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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7695790314926

    王琦瑤是這個城市的縮影,前半生有多絢爛浮華風光無限,後半生就多寂寞孤寡。她是要同老上海一起共同進退的,她是舊上海的遺孤,繁華傾覆,她便也要跟著沉寂了。

    作為海派文學的典範,王安憶的《長恨歌》敘述了一個不同時代背景下的上海女人的一生。王琦瑤,就是典型的上海弄堂的女兒,她生於一九二八,長於三四十年代的魔都,空氣都是羅曼蒂克的空氣,穿搭都是最摩登的造型,是從年曆畫中走出來的上海灘的小姐。

    說實在的,她不是一個討喜的角色,你能讀出她的骨子裡的驕傲,她的細膩心思,她的精於算計,她的自私寡情……然作者也並不想順著讀者的心意討讀者喜歡,畢竟是上海女人,是不屑這個的。

    上海的夜晚是以晚會為生命的,上海的晚會則是以淑媛為生命,淑媛又是以王琦瑤為代表的,紙醉金迷的魔都,夜夜笙歌的十里洋場,都是王琦瑤的身影。這樣的三小姐自然身邊有層出不窮的追隨者,對於王琦瑤生命中出現的這些男人,我看書評時人們最津津樂道的就是猜測王琦瑤最愛的是哪一位。

    是愛她愛的入骨三分,等了她一生的程先生;還是位高權重,將她養於高階公寓的李主任;是她為之生兒育女的康明訓;還是最後傾其所有去挽留的“老克臘”;包括情竇初開的鄔橋阿二還有不懂愛的薩沙……

    這一個個男人,在王琦瑤的生命裡出現又相繼退場。作為局外人,程先生讀出個不忍,李主任是個惋惜,康明訓最是不值得,“老克臘”佔個陰差陽錯。

    王琦瑤最愛誰呢?

    這個問題先放一邊,我想談談這本書最是與眾不同的地方。我之前一直覺得,這世間好看的女子太多,卻大多是半生繁華半孤寡的命數,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的。文中這樣說“長得好其實是騙人的,又騙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讓你以為一切都是花好月好,常聚不散,長得好,自己要不知道還好,幾年一過便矇混過去了……”

    那若是自己知道的呢?

    那便逃脫不開了。這世間好看的女子半生繁華都是拿青春去換的,長得好是個特權,給她們做夢的資本,她們做夢,周圍人都是爭著搶著幫著她們一起做夢,最後人事皆非了,夢還做不醒。正應了那句名言“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情之一字,誤盡蒼生。

    在我看來,誤了程先生誤了蔣麗莉,誤了世間太多男女,卻獨獨沒誤了王琦瑤。

    這就是這本書最與眾不同的地方,看似寫了圍繞一個女人一生的愛恨情仇,可這些形形色色的男子,王琦瑤都是不愛的,她是故我的,只愛自己的。

    程先生是最早遇見的,十六七歲的青春年華,遇見當時上海灘的摩登青年,梳分頭,戴金絲眼鏡,溫文爾雅,氣質卓然。有可觀的收入和對她至死不渝的情意。可惜那時她眼前皆是腳底的錦繡前程和未來的光明無限,只把程先生當一個退路。

    李主任是她做的選擇,二十歲的上海三小姐,心甘情願做了政界高官的金絲雀,書中寫的很清楚“王琦瑤也不是愛他,李主任不是接受人的愛,他接受人的命運,他將人的命運拿過去,一一給予不同的責任。王琦瑤要的就是這個責任。”多麼聰明的女人啊,混亂的年代,她從一開始就少走了愛情的彎路,為自己鋪了個錦衣玉食的後半生。

    她天資聰穎,心思縝密,退還有一個程先生做底,進一下抓住了李主任這個靠山。不愧是上海弄堂的女兒,那些彌散在弄堂裡,從家家戶戶窗戶飄出的人情世故也是一點就通。

    “這是王琦瑤高出一般女生的地方,她是比人多出一顆心的,確實是淑媛裡的典範。”

    有時我會想,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也有七竅玲瓏的心思,赫赫有名的上海三小姐,又沒被愛情矇住了眼。若說起來,她是最得天獨厚佔盡了優勢,條條大路通羅馬的,最不該落的個悽慘而終的下場。

    可惜世事難料,李主任的飛機失事是誰也不曾想到的,這其實也是必然,風雲莫測的上海灘,即使李主任沒有遇難,也難保她可以金玉一生。

    所以我堅持認為,王琦瑤沒有敗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她敗在時局動盪,生逢亂世。她的熱鬧與榮華都是舊上海給她的,她是那個時代寵著的三小姐,一個時代完結,她是那前朝遺孤,無論經過多少改朝換代,新時代都是容不得她的。

    所以她的人生高開低走,時局動盪,她住在名叫“平安裡”的弄堂,謀了份薄利的工作,過著清苦避世的生活。

    康明訓是這時遇見的。網上爭議最大的就是他,因為王琦瑤為他生了一個女兒。他是我看了最不屑的,出生傳統人家,他軟弱無能,是王琦瑤孩子生下來都不敢與其相認的,他怕家人的責罵,怕王琦瑤耽誤自己的前程。

    他同王琦瑤是同類人,都是故我的。

    王琦瑤對他說不上是愛,他是清淡歲月裡的一點滋味,孤夜漫長的一絲慰藉,兩個相似的人,總是可以短暫的抱團取暖的,可以不問將來搭個伴的。王琦瑤這樣聰慧,李主任她知道求個責任,康明訓這裡是不求責任的,她要個及時行樂罷了。

    所以孩子生下來,她一口咬定孩子的父親死了,下了決心誰也不說的。

    她即便是這時都透著骨子裡的驕傲,是三小姐的矜貴自持,她既不抱著孩子去康家門口哭訴討說法,也不會為了孩子委屈自己嫁給一個“有穩定收入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生活再是清苦也是端著架子的,與新時代格格不入,是讓人一眼就看出,這是個繁華場上走過的女人。

    最後遇見的“老克臘”卻像是一出人間鬧劇,八十年代的上海早就滄海桑田日新月異。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美人遲暮是最令人唏噓的,此時上天卻與她又開了個玩笑,遇見了二十來歲的“老克臘”。

    這絕不能稱之為愛情,老克臘熱愛那個羅曼蒂克式的舊上海,熱愛那個他未曾見過的,紙醉金迷的魔都,夜夜笙歌的十里洋場。王琦瑤就是現成的年曆畫中走下來的上海三小姐呀!在八十年代的迪斯科搖滾樂中,王琦瑤踩著膠木唱片中的調子,披了一身風情與故事。

    老克臘對王琦瑤是崇拜加上幻想的,他愛的是王琦瑤代表的那個時代,愛的是那個時代裡的三小姐,而不是現實中的王琦瑤。他的離去是怪他憧憬太盛,越是崇拜理想化,越接受不了眼前這個遲暮之年的王琦瑤。

    我第一次讀到王琦瑤為了挽留老克臘,拿出當年李主任留給她的一盒金條的時候,大為不解,是有些懵的。那可是她收了大半輩子保命用的金條啊!她何苦放下身段卑微討好。

    我能如何理解,是歲月磨光了她的心性?我思考過這個問題。

    老克臘愛慕舊上海羅曼蒂克的王琦瑤,未免有些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他對著王琦瑤委屈自己的陰差陽錯生不逢時,卻不想想,當年的繁華場可容得下他?那時候風光無限的三小姐是正眼都不會瞧他一眼的。

    二十歲的王琦瑤絕不會愛他,如今的王琦瑤也不會。

    不過是孤寡老人想身邊留個伴罷了。

    所謂情深不壽慧極必傷。王琦瑤載在了後半句上。她絕不是個善於心機謀劃的人,她的心思至多是上海小女人的心思。將女人做到極致,是瑣碎繁複的細膩。是既不討人喜歡也絕不令人生厭的。

    小說最具諷刺性的莫過於王琦瑤生的女兒薇薇,薇薇生於一九六一年,稱不上是好看,雖繼承了王琦瑤的眉眼,可那類眉眼是要有風韻和情味做底的,否則便平淡無趣了,正逢她生長的年頭,是最無法為人提供這兩項學習和培養的。

    也難怪,那個年代的女子大多沒有風情這一說,薇薇就是一個典型,她粗枝大葉大大咧咧,做事也是不經過大腦,邋遢懶惰的。以至於從小到大聽了無數女兒不如母親漂亮的議論,對外人都有些自卑,對母親卻像個敵人。

    即使是生長環境這樣客觀因素在,也讓人無法接受這是王琦瑤生出的女兒。舉手投足,性情喜樂完全不似母親,沒遺傳到母親半點風情。

    可正是如此,薇薇卻找到了如意郎君,男友小林本是追她閨蜜,沒追到才退而求其次的。她從不去細想這份退而求其次。小林向她求婚,她從不深究小林是否是為了結婚會使去美國辦簽證順利而結的,她只知道結婚是好的,丈夫要去美國也是好的。或許是傻人有傻福,丈夫去美國後的一年,便為她也辦了去美國的簽證。

    文中這樣說“像薇薇這樣沒心沒肺,不用腦子的女孩,倒能忠實地聽憑她的本能行事,這本能一般都騙不了她,不會給她虧吃的,到頭來總會有意想不到的好結果。”

    真可謂算個諷刺。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生命。

    王琦瑤這半生浮華是別人望塵莫及的,半生清苦也是個命數。有人說她是年輕時心高氣傲,奈何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小聰明有餘大智慧不足。

    我堅決反對的。

    王琦瑤前半生為自己籌謀沒有錯,她做足了準備,輸在一個時局動盪。並非找個好人家結婚生子平淡一生就叫大智慧,那樣的人生千篇一律,該有多無趣?她的人生也算過足了癮,經歷了幾個時代的更迭,跌宕起伏也算不枉此生。

    長恨歌,長恨歌。

    這一生是有恨的,她該恨那羅曼蒂克的舊上海,滬上淑媛的稱號,奪得上海三小姐的花冠,恨那個時代給她榮及一時萬千寵愛,又無情將她拋下,做了那個時代的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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