就是上天不批,勉強在一起也是不幸福的,可晉獻公想起火焰中的倩影,想起佳人正在宮中等他的佳音,他黑著臉說了一句:

    筮之!

    所謂筮之,就是用蓍草擺出八卦來推算,主要理論依據是伏羲、文王、周公合著的《周易》(也有人認為孔子先生對此書也有貢獻),到底是這三位前輩靠譜,還是烏龜靠譜呢?答案可能讓你吃一驚。大家認為還是烏龜更借得依賴。

    大家認為龜殼上的裂痕是一種形象,而蓍草是一種數理推算,而陰陽學一個重要的觀點是數從象生。

    於是,晉獻公的這個要求就是一個不太合理的要求,已經用最尖端的預測術檢測了,再用低端的去測有意義嗎?而且占卜界有個老規矩叫:卜筮不相襲。相當於一個是和尚,一個是道士,你要是在和尚那裡算了命,就算不吉利也不要再跑去道觀再問了。所謂卜不吉,則又筮,這個是對烏龜的褻瀆。龜靈一生氣,是不會告訴你真相的。

    但領導非要蠻幹,就管不了烏龜的感受了。卜人只好老老實實擺出蓍草,一推算,卜人的額頭開始冒汗。

    蓍草顯示:吉!

    兩種預測術給出了相反的答案,晉獻公喜開顏笑:好了,好了,就按占筮為準!

    話音剛落,卜人的反對聲就響起了。

    “占筮的效果差,占卜的效果好,我看應該聽占卜的!”停了一會,卜人說出了他剛才沒有說出口的佔辭,“剛才的占卜顯示,國君將會因為專寵而失去珍貴的東西。就像香草和臭草放在一起,十年後還會有臭氣。一定不可以冊驪姬為夫人!”

    反對無效!

    有了蓍草的支援,晉獻公心安理得將驪姬冊為夫人。這時候,他突然想起出徵前史蘇給他算的那一卜。

    這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驪戎國有這樣的美女,故意破壞我的好事?

    不行,得讓他看看我現在幸福的樣子!

    晉獻公專門設宴請大夫們喝酒,請大家坐好之後,晉獻公叫服務員(司正)給史蘇倒滿酒賜給史蘇。

    史蘇面前的桌子上只擺著這尊酒,下酒的不說肉了,連花生米都沒有一粒。這怎麼喝?

    晉獻公看著史蘇不知所措的樣子,哈哈大笑。

    “當日我出征,你說勝而不吉,現在我勝了,算你說得對,賞你酒喝,可你只說對了一半,你看現在我得到了愛妃,這不是吉利的事情嗎?說錯話,罰你沒肉吃!”

    史蘇將酒一飲而盡,又向晉獻公稽首再拜。

    “卜象是這樣顯示的,臣不敢隱瞞,隱瞞就是犯罪,犯了罪就不是沒有肉吃這麼簡單了。再說國君你讓我占卜,是想聽吉利的,然後防備兇險。就算兇險沒發生,但防備總沒有害處。而萬一發生了,我們有了防備,就不怕它。我倒是願這次我算得不準,這是國家的福分,我那裡害怕被處罰呢。”

    晉獻公被史蘇的大義凜然折服了,他原本好好羞恥一下史蘇,但沒想到,這位算命的骨頭太硬,就是不服一個軟,事情搞到這一步,了卻趣味,那就散席吧。

    從酒宴退下了,史蘇準備回家,至少得吃點肉壓壓酒,卻看到有人在朝他招手。

    招手的人是晉國的大夫裡克,我們介紹過,這是一位猛人,晉國攻打虢國,他就是主將之一。

    裡克是奔著八卦訊息來的,想打聽一下史蘇到底給國君佔了一個什麼卜。而且裡克很敬業,拉了不少大夫搞了一個八卦座談會,列席人員就有占卜界權威人士郭偃以及晉獻公的心腹士蒍。

    史蘇先生是一肚子氣,看到裡克請他講課,立馬把當初的卜象全盤托出,表示自己的專業技能不容詆譭,明明卜兆是一個離散的影象,而且有根骨頭在其中,一定會有人搬弄是非。最後,史蘇一氣之下,說了一句驚人的話:“這個世界上有男人的戰爭,也有女人的戰爭,現在我們晉國男人打敗了驪戎,但將來只怕驪戎的女人會戰勝晉國。到時看會怎麼樣吧。”(有男戎必有女戎。若晉以男戎勝戎,而戎亦必以女戎勝晉,其若之何!)

    這句話現在很流行,只是換了一個樣子,其實就是:男人靠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

    在座的大夫嚇了一跳,尤其是裡克,自從國君領回來了驪姬,他就感覺到晉國政局已經伏下了變化的種子。 他關心的是自己怎麼應對。

    “會發生什麼?”裡克連忙問道。

    史蘇瞄了裡克一眼:“你們沒聽過妹喜,蘇妲己、褒姒?”

    眾人的臉色凝重起來,他們當然都知道這三人,一位是夏桀的寵妃,一位是商紂的愛人,最後一位是周幽王的烽火俏佳人。三位都為亡國做出了突出的貢獻,而且這三位跟現在的驪姬除了都是美女之外,還有一個共同點,她們都是戰利品。

    人家驪姬來到晉國,還沒怎麼露臉,就把人家定性為亡國婦人,似乎有點危言聳聽了,但史蘇接下來的話更是讓裡克吃了一驚。

    “你們想想看,周朝是怎麼亡的?不就是褒姒生了伯服,然後把太子宜臼逐走(周平王先生),最後太子逃到申國,召西戎攻打周朝嘛。”

    直接受到衝擊的是晉國的世子。

    在將驪姬冊為夫人前,晉獻公已經結過婚生過兒子了(好像是廢話。)

    晉獻公本來娶了一個賈國的女子做夫人,結果賈夫人沒有小孩。無後為大,大概被晉獻公休掉了。為了解決傳宗接代的問題,晉獻公又跟一位齊姜睡到了一起,這位齊姜是齊桓公的女兒,論來頭,要比賈國的厲害。但有一點,這位齊姜是獻公同志父親的小老婆,獻公見了她,還得叫一聲小媽。關於這一點,孔老師已經批評過了(烝於齊姜),我們就不落井下石再進行道德批判吧。

    這位齊姜為晉獻公生了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女兒後來嫁給了秦國的穆公,史稱秦穆夫人。男孩就是晉國的世子申生。在傳宗接代上,齊姜女士立了功。生完小孩沒兩年就去世,又為晉獻公順利冊立驪姬讓了賢。

    驪姬真的會成為晉國的褒姒?會危險申生的世子地位,最後還將滅亡晉國?

    在旁邊一直認真聽的占卜專家郭偃終於打破了沉默,跟史蘇的悲觀論斷不同,他認為這個驪姬確實有些危險,卜象也確實不吉,但要是認為憑她就可以滅亡晉國也不一定正確。

    郭偃列舉了兩條最重要的理由。

    理由一:晉國跟夏商周三國的情況不同,夏商周三國大,晉國小。夏商周形勢本來向好,國君自然就驕奢,而晉國四面到處有敵人,晉國就不會掉以輕心。只要晉國有懼怕之心,就不會滅亡。這個理由大概可以用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來總結。

    理由二:驪姬並沒有那麼可怕,因為她所倚仗的不過是國君的寵愛,而依靠寵信搞陰謀的話,最後只怕倒黴的是她自己。

    晉國兩位優秀的占卜大師對晉國的未來給出了不同的見解。而裁判只有一個,那就是時間。

    時間會裁定誰才是晉國第一卜官。而八卦會議到此就該結束了。

    最後,德高望重計程車蒍進行了總結髮言,老同志愛和稀泥,表示大家說得都有道理,我們提高警惕,做好防備。

    會議散去了,但每個人都將調整自己的戰略。他們知道,因為這個女人的到來,他們未來將變得不確定。

    驪姬是否是春秋最美的女人,這似乎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但如果評選春秋最為厲害的女人,我願意投她一票。

    她是驪戎國的公主,在童話小說裡,公主常常碰上王子,然後過上幸福的生活。可惜春秋是沒有童話的,她的王子確實出現了,不是騎著俊馬,而是駕著戰車,不是拿著鮮花,而是揮舞著長劍,劍尖滴著她父親的血。

    於是,她成為了殺父仇人的妻子。

    生活對她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當她望著身邊呼呼大睡的晉侯,有沒有動過為父報仇的念頭?如果她這樣做,只能稱為勇敢的女人,而不能稱之為厲害的女人。

    以血償血是痛快的,也是簡單的,但效果卻不是最佳的。殺掉了晉侯,她的生命也會走向終點,更重要的是,殺了晉侯,也改變不了驪戎被滅的事實。

    一定還有更好的辦法,更為痛快更為徹底的報復方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驪姬突然想到了這個辦法。

    生下自己的兒子,然後讓他成為晉國的國君,這樣驪國的血脈就在晉國得到流傳。這不是比單純殺掉晉侯更好的報復嗎?

    於是,驪姬開始收起內心的仇恨,堆起笑容侍奉起晉獻公,她知道要達到目標,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美貌。

    因為先天條件優越,後天十分努力,驪姬很快就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晉獻公寵愛她已經到了沒有她就睡不好覺的地步。這個情況甚至都被國內的大夫摸清了。

    有一回晉獻公準備攻打翟國。晉獻公這個人有個習慣,想出兵時就會說自己睡不著覺,讓大夫們拿主意。當他故伎重施時,一位叫郤叔虎的大夫猛不丁來了一句:國君睡不著,是不是夜生活不太和諧(床笫之不安邪?)。這應該是驪姬不在你身邊的緣故吧?

    這不是晉獻公第一次被這樣調侃了,打虢國那次,晉獻公同樣被揶揄過。

    晉獻公相當生氣,不過是愛自己的老婆,至於動不動就嘲謔我的私生活嗎?晉獻公馬上請他下班(公辭焉)。

    這件事情說明,晉獻公離不開驪姬就像魚離不開水,樹木離不開土壤。

    數年後,這樣的努力開始結果,她生下了一個兒子:奚齊。

    聽到這個訊息,裡克大夫決定是時候跟同僚們再開一個碰頭會。

    這兩個人是裡克精心挑選的碰頭物件,因為在他看來,這兩位似乎是晉國的中立派。

    在晉國除了世子申生外,還有兩位公子重耳跟夷吾。晉國的大夫早已經站好了隊,唯有這兩位,跟裡克一樣,是沒有明確表態的人。

    驪姬生下兒子,新的力量加入到晉國的政局,晉國的政壇平衡將被打破,再不選擇站隊,以後插隊的機會都沒有。在做出決定之前,裡克想聽聽同行的看法。

    “大夫史蘇所說的馬上就要應驗了,我們該怎麼辦啊?”

    兩人猜到了裡克的用意,荀息率先發言。

    “我聽說侍奉君主應該盡心盡力,不違抗君主的命令,君主立誰,我們跟著幹就行了,那需要想這麼多?”

    丕鄭幾乎是以抬槓的方式說出了他的選擇:“我聽說侍奉君主不能盲眾,君主做得對我們就支援,做得錯我們就反對,不管怎樣,君主已經立了世子,我是堅決支援世子的。”

    裡克明白了,荀息選擇站在國君一邊,這也就意味著他最後將選擇支援驪姬,而丕鄭則決定站到世子的身後。這並不是裡克所希望看到的,他原本以為這兩位能夠達成一致,自己再跟隨這兩位,以三人之力,足以決定晉國未來的局勢。

    兩位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局勢變得更加混亂。而經濟學告訴我們,當市場處在一個高度不確定的時候,最好的策略應該是持幣觀望。

    裡克謙虛地表示自己的才能不足,自己不懂道義,但也不會附和國君錯誤的決定。我還是等等看吧(吾其靜也)。

    碰頭會就此結束,三位沒有達成任何共識,而他們的命運也由此走向不同的終點。

    驪姬正在努力爭取自己的同盟。團結大多數,孤立打擊極少數,這是政治鬥爭的不二法門。

    很多權利參與者的女性都受益於這個竅門,比如中國第一位女皇帝武則天為了拉攏同盟,搞了一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新崗位,在不用提高品級的情況下,把支援自己的低品階官員提拔到宰相的位置。又有一次,武則天要求組織一些人修撰一下史籍,最後她把編書的人(史稱北門學士)培育成了自己的智囊團。

    這裡面的關鍵是掌握官位升遷權。

    驪姬並沒有這樣的機會,作為一個亡國的公主,她能爭取的人員有限。這是由於春秋的政治特點決定的。

    春秋採用的是官爵世襲制。老子幹完兒子接著幹,兒子幹完孫子接班。官職總是掌握在一個十分穩固的小圈子裡。就晉國來說,這些官職遲早都是晉國大夫的,用不著去巴結一個外地來的女人。

    找不到大夫當同盟,驪姬只好退而求其次了。經過認真選擇,她挑選了一個叫施的人。

    如果說驪姬是靠臉皮吃飯的話,這位施大概就是靠嘴皮吃飯的了,他的身份是優人,遂名優施,相當於公職小品演員,平時就是編些段子說個笑話來個二人轉逗國君開心。當然,相聲演員也是有追求的,不可能白給驪姬幹活。而驪姬掌握的資源又有限,思考了一下,她把自己奉獻了出去。

    優施是驪姬反革命集團中最重要的一位成員,因為這位仁兄實在是一個搞陰謀的高階人才。一上驪姬的船和床,就給驪姬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當驪姬向優施說出心中的理想:打倒晉國三位公子,把自己的兒子從第四順位繼承人提到第一順位時。優施給她出了一個建議。

    儘早讓國君提拔三位公子,而且要提拔得越高越好。

    我們不是應該打擊這三人嗎?怎麼還提拔她們了。驪姬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施神秘地笑了:“把他們提高到最高位,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經到頂了。就不會再生出其他的想法。而且要搞倒一個人,最好讓他們先爬上去,這樣摔下來才能造成重度傷殘。(易殘也)”

    想不到搞陰謀還有這樣玄妙的辦法。驪姬覺得自己的奉獻沒有白費,她的頭腦開始發熱了,決定馬上就按這個方法動手。可自己的兒子前面有三個人,公子重耳與夷吾以及世子申生。

    “我想現在就動手,該從誰開始下手?”

    想了一會,優施慎重告訴對方:“一定要從世子申生下手。”

    優施他細分析了世子申生的為人,這個人有道德潔癖(小心精潔),而且心氣很高(大志重),不忍心對別人作惡。這樣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侮辱,他捨不得對別人作惡,就只會要求自己,這樣的人用不義的侮辱來對付再好不過了。

    小人之所以常常戰勝君子,那是因為小人是沒有原則的。驪姬將優施引上了自己的大床,而優施則將驪姬引上了陰謀的大門。

    顯然,驪姬搞陰謀還是新生,一下沒領會其中的意思,表示申生這個人既然懂得自重,有羞恥心,只怕不好對付吧。

    優施笑著搖搖頭,然後用他豐富的經驗告訴對方,就是有羞恥心的人才好對付。這種人最受不了潑汙水,而且汙水來了也不知道躲。一打一個準。

    上面這段話緣自史料原話,可能不好理解,用通俗的一句話來總結的話,那就是申生這個人是要臉的,我們可以不要,我們一群不要臉的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要臉的?

    驪姬終於相信了自己的這位盟友兼床友的陰謀技術。她也信心滿滿地表示,自己在國君那裡正得寵,說得上話,沒事刮上兩斤枕頭風,不信吹不掉申生。

    優施再次否決了對方這個幼稚的行為,指示她以後不但不能說申生的壞話,還要說申生的好話。

    光說好話怎麼搞垮申生?

    面對驪姬困惑的表情, 這位陰謀大師告訴她,已經有卜官在國君那裡提醒過要注意口舌之爭,你要是親自出面,就會引起國君的懷疑和反感,你應該保持一個賢妻良母親的形象,壞話讓別人去說,壞事讓別人去做。

    驪姬恍然大悟,然後她告訴對方,其實她心中已經有兩個合適的人選了。

    驪姬另找的兩個人,是晉獻公的外嬖梁五跟東關嬖五,所謂外嬖指的就是晉獻公的男寵。當時晉華人對他們有個親切的稱呼:二耦。這個耦有燕成雙,鸞對影的意思,相當於“耦合”。我又專門搜尋了一下,耦也是一種古代農具,由二人操作,主要用來翻地。不得不說,晉華人民太調皮了,天天拿國君開玩笑。

    自此,以驪姬為核心,優施為參謀,二耦為骨幹的一女三男四人團伙正式成立。四人分工合作,各施所長,迅速展開了搶班奪權的第一步。

    晉獻公最近做了一個安排,他決定將世子申生封到曲沃,而將公子重耳跟夷吾分封到蒲邑與屈邑。當然,大家都知道了,這是二耦的建議,據他們講,曲沃這塊地皮,是國君發家的地方(君之宗也),而蒲與屈這兩個地方,是國家的邊疆重地,交到誰手上都不放心,不如交給二位公子。

    這個建議為國為民,正大光明。晉獻公當即拍板同意。

    晉獻公是個驕傲的人,從他並國十七,服國三十八的豐功偉績上看,他確實有驕傲的資本。在國內,他也自認為英明無比,晉國的話語權都掌握在他的手裡,沒有誰可以動搖他。可從這一刻開始,一向黑別人的晉獻公終於淪為別人操控的物件。

    又過了一段時間,晉獻公擴充軍隊,將晉軍分為上下二軍。自己執掌上軍。世子申生成為卿士,執掌下軍。申生不但成為了象徵意義上的晉國第二人,而且成為了事實上的晉國第二人。

    不久後,申生被委以重任,親自率領下軍前去攻打霍國。

    當日優施給驪姬出的捧殺申生的計劃正在一步步變成現實。這個計劃實施得非常巧妙,晉國國內人才輩出,但許多人還是蒙在了鼓裡,但這些小動作還是沒有瞞過一個人的眼睛。

    士蒍察覺到了這其中的不尋常,說起來,這位士蒍也是陰謀這個領域的老前輩了,離間這個技術活玩得倍熟。優施們想騙過他是不太可能的。

    士蒍馬上跑到大夫當中釋出訊息,高調錶示國君這樣做是不對的,世子是備胎,那裡需要什麼官職(恭以俟嗣)。現在國君分地又封官,明顯是把太子當外官看,我現在就要去問一下國君,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旁聽的大夫中,就包括裡克。

    在晉國發生這些變化時,裡克一直作為一個旁觀者,冷靜觀察著政局的變化。以他的智商,他應該猜到了驪姬的陰謀,但他並沒有打算挺身而出,僅僅是對士蒍的呼籲表示支援。

    一切還沒有到時候。

    在眾大夫的支援下,士蒍跑去見晉獻公了。沒過多久,他回來了。

    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晉獻公已經變了,他紅臉粗脖子地表示自己的兒子自己會教,不用你老人家來操心。

    士蒍失望地從宮裡出來,外面是對他翹首以盼的晉國大夫們。士蒍搖了搖頭,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世子不能被立為國君了。國君已經有了新的想法。”

    這句話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夫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人還是不相信這個現實,明明世子手握兵權,而且馬上要出征,怎麼可能會失掉儲君之位呢?

    士蒍解釋道:“這一次世子出征無論勝負都會獲罪!如果勝利,就會因為立了大功遭受猜忌,如果失敗,只怕馬上就會被問罪。”

    眾人恍然大悟,同時都為申生擔憂起來,這位世子因為品行端正,在晉華人緣很好,他跟一個人十分相似,那個人是衛國的公子急。

    “那世子該怎麼辦?”有大夫問道。

    “逃!”

    不反抗就會丟掉性命,反抗就違反孝道。士蒍唯有給出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申生沒有逃跑,他聽到了士蒍的建議,也聽到了最近有關他地位動搖的傳聞。但他依然決定按原計劃領兵出戰,並一戰而勝,吞併霍國。

    事情如士蒍所料,這樣的勝利並沒有給申生帶來什麼好處,在二耦的積極努力下。申生被打造成了一位對晉獻公構成威脅的人。最終,晉獻公終於動了易儲的心。

    有一天,晉獻公趁著四下沒人對驪姬說道:“我想廢掉申生,用奚齊取代他。”

    驪姬一直期待的東西突然擺到了自己的面前,只要伸手就可以拿到。驪姬猶豫了一下,還是縮回了手。

    經過優施這位陰謀高手的教育,她已經知道欲速則不達,欲取先拒的道理。

    此時,絕沒到摘取勝利果實的時候。驪姬下了這個判斷,然後馬上哭泣了起來。

    “世子之立,諸侯們都知道的,而世子數次領兵,百姓又歸附於他,為什麼要因為賤妾的原因廢嫡立庶呢?如果君上執意這麼做,臣妾就自殺!”

    晉獻公滿意地點點頭,收回了這個想法並同時確定,自己的這個寵妾是一個識大體知禮節的女人,絕不會發生像史蘇所說的口舌之爭。

    從此以後,驪姬繼續發揚這種毫不誇已專門夸人的風格,經常公開表揚申生,另一邊,二耦則扮演了黑臉的角色,對申生進行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抹黑。在這種雙重夾擊下,晉獻公的頭越來越大,腦細胞卻越來越少。

    可這樣的攻擊什麼時候才到頭?二耦還好說,抹黑他人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本色演出。驪姬就不一樣了,明明對申生狠得牙癢癢,卻要說對方的好話,這種強烈的反差再搞下去,可能晉獻公沒瘋,驪姬都要瘋了。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軍師優施終於救場了,他告訴驪姬,“以後你不用光說好話了,你也加入到抹黑的隊伍來吧。”

    “為什麼?”驪姬驚喜問道。

    “因為士蒍已經不在朝中了。”

    士蒍是從一處工地上回來之後告別的晉國政壇。

    自申生打完勝仗回來,晉獻公高興了一陣,決定幫太子修建曲沃的城池。與時同時,安置公子重耳跟夷吾的蒲城與屈邑兩處城池加固工程同時開工建議。

    這樣的城牆怎麼經得起戰火的考驗?夷吾再一打聽,負責工程監理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夫士蒍。

    夷吾很生氣,這個屈邑是封給他的,現在城牆修成了豆腐渣,以後還怎麼住人?氣憤之下,他把這個事情捅到了他的父親晉獻公那裡去。

    晉獻公火氣更大,前段時間士蒍在都城釋出未經官方證實的謠言已經讓他很惱火了,現在連個城都修不好,還能不能幹活了!晉獻公將士蒍叫出來,嚴厲地批評了一通。可他沒想到的是,對方明明犯了錯誤,竟然毫無悔改之意。

    事實上,士蒍確實工作上有些不負責任,工程質量把關不嚴,他監管的兩處工程都出了問題,而一向靠譜計程車蒍出現這樣的失誤,倒不是因為他老人家年老昏花,而是故意瀆職。

    在士蒍看來,這些城牆根本就不應該修。

    等晉獻公說完,士蒍大大咧咧地站出來,行了一個禮。動作上是很恭敬的,但春秋大夫們的厲害多半在嘴上。

    “我覺得這個事情我沒辦錯啊,要說這個事情有錯,就是城本不該修!國君你想啊,沒有戰事而修城,這城以後肯定會被國內的敵人佔用,修這樣的城我又何必謹慎。我看,這城也不用修了,因為詩裡講了‘懷德惟寧,宗子惟城。’只要國君有德行,公子地位鞏固,就是最堅固的城池。”

    就是因為國君你德行不夠,所以才要修這個城嘛。要批評就請先自我批評。

    搞了半天,該批判的不是瀆職的工程監理士蒍,而是晉獻公本人。晉獻公瞠目結舌,估計反駁的話起碼要等下了班晚上躺到床上才想得起來。於是,他只好揮手示意對方退下。

    這是士蒍最後一次在歷史的舞臺上露面,從殿上退下來後,他即興做了一首詩:狐裘尨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

    狐皮袍子已蓬鬆,一個國家有三公,我該跟從誰呢?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他曾經為晉獻公出過誅群公子的計策,知道權利遊戲的殘酷性。站錯了隊伍,是要掉腦袋的。於是,他最終選擇了退出。

    這位晉國前期最傑出的權謀家從此隱退晉國政場,將遊戲的角逐讓給了那些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後來者。

    晉國新都絳城,宮,深夜

    晉獻公被一個聲音吵醒過來,睜開眼,他發現身邊的驪姬坐起身,低著頭,雙肩聳動,發出輕微的哭聲。晉獻公連忙扶住她的肩,問她有什麼傷心事。

    “我聽說申生在外面寬厚仁慈而愛護百姓,已經大得人心,現在他說君王您受我的迷惑,一定會禍亂晉國,萬一他因為我而對君主動手,就會害了國君,國君不如殺掉我,不要因為我一個女人而使百姓受難。”

    這就是傳說中的以退為進,我退一步海闊天空,我進一步,你死無葬身之地。

    晉獻公當然不願意殺掉驪姬,雖然跟驪姬結婚十多年了,但依然沒有達到審美疲勞的地步。於是,他連忙安慰對方,表示不至於此,申生既然還知道向百姓施恩,怎麼會不愛自己的父親呢?

    是啊,既然你說申生寬惠而慈於民,怎麼解釋他會向父親下手呢?

    驪姬的哭聲更悲傷了,將晉獻公哭得心慌意亂大腦缺氧時,她給出了一個解釋:

    “我聽外面的人說,有政治抱負的人把百姓當親人,只要對百姓有利就敢殺君。要是他殺了國君,然後為百姓謀利益,只怕大家都會稱讚他大義來親。”

    晉獻公怔住了,他一直覺得自己的世子申生為人仁厚,是個可靠的人。沒想到申生的可怕之處就藏在仁厚之下。一向狡猾過人的晉獻公也慌了神。

    “那怎麼辦才好?”

    “國君何不稱老退位,把國君之位交給申生。這樣他大概就會放過您了。”

    晉獻公的臉開始陰沉起來。

    “口在寡人,寡人弗受,誰敢興之?”

    當年晉獻公對著史蘇充滿自信的認為自己不會受到任何言語的欺騙。史蘇就斷言離間的話一定是披著甜蜜的外衣,這個世界上鮮有人對它們具有免疫力。

    在人的五官中,最容易為我們招禍的是口,最容易被誘惑的是眼,最容易被欺騙的可能就是耳朵了,是所謂耳根軟。

    當然,晉獻公也算是春秋諸侯中的一流人才了。普通的招數並一定能起作用,但驪姬的這套言詞算是離間中的核武器,首先有堅實的理論為基礎,而且句句直指晉獻公的要害。作為一個國君,他最擔心的不是兒子們相爭,甚至也不太擔心驪姬跟兒子之間的矛盾,他最關心的是權力是否掌控在自己的手裡。

    晉獻公聽過許多有關申生的傳言,但他認為這不過是諸兒之間的一些競爭,可沒想到兒子竟然競爭到了他的頭上。晉獻公在國君之位上正幹得不亦樂乎,誰也別想奪走這個位置。連自己的兒子也不行!

    “你不要擔心,我絕不會讓出國君之位,我來想辦法對付申生!”晉獻公緩緩說道。

    燭光閃爍,照亮了晉獻公猙獰的臉,燭光搖曳,將驪姬得意的笑容隱藏。

    驪姬的離間之計終於起到了作用,以驪姬的思想水平,她應該是想不到這樣高明的說辭,這些話是德藝不雙馨的國君藝術家優施教給她的。而且還指定她親自出馬。

    晉侯身邊第一謀士士蒍都離開了,再沒有必要分頭夾擊,應該集中火力,攻擊一點。這個策略取得了效果,晉獻公終於下定決心對付申生。

    在公元前660年的冬天,申生接到一個命令,攻打東山皋落氏。

    上回攻打霍國,太子申生已經忐忑了一次,這一次又要攻打東山皋落氏。想起士蒍的話,申生更加惶恐了。

    “父親又叫我率軍出戰,這是不是真的如士蒍所說,要廢掉我了?”不安的申生找到了裡克,請他到父親那裡打聽一下。

    本來德高望重計程車蒍是這個任務的最佳人選,但他老人家已經退休在家,其他大夫都是有組織的人,未必能套到話,而這位裡克走位一直模糊,請他去試探再合適不過。

    想了一下,裡克答應了,雖然投下自己所有的賭注為時尚早,但做個人情,先放兩個籌碼看看局勢總是好的。

    裡克跑去覲見了晉獻公。在這之前,他一直以一個看客的姿態對待晉國的局勢,這一次終於下場了。

    不久後,裡克出來了。

    世子申生早已經在焦急地等他的答覆。

    “我要被廢掉了嗎?”申生連忙問道。

    裡克微笑著望著對方:“放心吧,沒事的,國君給你曲沃,讓你治理百姓,又讓你領兵打仗,這都是為了鍛鍊你,你應該擔心能不能做好這兩件事。”

    最後,裡克勉勵申生嚴格要求自己,繼續努力,就一定能免除禍難。

    申生鬆了一口氣,連連表示感謝,然後高興地告辭而去。

    望著申生興奮而鬆弛的背景。裡克不禁嘆了一口氣。

    他說了一個美麗的謊言。

    就在剛才,他見到晉獻公後並沒有直接問出申生的困惑,而不斷強調申生的世子身份不適合領軍出征,在一再追問下,晉獻公終於說出了心底的秘密。

    “不要再跟我說申生不能出征了,我有幾個兒子,還不知道立誰呢?”

    聽到這一句,裡克立刻打住,起身告退。

    申生的前途已經一片黯淡。可自己要倒向越來越有希望的驪姬一方嗎?

    最終,士大夫的尊嚴讓他拒絕了這個想法,他決定依舊握住手中的籌碼。

    申生再一次穿上鎧甲,這已經是他第二次作為統帥出征了。雖然有跡象顯示這一次他的對手東山皋落氏比霍國實力更強,而且已經提前得到了訊息,準備跟晉國決一死戰。但申生相信自己不會讓父親失望。

    申生前往祖廟,向祖先禱告。然後到父親晉侯那裡領兵器。

    晉獻公同志主持誓兵儀式,鼓勵申生拼命工作,努力砍人,將狄人全部殺光,然後,晉獻公送了兒子申生兩樣東西。

    申生回到家裡,出征團的人都在這裡等著他,等申生拿出父親的兩件東西,世子府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因為東西太奇怪了。

    其中一件是一件衣服,國君給下面的人髮套工作服很正常,怪就怪在這個衣服的樣式有點另類,它是一件雙色衣服。其中一種顏色跟晉侯本人的衣服顏色是一樣的。

    春秋戰國各諸侯的著裝並不像後來的國君一樣,都是清一色的黃袍龍服,而是各有各的地方特色,比如齊桓公同志就喜歡穿一身大紫袍,楚人的衣服最花裡胡哨(雜色),北方的燕國喜歡藍色,秦華人喜歡穿黑袍,宋國崇尚白色,晉侯是正宗的周室諸侯,應該穿周朝最流行的紅色。

    另外一種顏色是什麼,史書沒有記載,考慮到後面從晉國分出來的南韓崇尚綠色,我們就假定另一種顏色是綠色吧。這一半紅一半綠的大袍無異於今天T臺上的前衛服裝。

    另一個東西是一個金子做的玦,所謂玦是一種佩帶用的環形裝飾品,一般掛在腰間,但這個玦並不是完整的環形,而是有缺口。在古代,送什麼東西通常都有特別的意思,比如拜見領導或者到國外訪問,最好用玉珪當見面禮(喻意天地上圓下方的一種玉工藝術品),請教大夫最好用玉璧。要是召見下屬,就送玉瑗(中間有大孔的玉璧)。而如果你想跟某人斷絕關係,又有錢沒處花的話,那就送個玦,這個東西有缺口,是斷絕關係的不二良品。當年項羽辦劉邦辦鴻門宴,范增沒事就把自己腰帶上的玉玦舉給項羽看,示意項老大趕緊動手幹掉劉邦。

    一個父親送兒子一件雜色的衣服,一個玦,這是什麼意思?

    申生一頭霧水回到家,把這兩件東西拿給他的謀士們看。

    他的副駕駛員(車右)大夫先友一看,喜出望外,連連恭喜申生。

    衣服一半的顏色已經跟國君的相同了,世子您又有兵權在手,成敗就在此舉,申生同志你不要擔心,好好幹。

    言下之意,只要完成了任務回來,說不定國君就會賞下全色的衣服了。

    話音剛落,旁邊響起一聲長長的嘆息,這個不和諧的聲音來自晉國大夫狐突。

    狐突大概是晉國最為聰明的大夫,他二個女兒狐季姬、小戎子都嫁給了晉獻公,狐季姬生下了公子重耳,小戎子生了公子夷吾,他本人又跟世子申生走得很近。

    無論晉獻公把位子傳給誰,他都有硬關係。佈局如此成功,只怕讓裡克大夫都自嘆不如,但狐突還是漏算了。晉獻公娶了驪姬,又生出一個強有力的挑戰者。

    而且這個挑戰者已經越來越強大,這一次已經逼到了世子申生的跟前。

    在這一次軍事行動中,狐突被晉獻公任命為申生戰車的正駕駛員(御戎),這一次軍事行動一開始就讓狐突感到困惑不已,因為命令來得太突然了。

    一場重大的軍事行動是需要周密策劃的,滅虢就用了十來年,雖然東山皋落氏不至於強大到需要另一個十年,但至少也得上半年釋出命令,讓大家做好準備工作。那有到了冬天釋出命令,要求大軍馬上出戰的。更讓狐突感到不祥的是這兩件禮物。

    要送衣服就送全色,就像親子裝,都是同樣款色同樣色彩表示這是一家人,送個偏色明顯表示這不是自己親生兒子。送佩飾就該送整環的玉佩,送個有缺的玦是要斷絕父子關係嗎?而且還是金子做的。

    據狐突解釋,金子性屬寒涼,這明顯是要寒人的心。

    狐突猜到了晉獻公這樣東西的隱含意義,並指出國君臨行說的殺光狄人,也是坑兒子的話。就算在座的各位拼了老命,也殺不光狄人呀。

    這個分析得到了出征團骨幹的廣泛認同,一位叫先丹木的大夫馬上大嚷這種衣服,就是神經病也不會穿,狄人我們也殺不光,就算殺光了,還會有人從中陷害,不幹了,不幹了,我們乾脆跑路算了。

    狐突鄭重地點點頭,自告奮勇護送太子離開都城前往曲沃。

    曲沃逆襲已經有成功的先例,這一次未必不可以複製。

    這一刻申生動搖了,忠孝與生存對某些人來說並不難選擇。忠義誠可貴,死了才糟糕。但對於申生來說,這成了一個兩難的問題。

    關鍵時刻,出征團的軍尉、一位叫羊舌的大夫幫他下定了決心。他告訴申生,雖然國君的用心寒涼,但你還是不能逃跑,因為你是臣,你是子。

    沒有出路了,拼死效命吧。(子其死之)

    就這樣,申生穿著偏色的衣服,腰間掛著金子做的玦走向了戰場,在那裡,他再一次拒絕了孤突讓他逃跑的建議,而是毅然衝向了敵陣。

    如果能死在戰場上,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幸事。這大概就是申生當時的心境。

    可命運並不願意如此結局,面對強勁的敵人,視死如歸的申生勇往直前,最後大敗東山皋落氏。

    驪姬再次失望了,這一次攻打東山皋落氏她是策劃者,按她跟晉獻公做的計劃,要是申生敗了,可以藉機把他殺掉,如果申生勝了,晉國也得一塊土皮。反正不吃虧。

    當然,她本人是無比期望少一塊地皮少一個敵人。無奈狄人太不爭氣。而透過這件事,更讓驪姬意識到對手的強大。

    自己已經慫恿國君給了申生兩個不祥的禮物,已經暗示大夫們國君的心意已經發生了變化,為什麼這些大夫還願意緊隨申生,並同他出生入死呢?

    困惑不解的她再次找到了優施以及二耦,經過一番探討,他們認為自己的大方向是正確的,還是應該緊緊抓住申生好仁義的弱點。只是這一次的暗示搞得太玄乎了,不夠直接,國內的大夫並不完全相信國君已經拋棄了申生,甚至還有人以為國君賜這兩件禮物是器重申生。

    必須向國內的大夫們發出一個明確的訊號,讓他們知道跟著申生是沒有前途的。

    冬祭的時候到了。

    冬祭是一國之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大家都相信,要是祖宗在那邊吃得不好,是不會保佑子孫的。

    按常例,這樣重要的活動由國君親自主持,但這一年,晉獻公突然說自己生病了,今年就不主持了。他是領導,就算沒有病假條,也沒人不敢准假,況且,先人在發明這個祭祀時也充分考慮到這樣的突發情況,認為要國君不能去,儲君去也是可以的。畢竟世子的一個別號就是冢子,其主要工作內容就是主持祭祀活動。可晉獻公拖著重病之軀又說了一句:

    今年的臘祭就由奚齊主持吧。

    奚齊?!大夫們都驚訝了,驪姬的這個兒子不但名分不夠,而且還沒成年,別說燒香念祭詞了,能在一半時不哭著找媽要奶吃就不錯了。這個決定讓人懷疑晉獻公同志這次病的病根是不是在腦子裡。

    說完這一句,晉獻公就宣佈散會,大家照此執行,不要多問,我還要回去養病。

    人家的祖宗,愛誰叩頭就誰叩頭吧。

    也有熱心人士跑去告訴申生,讓申生據理力爭,至少也要早作打算。

    申生搖了搖頭:“羊舌大夫教導我要事君以敬,事父以孝,父親的旨意,有什麼好爭的。”

    這就是申生面對攻擊的態度。面對詆譭,他不解釋,面對不公,他不抗議,面對陷阱,他跳進去,然後盡力爬出來。這種逆來順受,以德報怨的心態讓他得到了國內大夫的讚賞,卻無法為他贏來堅定的盟友。

    畢竟大家支援你,是看你有前途,跟著你混以後遲早升官發財,可現在你一付與世無爭的樣子,讓大家怎麼辦?你要當聖人,我們還指望進步呢。

    漸漸地,申生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像裡克這樣一直觀望的人自然不會站到申生的身後,就連一向支援他的狐突也關上大門,宣佈從此以後不見客不管事。有事請左轉二百米找政府去。

    四年以後,驪姬認為機會成熟了。

    公元前656年是一個多事之秋。

    這一年,齊桓公組織八國聯軍以攻打蔡國為名,兵逼楚國。春秋歷史上最負盛的霸主正在完成他一生當中意義最為重要的出擊。而同樣自視為這個時代頂尖人物的晉獻公卻陷入到國內的困境當中。

    經過驪姬一黨的不懈努力,晉獻公已經確信自己的兒子申生成為了自己最危險的敵人。

    同樣在一個深夜,同樣在寢宮裡,驪姬決定颳起最後的枕頭風。她告訴晉獻公,申生已經做好了為亂的準備,再不下手就要大難臨頭了。

    驪姬用蠱惑的眼睛望著晉獻公,這個曾經殺他父親,滅亡他國家的人,當年的他對她來說是一個噩夢,是不可戰勝的物件,可十多年的共同生活過去了,她才知道,這個殺神不過也是一個男人,他也有軟弱與愚蠢的時候。相信這一陣風颳過去,晉獻公直接就要跟智商說再見了。

    她的判斷是正確的,晉獻公確實暈了,但晉獻公畢竟是一方雄主,這一陣風颳過去,竟然還搖搖晃晃沒有直接倒下。

    “我沒忘記你說的話,只是申生沒有罪狀啊。”

    這下輪到驪姬暈了,說了這麼多,申生竟然還是沒有罪狀。難道莫須有這三個字還不能打動老公您嗎?

    雖然驪姬祭出了枕頭風加暴雨淚這樣的無敵組合,晉獻公就是不鬆口,最後還把事情推了出去。

    “要是沒罪就處死申生,只怕國內的大夫們會不服。”

    在驪姬看來,殺死申生是兩公婆在被窩裡就可以決定的事情,但晉獻公卻認為,這是晉國的國事,國事必須要取得晉國大夫們的支援,不然是不會成功的。這就是兩人思維的差距。

    驪姬並不是一個輕易服輸的人,立刻表示國內的大夫支援申生的不多了,比如大夫狐突就是不願意與申生為伍,乾脆杜門不出。

    晉獻公點了點頭,但轉眼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裡克大夫也離棄申生了嗎?”

    裡克一直是個旁觀者,誰當國君不重要,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侵害。所以,他並沒有忙著站隊,而是慢慢的強大自己的實力。

    他相信,隊伍這個東西總是存在的,不要怕自己會掉隊,大不了自己再組隊。

    他的這種飄忽走位偏偏最讓人不放心,誰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那邊的人。而這個人還手握兵權,是晉國的實力派,要是他突然表態,一切就會前功盡棄。

    聽到晉獻公提到這個人,驪姬沉默了,她也無法確定這個人到底會站到那一邊,過了一會,她說道:

    “我會讓裡克支援我們的。”

    第二天,驪姬緊急叫來優施,告訴他自己已經成功說服了國君殺掉申生,唯一的障礙就是裡克。

    那個一直躲在後面潔身自保的人?優施想起了這個總是虛心向別人請教下一步的大夫。他笑了。

    “讓我來對付他。只需要一天就可以了?”

    這麼簡單?驪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替我準備一桌全羊宴席,我跟他喝一頓酒,到時候我來試探他,反正我是一名俳優,說錯了話也沒關係。”

    驪姬點點頭,答應了自己這位羊頭軍師的請求。

    裡克如約而來,作為一名中間派,他一向與衝突各方都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據史書記載,裡克還帶了夫人前來赴宴。

    酒喝了一半,優施站起身,跳起舞來,邊跳邊朝裡剋夫人行禮,表示你要是願意跟我喝一杯,我就教你的老公能夠優閒的侍奉君主。

    想到這位優施也算是國君面前的大紅人了。裡剋夫人沒有推脫,痛快地飲了一杯。

    優施十分高興,他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叫做《暇豫》的歌:

    “暇豫之吾吾,不如鳥烏。人皆集於苑,己獨集於枯。”

    有的人啊想在國君那裡悠閒的活著,可他的智商還不如一隻鳥啊,你看所有的人都圍在鮮花盛開的林苑,只有一個人還守著一棵枯枝。

    此類詩稱為俳諧詩,多采用詼諧與隱晦的手法,咋聽下去,好像荒唐可笑,但細琢磨一下,又似乎意有所指,以裡克的智商,他當然聽得出裡面的隱義。

    於是,裡克大笑了起來:“什麼是苑?什麼是枯呀?”

    “他的母親是夫人,她的兒子要當國君,這不是苑嗎?有的人母親都死了,兒子又有謗在身,這不是枯嗎?”說到這裡,優施收起了嬉笑的臉,殺機頓現,“不但是枯木,還要一把折斷它!(枯且有傷。)”

    裡克愣住了,他當然知道所謂的苑暗指的就是驪姬的兒子奚齊,枯則是世子申生。

    雖然是全羊宴,裡克卻再沒有心思吃飯了。

    照優施的這個歌詞,似乎馬上就要揭底牌了,可自己的籌碼還握在手裡,會不會錯過下注的機會?

    回到家裡,裡克心事重重,連晚飯都沒有吃就進房睡覺,可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沒有辦法,只好請優施過來一趟。

    見到優施後,裡克連忙發問。

    “你今天白天是不是開玩笑?還是你聽到了什麼風聲。”

    優施的心裡露出了微笑,當半夜被召來之時,他就知道眼前的這隻老狐狸已經上了當,於是,他馬上嚴肅認真地告訴對方。

    “當然!國君已經同意驪姬殺掉世子而立奚齊,計劃都定好了。”

    果然要攤牌了,想起自己還沒有站好隊,裡克就有點慌了。

    “讓我秉君之令殺太子了,我不忍心。可事到如今,我也不敢跟世子再來往,我保持中立,可不可以免禍?”(中立其免乎?)

    在最後的關頭,這位政壇的老狐狸依然想的是保護自己,他採取的策略依舊是中立。

    優施笑著點頭:“可以的,完全可以的。”

    裡克放心了,他可以安心睡覺了,可他不知道,這在這一刻,他已經跳進了優施為他挖的坑裡。

    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中立,尤其對於惡行,你若中立,便是幫兇。

    這個問題很快就被一個人指出了。

    第二天,裡克又跑去見了丕鄭。當日,他跟丕鄭以及荀息就晉國的形勢進行過探討,丕鄭決定站到世子申生一邊。

    裡克跟丕鄭的關係不錯,他自認為得到了獨家小道訊息,決定提醒一下丕鄭,讓他趕緊從世子申生這條破船上下來。

    “當年大夫史蘇的預言就要變成現實了,優施告訴我了,國君已經做好計劃,將要策立奚齊!”

    丕鄭吃了一驚,他想了一下,意識到一個問題。

    “那你怎麼跟優施說的?”

    “我告訴他,我將保持中立。”

    “哎呀!”丕鄭猛拍手掌,“你上當了!你要是告訴他你不相信,他們就不敢發難,還可以分化他們,我們也可能慢慢想些辦法,現在你說你保持中立,這不是助長他們的陰謀嘛!”

    裡克也明白過了,他的臉變得蒼白。混了大半輩子,竟然被一個俳優給忽悠了。莫名其妙就成了驪姬的工具。

    裡克無比後悔,可他知道已經沒辦法糾正這個錯誤了。

    “我已經說出這樣的話,只怕他們已經下定決心要動手了。你準備怎麼辦?”

    “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們做臣子的,只有聽命而已。”

    當初那個義正辭嚴要守護世子的丕鄭也變了,這也不能怪丕鄭,要怪只能怪世子本人就不是一個真正適應競爭的人。

    丕鄭的退讓徹底讓裡克也放棄了。

    “我也不管了,明天我就退下來”(將伏也!)

    第二天,裡克請了病假,要求休一個長假。

    晉獻公被風颳走了腦子,士蒍隱退了,孤突杜門了,連裡克都病休了。晉國的政局終於完全掌控在驪姬四人團隊的手上。

    申生接到了父親的一個命令,父親告訴他最近夢到了他的母親齊姜,齊姜在陰間喊餓,必須馬上去祭祀一下。

    齊姜的廟設在曲沃,申生沒有遲疑,馬上跑到曲沃祭祀早亡的母親,然後帶回來祭祀時用的酒肉。這些酒肉帶有逝者祝福。按例,應該請晉獻公享用。

    回來的時候,申生被告知,國君已經出去打獵了。

    “這些酒肉交給我吧,國君回來,我就拿給國君。”驪姬說道。

    沒有多想,申生交出了酒肉。陰謀就此啟幕。

    六天後,晉獻公回來了,此時是公元前656的冬天,氣溫很低。大概放著六天也不影響食用。

    當晉獻公舉起筷子時, 驪姬突然擋住了他。

    “畢竟放了這麼久了,還是試一下比較好。”

    於是,晉獻公拿起一杯酒,倒在地上,地上馬上起了一個土堆。相信看過武俠劇的都知道,這是酒有問題的象徵。

    這是怎麼回事?

    晉獻公黑著臉,下令牽狗來。

    晉獻公割下一塊肉,丟到狗的面前,胙肉這種高檔肉,狗平素也只聽說,那得嘗過片星?看到之後,毫不猶豫,立馬吞下,不過一刻,嗚咽兩聲就死了。

    這下問題大了。

    “再叫一個小臣來。”所謂的小臣就是太監,是時刻準備著,為國君獻身的人。吃完肉,小臣亦斃。

    確定無疑了,酒肉都有毒,關鍵時刻,驪姬以無須醞釀的高超演技撲倒在地,梨花帶雨,人見猶憐。在將晉獻公哭得六神無主時,驪姬發出了最後的一擊:

    “世子竟然忍心下手,對父親都敢下殺手,何況我們這些人。現在國君年紀這麼大了,他難道就這麼等不及嗎?”這一句徹底擊垮了晉獻公殘餘的一點父子之情。立誰為世子對晉獻公來說還不是最擔心的,他最擔心的是自己手中的權力會不會被奪走。

    為了徹底讓晉獻公腦子短路,驪姬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傳統技法,表示現在就去死,免得連累晉君。

    在奧斯卡影后級別的表演下,晉獻公終於走出了人生當中最錯誤的一步。

    “將申生給寡人抓起來!”

    申生逃跑了,按理說,申生應該沒有時機逃跑。但申生還是提前得到了訊息,從而在晉獻公的兵馬來到之前,逃出城跑到了曲沃。當然,這一跑,等於承認了自己是下毒的人。

    曲沃跟晉都對立的局面再次形成。

    很多人建議申生回都城進行申辯,因為這個事情並非是死證,酒肉雖然是申生拿回來的,但也在驪姬那裡放了六天,而且驪姬還是最後接觸這些酒肉的人,要說嫌疑,似乎驪姬的更大。

    聽到這個建議,申生嘆了一口氣。

    “你說得沒錯,我要回去,是有可能脫罪,但我要是脫罪了,驪姬就有罪了,可現在父親沒有姬氏,睡不安,呼不飽,父親已經老了,我不忍心看他這樣。”

    “那你逃吧。”隨從建議道。

    逃?去那裡,申生再次搖頭,表示自己蒙著弒君的罪行,只怕沒有人願意收留。

    事實上,申生並非走投無路,比如他完全可以逃到齊國嘛,齊桓公是他的外公,又是知名的愛攬事的主。特別這種家庭糾紛,齊桓公素來喜聞樂見。

    申生拒絕了所有的應對,選擇了等待。如同當年被父親衛宣公急子設計刺殺的急子一樣,他沒有抗爭,甚至也不願意解釋,只是靜靜等待父親對自己的判決。

    如果死亡不可避免,我就坦然接受吧。

    這個態度說起來還是他的師傅教他的。

    他的師傅叫杜原款,在申生逃往曲沃時,杜師傅跑得慢,被晉獻公捉住砍了,在被殺之前,他叫人給申生送了一個信,表示自己沒有盡到教育的責任,讓事情到了如此地步。現在我就要死了,也算死得其所。而世子,你也要加油,也不要害怕,為了名聲大膽去死吧,這樣你死了,百姓也會思念你的。這不也挺好的嘛?

    誤人子弟到如此地步,杜老師有老師上崗證嗎?要是讓管仲當申生的老師,只怕這個時候肯定一棒子打昏申生,拖到齊國,請齊外公發兵討賊了。

    看完信,申生決定按師傅說的去做。

    只要父親的判決一到,我就交出我的性命。

    在判決來臨之前,申生意外地見到了一個人。他的政敵、陷害他的驪姬竟然跑到了曲沃,這不得不說是一個超乎尋常大膽的舉動。

    曲沃怎麼說也是申生的地盤。她來就不怕回不去?

    驪姬如此膽大,應該緣於她對申生的認識,她瞭解這位晉國世子是個對自身有嚴格要求的人。絕不會像自己一樣不擇手段行事。而且她感覺自己必須來一次。

    因為晉獻公遲遲沒有下達誅殺申生的命令,讓一個父親殺掉兒子總是困難的。驪姬只好來助人為樂。

    來到曲沃,驪姬再次拿出撒潑的特長,謾罵像申生這樣不忠不孝的人怎麼還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早就自我了斷,不要給國君添麻煩了。

    潑完這通汙水,驪姬站起來,拍拍衣服,揚長而去。她知道這一次申生必死無疑了。

    在很久以前,她的高參優施就替她分析過,申生這個人心氣頗高,絕對受不了汙衊。

    十二月,一個寒冷的冬日,申生在曲沃新廟的一根樑上,用一條布帛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布帛潔白,如同他的生命。

    這並不是一個聰明而且也絕不值得提倡的行為。

    在春秋,子弒父的事件層出不窮,但另一方面,以君子高標準要求自己的人也常常表現出愚孝的傾向,比如衛國的世子急以及申生,明知父親要殺自己還不逃。這種思想在後來受到了孔老師的嚴厲批評。 孔老師認為,面對父親懲罰,要採取小杖則受,大杖則走的原則。就是父親拿著小鞭子抽你的屁股,你就忍受一下吧。但如果拿出了一棍打癱兩棍打死的大棒子。兄弟還是快走吧。你死了還是小事,千萬不要讓你爹背上殺子的罪名。

    可惜,申生同志生得太早,死得悲壯,沒趕上思想大解放,百家爭鳴的時代,還遵循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老思緒。

    在申生自殺之前,晉國的兩位公子重耳與夷吾分別逃到了蒲城和屈邑。因為據驪姬講,申生為亂,這兩人是幫兇。

    第二年,晉獻公攻打蒲屈兩地,重耳與夷吾先後逃離晉國,奔向他鄉。

    因為申生的退讓,以及他的軟弱,本已經強大到壓過強鄰秦國,足以與中國盟主齊國競爭的晉國再一次陷入到動盪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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