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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王娜274910031

    這是張岱《陶庵夢憶》的自序,一篇“說夢”的散文佳作。文章第一段簡述國破家亡後,自己的思想矛盾和貧困生活;第二段以簡淨的句法,將早年的豪華生活與今日的蔽敗潦倒作種種對比,認為這都是現世的因果報應;第三段用黃粱夢、槐安國的典故,點明“五十年來,總成一夢”的主旨,自比“痴人”,猶喜說夢;第四段說了兩則故事來比喻人生的虛幻;末段承認,自己雖大夢將醒,仍舊難捨名根,故有種種記敘。

      全文字數有限,但作者的生活變遷、心路歷程、著文淵源清晰可見,自嘲、自悔、自詡之情畢備,可謂言約而意豐。同時多處用典,講究對仗,文字整齊凝練,清麗活潑,饒有詩意,既增強了文章的品味、厚度,又提高了語言的表現力。

    作者出身於累代仕宦之家,儘管並不十分闊氣,但祖上的餘蔭和傢俬已頗夠他受用的了。正如文章第二節羅列的種種“果報”所云,他往昔是生活在“輕煖”“甘旨”“溫柔”“爽塏”和“香豔”之中的。如今,“國破家亡,無所歸止,披髮入山,駴駴為野人”,甚至連故舊見了,也視為“毒藥猛獸,愕窒不敢與接”,這不能不令他回首往事,頓生“隔世”之感,憤激得幾乎要自殺。胸中有塊壘,不能不吐。他有自己的武器,那便是手中的筆。他寄希望於散文,用“夢憶”“夢尋”來追念鄉土和故國,留下了《陶庵夢憶》一類的散文篇章。這些文字,記錄了晚明社會生活的種種瑣事,包括許多掌故,篇幅短小,內涵甚豐,戚而能諧,歌哭同聲,舊夢中微露新夢的曙色,輕鬆中含蘊著寒冰下的艱澀與嗚咽。此序說得何等深沉:“偶拈一則,如遊舊徑,如見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餘今大夢將寤,猶事雕蟲,又是一番夢囈”。伍崇曜跋《陶庵夢憶》亦指出:“昔孟元老撰《夢華錄》,吳自牧撰《夢粱錄》,均於地老天荒滄桑而後,不勝身世之感;茲編實與之同。”斯言點出此序旨意,頗中肯綮。

      正由於張岱用日常生活瑣事作經緯,編織他的故國之夢,所以,這種夢細絲密縷,光彩迷離,很難經受動盪時事的悽風苦雨。此種寫作困厄與辛酸直接體現在本序之中,他嘆息:“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他長嘯:“今當黍熟黃粱,車旋蟻穴,當作如何消受?”很明顯,張岱是用淚眼來觀夢、察夢、尋夢的。透過他追憶的昔日繁華和諸多意趣,可以體察到的是一種無可如何、揮之不去的沉鬱的哀愁。在品味此序時,應當注意把握這一種基調。

      當然,作者的感情表露還有其他一些複雜的形式,如:第一節說首陽二老不食周粟乃“後人妝點語也”,分明是悲絕生辛,用詼諧的筆調去抒寫胸中的陣陣狂瀾。又如:第二節連用七個排句大談“因果報應”,節奏短促,一氣呵成,令人真切地感受到一種被壓抑、被扭曲的悔恨與憤懣;接下來,第三節以“雞鳴枕上,夜氣方回”為轉折,推出了對“往事”的“遙思”,心旌飄搖,不能自持,頹傷中夾清新之氣,決絕中帶眷戀之情,忽喃喃自語,忽捶胸詰問,終於恍惚痴迷地將“說夢”的主題點破;至於四、五兩節,則以議論和剖白的方式,進一步強調了自己尋夢而又懼夢、夢醒了又祈求新夢的矛盾心態和複雜意緒。這樣,通篇嘈嘈切切,似亂非亂,主調明晰而又富於變幻,綱繩擎起而又美目盼兮,一種動人心絃、催人共鳴的藝術感染力便油然而生。

    由於此文是一篇“自序”,故作者要簡括地回顧著述的起緣、宗旨以及全書的內容和特色。張岱儘管在落墨時情緒跌宕起伏,但對於以上這些要點仍給予了冷靜的關照。他以抒情為線索,巧妙地嵌入記敘與議論,這就使全文虛實相依,靜深而又靈敏,實用而又好看。一般認為,張岱的文章凝練得有如“唐人絕句”,其間點染依稀,煙雲滅沒,給人以神思盪漾的奇趣。此篇雖屬“應用文體”,但作者的審美情趣和藝術功力仍然發揮得淋漓盡致,使人讀罷免不了要心馳神往,再三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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