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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末路長安的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燈樹千光照,明月逐人來。隨著夜色加深,更多的燈盞亮起來,將本已燈火通明的長安街照得明如白晝。低笑招呼聲遠遠響著,湧動的燈海人潮裡,能挑動時局翻覆的三人在一株巨樹的陰影裡抱膝對坐,圍成一個小小的空間。

    湯還熱著,雪白的湯圓靜靜臥在青瓷碗中。褚連城把崑崙奴面具放到桌子上,吃了一個湯圓,放下湯匙,慢慢把雙手籠進袖中,淡淡道:“上一陣,是我們輸了。今夜一過,新局再開,又是一番氣象。”

    “江湖野人,不懂局、勢,只知恩仇快意。”鳳三淡淡一笑。

    “鳳公子過謙了。”褚連城笑笑,瞥了章希烈一眼,“有褚連城在一天,便保他一天周全。”

    話至此,便盡了。鳳三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朝局翻覆多變,但無論褚連城為大局或別的任何利益交換將希烈當成犧牲品,鳳三絕不會放過他。褚連城的意思也很明白,只要褚連城有命在,章希烈就有命在。

    光明教雖受一擊,轉入地下,但人脈財勢皆在,龍骨山一役,中原武林受創極重,江湖最大的力量仍掌握在鳳三手中。朝堂之上,榮王一黨與保皇一黨鬥爭多年,中間還攪和著太后外戚一黨,三方互為制衡,多年經營,手裡都掌握著不容小覷的力量。章希烈若能順利入朝,保皇黨與光明教朝野聯手,清除太后一族的後戚勢力與榮王一黨便指日可待。章希烈所說將李詡徹底擊敗指的便是這個。

    羅網已張,只待將敵手一網打盡。

    朝堂、江湖之上的逐鹿,不到最後一步,不到生死決出,是沒有勝負的。誰能活到最後,誰才是勝利者。 雙方都在算計佈局,誰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鳳三、褚連城都是敏銳多智之人,三言兩語間將後路算清,以茶代酒,三人舉杯作別。看著褚連城攜著章希烈的手走進人流中,一股激痛忽然竄過鳳三心頭,少年時讀過的一道詩掠過心頭:“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正駐足凝望,忽見一條人影分開人流奔了回來,腳步慌亂急切。

    鳳三心中一蕩,摟著撲過來的人影躲到樹後。

    月光燈光照不過來,只看見平凡至極的面孔上一雙漆黑的眼眸,亮如星,明如水。真想摟住手邊這一具身體按到自己體內再不分開!鳳三這念頭剛一動,唇已被吻住,灼熱的呼吸噴在臉上,顫慄般的輕顫從面板漫延至骨髓。

    “要離開你……我忽然也有點後悔了。”章希烈低聲說著,笑了笑,推開鳳三含笑凝望。那種看人的法子,像是要把人吞進肚子裡去。鳳三被他看得全身都要熱起來,他卻一步步後退,離開一步,眼神就狂熱一分,毒入骨髓般的愛戀仰慕,每看一眼都是飲鴆止渴,越飲越渴,卻忍不住不飲。

    鳳三被他的眼神燒得幾乎發狂,想把他扛到肩上飛出這燈明花繁的長安。什麼恩,什麼仇,見鬼去吧!

    章希烈彷彿明白他的想法,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頭也不回地衝回駐足等待的褚連城身邊。這一次,他走進人海里,再也沒有回來。鑼鼓聲震天響起,舞龍舞獅踩高驍的舞著跳著往這邊行來,男女老少緊隨其後,歡呼聲、調笑聲此起彼伏。人流如水,衣香鬢影,千萬華燈齊放,如掠過身邊的一道漫長華麗光彩。

    鳳三佇立良久,灑然一笑,匯入了萬千人流之中。 上元之夜過後三天,流落多年的皇子重回長安的訊息燒沸了京師,這訊息野火般燒向四面八方,震撼著大唐每一個官員的耳朵。不斷有投誠的書信悄悄送到褚連城手裡,一夜之間朝局逆轉,風光不可一世的榮王一黨和後戚一黨斂跡收聲,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

    二月末,關風嶺。

    春風吹開柳條,吹綠山岡,到處都是繁花似錦、欣欣向榮的景象。

    鳳三合上信札,向後微仰,將頭枕在靠椅上,嘴邊泛起一絲苦笑。以復興光明教為己任的他,如今快把光明教變成了殺手組織。剛才那張信札送來的是邊關大帥葛震雲的死訊。葛震雲的死亡將給榮王一黨在邊關的影響力帶來毀滅性打擊,榮王那邊卻什麼也不可能查出來——大帥葛振雲帶兵出獵,與一支突厥人馬相遇,雙方起了衝突,葛帥中流箭身亡,再正常不過的死亡方式。那支突厥隊伍是純正的突厥人,只不過裡面混了個神箭手,那名箭手如今已去大漠,十年之內不會再在中原出現。

    葛振雲死後,下一個目標便是劍南節度使孫冷芳。此人狡獪多疑,下手不易。但任何人都是有弱點的,有弱點,便會死。

    東風拂在臉上,溫柔輕暖,讓鳳三想起希烈的吻。

    圍繞著章希烈皇子身份的真偽,京師中經歷了無數場惡鬥,皇帝最終認可了希烈的身份,賜名李晞。三月初十,是皇帝攜失而復得的皇子祭天的日子。那天以後,希烈就是大唐的皇太子了,他將穿著莊嚴盛大的太子服飾行走在巍峨的皇宮中。皇帝身體不好,三年、五年之後,希烈也許就成了大唐帝國的皇帝……想起來很遙遠,過起日子來會很快。

    想到那些,鳳三有些心寒。無論如何大膽想象,都想不出做了皇帝的希烈會是什麼樣子,那個纏綿病榻眉宇藏憂不知自己何時會死的少年,那個輕聲問他“如果我不是章少爺,你還會這樣待我嗎?”的少年,那個哭著說“我要你喜歡我只是因為我是我,和我的身份無關,和章家的財勢無關,我要你喜歡我只是因為我是我”的少年,那個憂深疾重、剛烈如火的少年是未來大唐的皇帝啊!

    那個身份像一堵牆,隔開了江湖,也隔開了鳳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比江湖更無奈的地方是皇宮,希烈把一切想得太簡單。

    上元燈節一別,再見不知是何期?江湖水深,鴻雁難到,他和希烈的緣份恐怕已然盡了。他是江湖人,朝堂裡沒有他的安身之處,難道能去希烈後宮裡做一名后妃?每次想到這個都覺得荒唐可笑。

    如今他能為希烈做的,也只有把希烈的路鋪平,讓他走得安穩從容。

    至於以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腳步聲打斷了鳳三的沉思。

    “回稟教主,依然沒有東方舵主和鐵公子的訊息。”來人深施一禮,恭敬地說。

    “繼續找。”

    “教主……”下屬猶豫了一下,說下去,“已經找了好幾個月了,澗下急流奔湧,只怕東方舵主……”

    “就算他死了被水帶走了屍首,還有鐵琴。”鳳三淡淡說。

    “是……”下屬恭敬地離開。

    鳳三抽出案上的長劍,劍身澄如秋水,用力一抖,劍上發出一聲輕嗡。這劍是他送給鐵琴的。琉璃和寶卷在澗邊斷崖上找到了這柄劍,卻沒找到鐵琴的人。鳳三去斷崖上看過那塊石頭。粗糙的一大塊石頭,站在石頭上下望,澗谷幽深,巨大的水流撞擊聲自澗底傳上來,如悶雷翻滾。

    這柄劍鐵琴從未離過身子,如今劍在,人卻不知在何處。

    那日澗風吹過心頭的悵然再次湧上心頭,鳳三微微閉眼,一個矯健的少年身影便浮在眼中,擦拭著劍身,忽然回頭一笑:“光哥!”

    光風霽月,英姿颯然。

    全身一震,鳳三驀地睜眼,只覺整顆心都在收縮著疼痛。日光明亮,照得窗前花影重疊,一片空曠安靜,這裡再沒有別的人,只有他自己。

    拳頭握緊了放開,放開了,又握緊。

    突然一聲鷹唳響徹天際。鳳三起身走到窗前,一揚手,一頭鷹隼落到他手上。把鷹隼放到窗臺上,解下鷹腿上系的黃筒小管,托起鷹爪一振,鷹隼直衝雲霄。黃筒小管裡藏著來自長安的訊息。

    “二月二十七,褚連城遇刺,身中六劍,亡。” 鳳三面色劇變,幾乎立足不穩。 將紙上的字看了又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可能!那個褚連城怎麼看也不像短命的,怎麼會這麼容易死了!

    直覺這訊息是假的,卻知道這訊息絕不會假。

    希烈危矣!

    李詡敢對褚連城下手,便是鋪好後路。如今的長安想必已成虎穴龍潭,佈下天羅地網就等他著去跳了。

    鳳三佇立半晌,突然冷笑一聲,大步跨出門去,吩咐:“去長安!”

    長安,永信宮。

    巨大燭臺上點了無數枝蠟燭,將殿中照得光亮。蠟淚淌下來,已在燈座上積了大片。章希烈用手輕輕摳著,蠟淚暖暖的,甚至有些灼手。

    “殿下,請早做決定。”穿青色太監服的男子急切地催促,聲音粗豪,並不似太監的公鴨嗓。事實上,他也的確不是太監。一個多月前褚連城安排他進宮,進宮前鳳三的命令言猶在耳:你就守在他身邊,若褚連城有個閃失,你立刻將他送往東郊定風寺。定風寺是光明教的秘密據點,那裡伏守著鳳三親自挑選出來的九名高手,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等。等京中一旦有變,隨時可以把重歸皇宮的皇子接出去,送外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昨天晚上,褚連城在摘月樓遇刺,隨即被送回府中,宮中太醫前往診脈,再也沒有從褚府出來。後來褚府傳出訊息,褚連城身中六劍,失血過多,好在未傷及要害,已從昏迷中醒來,只是傷勢沉重,需要太醫守在府中隨時候著察看病情。

    可就在半夜裡,褚府小樓的窗欞上掛上了一條淺綠的紗巾。那是褚連城給鳳三這邊的人的一個暗號:他已不在了。

    今天的朝會上,榮王一黨突然舊事重提,以褚連城之死為開端,彈劾褚相縱容兒子褚連城混跡江湖,勾結江湖勢力,與逆教光明教勾結殘害中原武林,以致有遇刺之事,並再次質疑章希烈身份,將先前的人證、物證一概推翻,提出滴血認親之說。

    保皇一黨立刻反駁:褚連城昨日遇害,皇子真偽今日便再提起,這其中只怕有天大的陰謀,更指斥榮王結黨營私,對帝位虎視眈眈。朝堂上好一場唇槍舌劍,皇帝纏綿病榻半年有餘,正躊躇難決,太后派人來面帝,言道:“皇室血統乃不容混淆之大事,既有質疑,便當驗證,以正天下視聽。”

    皇帝聽了,道:“母后有此意,兒子自當遵從。明日在大明宮行滴血認親之典,驗明身份後,再有敢輕提此事者,殺無赦。”

    褚連城的死,朝堂上滴血認親之爭——一切都不簡單,充滿了陰謀的味道。這場局變,關係著太后外戚、榮王、保皇黨三方的勝敗垂成。以榮王的陰險深沉,絕不會做徒勞無功之事,這突然的發難,絕對是致命的一擊。可以肯定,對方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在滴血認親這一關上把這位重回皇宮的皇子致於死地。

    希烈突然一笑,燈下的臉有些慘白,俊逸絕倫中多了分煞氣。

    “褚連城和懷光一起佈置了這麼久,多少風口浪尖都走過來了,到了現在,就這麼放棄了嗎?”他怔怔問。

    “教主心中,只要殿下活著就夠了,別的都無足輕重。”穿青色太監服的男子道。

    “我也很想念他啊。”希烈又笑,神色比剛才柔和許多,忽然握住穿青色太監服的男子腰間的刀鞘抽出少許,注視著凜凜寒光問,“你有把握帶我離開?”

    “宮外另有接應,高飛必不辱命。”

    希烈點點頭,倒了杯酒,雙手捧至他面前,慨然道:“今夜生死難料,承高先生之義,先容我敬你一杯。這一杯是交命之飲,萬勿推辭。”

    高飛微一遲疑,見章希烈目光深摯,默默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道:“要委屈殿下換上宮女的衣服才好……”身子微晃,驚道:“你……”

    希烈遠遠站著,微笑不語。

    高飛想衝過去,不料酒中下的藥無嗅無味,竟烈性無比,腳下一個踉蹌就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希烈推開窗子,風灌進來,吹得燭火飛撲,如欲熄去。

    一條人影出現在窗下,低聲道:“對不住殿下了。實在是如今長安城的局勢騎虎難下,殿下此時走不得。” “我明白,我也沒打算走。”希烈道,“李詡要做什麼,你們心裡有數嗎?”

    “還不知道,正在查。”

    “哦。”希烈答應了一聲,笑道,“明日是場你死我活的大陣仗,只要出一點差錯,我可就要血濺大明宮了……我,想見一個人。”

    “鳳公子不在長安,即使此時通傳,也需要五六日腳程。”

    “哦……”希烈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問,“珍瓏姐姐給我配的藥帶來了嗎?”

    “在這裡,”那人說著,遞過來一個小盒子,“這是珍瓏姑娘讓帶給殿下的藥,珍瓏姑娘讓小人叮囑殿下:殿下的病眼見一日比一日沉重,這藥要好好吃。傅先生煉藥十年,已將大成,只要殿下熬過去這段日子,以後還有長長的日子等著殿下。章家滿門都等著殿下以後的風光,等時局平靖下來,鳳公子也要來京中和殿下相會,殿下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珍瓏還說,她也在外面等著殿下,殿下曾說要幫她種藥,殿下可不能忘了。”

    “種藥麼,我倒是沒有忘,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命……唉,吃了十幾年藥,都要煩死了。”希烈皺了皺眉,無奈地把藥盒接過來。

    “殿下洪福齊天,必能遇難呈祥。”那人道。

    章希烈賭氣似的把藥盒扣到窗臺上,怔了片刻,卻又慢慢握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苦笑道:“你去吧。”

    “殿下一身關係著天下局勢,萬請保重。”那人躬身一禮,消失在夜色裡。

    希烈站在窗前久久沒動,指尖終於忍不住顫抖起來,腳釘在地上,移動不了分毫。站了好久,將窗子關上,拿著小小的綠玉藥盒一步步走到床前,腿一軟滾倒在被子上。他把帳子放下,將藥盒舉到眼前看了片刻,開啟盒子,裡面躺著兩顆藥丸,聞上一聞,和平常吃的藥並無二致。拿著盒子翻看許久,跳下床尋了個剪子用剪子的尖在底座上輕輕一剜,底座分開,露出一個油紙包。

    希烈心中一陣狂跳,將油紙包開啟,油紙包裡面是一個油布包,紙的裡面寫有四個字:“慎之,慎之。”

    希烈把那張薄紙團起來,放進嘴裡嚼爛吞下肚子,嘴邊漸漸浮起一抹蒼涼緬邈的笑意。榮王一黨匿聲這麼久,等的就是明天那一擊。褚連城遇刺,朝堂上驟然發難,這樣破釜沉舟的一擊,不給自己留退路,也不會給對方留活路。明日大明宮裡決不是什麼戰鬥,而是一場任人屠戮的大難。人為刀俎,他為魚肉。

    身體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他用力把珍瓏煉的兩粒藥丸揉碎,赤著腳奔到窗前,把藥末漫天撒開。

    淡淡藥香在空氣中浮動,聞了十幾年,吃了十幾年,早厭煩了這股子藥味,早想這麼撒出去,可不忍辜負爹孃的苦心,不忍辜負珍瓏煉藥的辛苦。今晚這麼一撒,心中只覺說不出的暢快。暢快之後,卻是無盡的悲涼。

    嘴邊的笑意慢慢收起,希烈把窗子關上,緊緊握著那個油布包一步步走回床邊,軟軟躺倒在床上,怕冷似的蜷起身子,眼裡漸漸熱了,溼了。

    珍瓏沒有負他所託,把他要的東西送來了,卻又拿傅先生、章家滿門甚至她最厭惡的鳳三激發他的求生之念。珍瓏把那東西裝在盒子的機關裡送來時,心裡會是怎樣的煎熬?可他沒有別的路走。他不會有長長的日子了,用不著傅先生十年煉來的藥了,也等不到鳳三了……明日,是榮王布給他的死局。只要滴血驗親出錯,立時便是一場大變,章家滿門會死,立保他皇子身份的人會死,然後是李詡的大好風光,然後成為剷除目標的就是光明教,鳳三再是智勇雙全,也沒有辦法與大唐帝國為敵。

    剛才那人沒說錯,如今是騎虎難下,誰都沒有退路。明知明日是個死局,他卻只能一步步往裡面踏。可那些人也太低估他了。

    “天有不測風雲呢,李詡。”希烈望著頭頂團花的帳子,突兀地一笑,那縷笑狠毒陰冷,似是來自地獄的火焰,“就算我死了,你要做皇帝,那可是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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