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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童年李小臭

      人類和猿類都是沒有尾巴的,但是他們的祖先猴子卻是有尾巴的。尾巴從有到無,是一種退化現象。如何解釋退化現象,曾經讓達爾文頗為苦惱。他提出了兩個機理:一是由於不使用或者說“廢退”,二是由於自然選擇。  我們從現代進化論的角度來看看達爾文提出的這兩個機理。“用進廢退”應該拆開來看:“用進”,即認為動物頻繁地使用某個器官,就能導致這個器官在後代中變得越來越發達,這是用後天獲得性遺傳解釋適應環境的進化,是與現代進化論相沖突的。但是“廢退”卻未必跟現代進化論相沖突。在現代進化論看來,“廢退”其實是在自然選擇不起作用之後,有害突變累積的結果。以尾巴的消失為例,與尾巴有關的基因從長遠地看總是會發生突變的,而絕大部分突變都是有害的。但尾巴具有功能的時候,自然選擇就會把有害的突變淘汰掉,避免它們累積下來。但是一旦尾巴失去了功能,它是發達還是退化都對個體的生存、繁衍沒有影響,自然選擇就不再去管,有害的突變得以保留、累積,尾巴也就越來越小、越短,直至消失。  如果尾巴的消失是由於自然選擇引起的呢?那是因為沒有尾巴要比尾巴更有生存優勢。但是,僅僅這麼說是毫無意義的,如果以“生存優勢”一語來解釋一切,自然選擇倒真的成了同義反復了。關鍵是要找出究竟有什麼樣的“優勢”。尾巴也是由骨肉組成的,也會受傷、流血。在尾巴有功能的時候,受傷、流血只好忍受。但一旦尾巴成了可有可無的累贅,它會受傷、流血就成了一種生存劣勢了。更重要的是,組成尾巴的細胞要新陳代謝,需要有營養供應;拖著尾巴走路,也要消耗額外的能量。如果能省下給無用尾巴的營養、能量,分給更重要的器官,比如說大腦,豈不是更好?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自然選擇就有利於無尾巴的,而要淘汰掉有尾巴的。  這兩種機理哪種正確呢?達爾文字人舉棋不定,認為兩種都有可能。在《物種起源》一書中,有一節是討論退化現象的。達爾文以幾種動物為例,其中一個講的是鼴鼠眼睛的退化:  “鼴鼠和某些穴居的齧齒類動物的眼睛的大小隻剩下了殘跡,並且有的眼睛完全被皮和毛所遮蓋。這種眼睛的狀態很可能是由於不使用而漸漸縮小的緣故,不過恐怕也有自然選擇的幫助。南美洲有一種穴居的齧齒動物,叫做吐科吐科或Ctenomys,它甚至比鼴鼠更有深入地下的習性;一位常捉到它們的西班牙人向我保證,它們的眼睛常常是瞎的。我養過的一隻,它的眼睛的確是這種情形,解剖後才知道是由於瞬膜發炎。由於眼睛經常發炎對於任何動物必定是有損害的,並且由於眼睛對於具有地下生活習性的動物肯定不是必要的,它們的形狀縮小,上下眼瞼黏連,而且有毛覆蓋上面,在這種情況下可能是有利的;倘若如此,自然選擇就會有助於不使用的效果。”  達爾文在這裡顯然認為“廢退”是主要的,自然選擇只是起了輔助作用。但是如果自然選擇起作用,我們就沒必要再考慮別的機理了,因為自然選擇是非常有威力的,可以逐漸地使生物結構發生改變。眼睛退化對地下動物來說,究竟有多大的優勢呢?達爾文只考慮到了眼睛發炎,其實還有另一個明顯的優勢他未提到:眼睛是很脆弱的、容易受傷的器官,而且一旦受傷,往往是致命的。在地下鑽來鑽去,特別是象鼴鼠那樣把頭當成推土機挖隧道,眼睛更容易受到傷害,那麼,讓已經不發揮作用的眼睛退役,就是一種很明智的選擇。  近來的研究發現,鼴鼠的眼睛退化,還有別的優勢,有助於我們理解那些不象眼睛這麼脆弱的器官的退化。這項研究是以生活在中東地區的一種盲鼴鼠(Spalax ebrenbergi)做為材料的。這種盲鼴鼠看上去象是一條毛絨絨的香腸,它的頭部除了嘴巴有開口,露出尖銳的、用來挖土和咬食樹根的牙齒,就再也沒有任何開口了。它是完全失明的,如果用強光照射它,它也不會有任何反應,甚至連腦電波也不起變化。但是如果你在它的旁邊鼓一下掌,它的腦電波就會起變化。它雖然目不能視物,卻能感到振動。事實上,振動是它們相互通訊的方式。盲鼴鼠在一年的大部分時間內都是獨居的,它們用頭撞撞窩頂,振動傳了開去,其他盲鼴鼠感覺到了,也用頭撞撞窩頂,就這麼長長短短用一種電報式密碼互相通訊。如果你在它的窩上方的地面上跺跺腳,它可能也會撞撞窩頂答覆。在交配的季節,盲鼴鼠就靠“電報”求愛,雄鼴鼠尋聲挖洞追蹤,運氣好的話就挖到了雌鼴鼠的閨房,交配之後就離開;運氣不好的話鑽進了別的雄鼴鼠的老窩,就難免有一場廝殺。  盲鼴鼠的眼睛其實並沒有完全消失。如果我們解剖它的頭部,會發現在毛和面板之下,一對腺體包著的小眼睛,直徑只有0.7毫米,體積只有同等大小的小鼠的眼睛的1%。這對眼睛沒有瞳孔,晶狀體也已萎縮,是無法成像的。但是它們還有視網膜,膜上有錐細胞,裡面有能夠感光的的視蛋白,數量只有小鼠的4%。那麼盲鼴鼠的眼睛為什麼沒有完全消失,這麼一對藏在面板底下的小眼睛有什麼用呢?由於裡面還有視蛋白,還能感受到白天和黑夜的不同--即使是在面板底下,也還是能感光的,就象你閉上了眼睛,也還能感到是光明還是黑暗,所以有的人開著燈睡不著覺。盲鼴鼠也是這樣,當它們把土推出洞外時,它們皮下的小眼睛也能感到外面是白晝還是黑夜。它們的眼睛中有美樂通寧(褪黑素),根據光週期調節鼴鼠的活動。實驗證明的確如此。如果在實驗室中我們透過改變光亮顛倒白天和黑夜,盲鼴鼠的活動也隨著改變。如果讓光明時間變短,黑暗時間變長,模擬冬天的到來,盲鼴鼠的體內代謝也隨之改變,準備抵抗寒冬了。如果我們把盲鼴鼠的眼睛摘除,它的這些光週期反應就都消失了。  相應的,盲鼴鼠的大腦皮層功能也發生了改變。它控制感覺漫射光和光週期的皮層區和小鼠的一樣大小,但是控制視覺成像的皮層區則幾乎消失了。大腦是一個很“昂貴”的器官,雖然只佔盲鼴鼠體重的1.3%,卻消耗了它吸收的氧氣和葡萄糖的20%。控制成像的皮層佔整個大腦的10%,平均來說佔了盲鼴鼠能量分配的2%(實際上這部分皮層的能量消耗在大腦皮層中是最高的,並不只2%)。視網膜也是一種“昂貴”的器官,它的氧氣消耗是身體平均水平的100倍。因此,讓視覺退化,可以省下超過2%的能量。地下是一個異常缺氧的環境,那裡既沒有風可以冷卻身體,潮溼的土壤也使流出的汗不容易散發掉,因此盲鼴鼠總是儘量使能量的消耗越低越好(它們的基礎代謝率明顯比地上的動物低),能省下2%的能量消耗是一個很大的優勢,可以將之用於更有價值的活動,比如挖洞尋找食物,哺乳後代等等。就象一個窮人,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如果能把一年的工資省下2%,就可以備一時之需了。  盲鼴鼠大腦皮層中控制視覺成像的部分雖然消失了,但並不是被當成廢物空在那裡,事實上,它被改為用來控制觸覺,因此盲鼴鼠用於控制觸覺的皮層區域,幾乎是小鼠的兩倍。觸覺對盲鼴鼠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前面已說過,它們主要是透過感觸振動互相通訊的。當它們在黑暗的地底下挖掘隧道時,也靠觸覺的指引。它們也需要很好的聽覺接收別的盲鼴鼠發來的“電報”,需要很好的嗅覺尋找植物的根和聞其他盲鼴鼠的尿判斷敵友。它也有非常好的磁場導向感覺,在迷宮般的隧道中不會迷路,藉此躲過蛇的追捕。所有這些感覺都要在大腦皮層中佔據一定的位置,那麼,拋棄原本多達10%的視覺皮層,改造成別的感覺皮層,就是一種很好的節省策略。  由此可見,身體某個部位的退化,包括尾巴的消失,的確是有可能用於“補腦”的。在這裡,起作用的,還是自然選擇。自然選擇不僅能夠創造新器官,也能改造、摧毀舊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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