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並不是。
關於陸唐二人為表親的說法,通常給出的故事是這樣的:陸游唐婉,琴瑟和鳴。但陸母不喜唐婉,陸游終與唐婉離婚,唐婉後改嫁趙士程。後來陸唐二人在沈園偶遇,遂有《釵頭鳳》詞二首:
陸游: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唐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長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關於此事,宋人筆記多有記載,如陳鵠《耆舊續聞》、劉克莊《後村詩話》、周密《齊東野語》。其中,又以周密所記最詳:
這與陳、劉的記載大致相同,但是周密多說了句:
周密認為,唐婉乃是陸母的侄女、陸游的姑表姊妹。後人關於陸唐二人位表親關係的說法,皆本於周書。但是,陳鵠與陸游所處時代相同,劉克莊稍遠,而《齊東野語》的成書已在元代。陳劉二人皆未言陸唐二人位姑表親戚,周密又何以知之?
李漢超在《宋詞選語義通釋》附錄二《陸游<釵頭鳳>詞若干問題質疑》中考證認為,陸母唐夫人是北宋名臣唐介的孫女,唐介是陸游的曾外祖父。《渭南文集》卷二十六載陸游《跋唐修撰手簡》一文,曾言「某之曾外大父質肅唐公」云云,質肅即唐介謐號。宋王珪《華陽集》卷三十七《唐質肅公介墓誌銘》說:
據此可知,陸母唐夫人的祖籍為江陵。
唐氏是唐閎之女。李漢超根據張淏《寶慶續會稽志》卷七所載,認為唐閎為鴻臚少卿唐翊之子,世居山陰,則陸妻唐氏祖籍自然是山陰。江陵唐氏與山陰唐氏籍貫各異,陸母唐夫人與陸妻唐氏雖屬同姓,卻不同宗,當然不會是姑侄關係。該《墓誌銘》又稱唐介有孫男六人:懋、願、恕、意、愚、憑。如此說來陸游舅父中並無唐閎其人。李漢超認為陸唐為表親這一誤傳的由來,是周密對劉克莊《後村詩話》續集卷二所載陸游事蹟的誤解。此條記載是:
文中所記「某氏改事某官,與陸氏有中外」,是說唐氏後來改嫁之「某官」與陸家有中表之親。李漢超考證認為上述記載是可信的,因為劉克莊此聞得之於曾黯,曾黯是曾幾的曾孫(見陸游《跋曾文清公奏議稿》),而陸游的老師便是曾幾。
陸氏與宗室的關係,還可以從《渭南文集》卷三十一所載《跋唐昭宗賜錢武肅王鐵券文》中得到印證。該跋雲:
此言大主,即秦魯國大長公主,她是仁宗第十女,嫁吳越王的後代錢景臻,景臻有子名錢忱,娶唐介孫女唐氏為妻。據宋王明清《揮塵後錄》卷七載:
根據這一記載,知秦魯國大長公主的兒媳便是陸母唐夫人的姊妹。這說明陸家與宗室確有姻婭瓜葛。
又據《宋史·錢忱傳》載:
由此可知,陸游的姨母為宋仁宗第十女秦魯國大長公主嫡媳,吳越王椒五世孫錢忱的正室夫人。
陳鵠說唐氏「後適南班士名某」,劉克莊言「某氏改事某官」,而周密則寫道唐婉「後改適同郡宗子士程」。那麼,「某」就是趙士程嗎?
楊鍾賢在《關於陸游<釵頭鳳>詞的再探討》中認為,「某官」既為「宗子」,又以「士」名,那他只能是宋太宗的六世孫趙士程了。楊鍾賢根據《宋史》宗室世系、宗室列傳、公主列傳和外戚列傳列出了下表:
楊鍾賢認為,陸游前妻唐氏改嫁後的丈夫是太宗第四子商王元份的五世孫趙士程,而陸游的姨母則系太宗第三子真宗的曾外孫媳。也就是說,陸游前妻唐氏的後夫趙士程是陸游姨母的表侄。所以劉克莊所說的「(某官)與陸氏有中外」,實際上是指陸游前妻唐氏的後夫趙士程「與陸氏有中外」。
另:世傳唐琬的《釵頭鳳》一詞,在宋人的記載中只有「世情薄,人情惡」兩句,並說當時已「惜不得其全闋」(詳陳鵠《耆舊續聞》卷十)。此詞最早見於明代卓人月所編《古今詞統》卷十及清代沈辰垣奉敕編之《歷代詩餘》卷一一八所引誇娥齋主人說。由於時代略晚,故俞平伯懷疑這是後人依據殘存的兩句補寫而成。
參考文獻:
上海辭書出版社《宋詞鑑賞辭典》
曾永祥:《陸游<釵頭鳳>本事新證》
李漢超:《宋詞選語義通釋》附錄二《陸游<釵頭鳳>詞若干問題質疑》
楊鍾賢:《關於陸游<釵頭鳳>詞的再探討》
很可能並不是。
關於陸唐二人為表親的說法,通常給出的故事是這樣的:陸游唐婉,琴瑟和鳴。但陸母不喜唐婉,陸游終與唐婉離婚,唐婉後改嫁趙士程。後來陸唐二人在沈園偶遇,遂有《釵頭鳳》詞二首:
陸游: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唐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長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關於此事,宋人筆記多有記載,如陳鵠《耆舊續聞》、劉克莊《後村詩話》、周密《齊東野語》。其中,又以周密所記最詳:
嘗以春日出遊,相遇於禹跡寺南之沈氏園,唐以語趙遣致酒餚。放翁悵然久之,為賦《釵頭鳳》一詞題園壁間。這與陳、劉的記載大致相同,但是周密多說了句:
務觀初娶唐氏,閎之女也,於其母為姑侄。周密認為,唐婉乃是陸母的侄女、陸游的姑表姊妹。後人關於陸唐二人位表親關係的說法,皆本於周書。但是,陳鵠與陸游所處時代相同,劉克莊稍遠,而《齊東野語》的成書已在元代。陳劉二人皆未言陸唐二人位姑表親戚,周密又何以知之?
李漢超在《宋詞選語義通釋》附錄二《陸游<釵頭鳳>詞若干問題質疑》中考證認為,陸母唐夫人是北宋名臣唐介的孫女,唐介是陸游的曾外祖父。《渭南文集》卷二十六載陸游《跋唐修撰手簡》一文,曾言「某之曾外大父質肅唐公」云云,質肅即唐介謐號。宋王珪《華陽集》卷三十七《唐質肅公介墓誌銘》說:
(唐介)其先晉昌人,唐末避亂於餘杭,自其祖始徙於江陵,今為江陵人。據此可知,陸母唐夫人的祖籍為江陵。
唐氏是唐閎之女。李漢超根據張淏《寶慶續會稽志》卷七所載,認為唐閎為鴻臚少卿唐翊之子,世居山陰,則陸妻唐氏祖籍自然是山陰。江陵唐氏與山陰唐氏籍貫各異,陸母唐夫人與陸妻唐氏雖屬同姓,卻不同宗,當然不會是姑侄關係。該《墓誌銘》又稱唐介有孫男六人:懋、願、恕、意、愚、憑。如此說來陸游舅父中並無唐閎其人。李漢超認為陸唐為表親這一誤傳的由來,是周密對劉克莊《後村詩話》續集卷二所載陸游事蹟的誤解。此條記載是:
放翁少時,二親教督甚嚴。初娶某氏,優儷相得。二親恐其惰於學也,數譴婦。放翁不敢逆尊者意,與婦訣。某氏改事某官,與陸氏有中外。⋯⋯後見曾溫伯言其詳。溫伯名黯,茶山孫(當為曾孫),受學於放翁。文中所記「某氏改事某官,與陸氏有中外」,是說唐氏後來改嫁之「某官」與陸家有中表之親。李漢超考證認為上述記載是可信的,因為劉克莊此聞得之於曾黯,曾黯是曾幾的曾孫(見陸游《跋曾文清公奏議稿》),而陸游的老師便是曾幾。
陸氏與宗室的關係,還可以從《渭南文集》卷三十一所載《跋唐昭宗賜錢武肅王鐵券文》中得到印證。該跋雲:
某年十二三時,嘗侍先夫人得謁見大主。此言大主,即秦魯國大長公主,她是仁宗第十女,嫁吳越王的後代錢景臻,景臻有子名錢忱,娶唐介孫女唐氏為妻。據宋王明清《揮塵後錄》卷七載:
錢忱伯誠妻瀛國夫人唐氏,正(質)肅公介之孫,既歸錢氏,隨其姑長公主入謝欽聖向後于禁中,時紹興初也。先有戚里婦數人在焉,俱從後步過受釐殿。同行者皆仰視,讀釐為離,夫人笑於旁,曰:「受禧也,蓋取宣寶受釐之義耳。」後喜,回顧之曰:「好人家男女終別。」蓋後亦以自謂也。根據這一記載,知秦魯國大長公主的兒媳便是陸母唐夫人的姊妹。這說明陸家與宗室確有姻婭瓜葛。
又據《宋史·錢忱傳》載:
錢忱字伯誠,吳越王椒五世孫。父景臻,尚仁宗第十女秦魯國大長公主,生忱,神宗命賜名,除莊寶副使,騎都尉。帝嘗諭景臻日:「主賢,宜有子,為擇嘉配。」娶唐介孫女,又晃迥外孫。由此可知,陸游的姨母為宋仁宗第十女秦魯國大長公主嫡媳,吳越王椒五世孫錢忱的正室夫人。
陳鵠說唐氏「後適南班士名某」,劉克莊言「某氏改事某官」,而周密則寫道唐婉「後改適同郡宗子士程」。那麼,「某」就是趙士程嗎?
楊鍾賢在《關於陸游<釵頭鳳>詞的再探討》中認為,「某官」既為「宗子」,又以「士」名,那他只能是宋太宗的六世孫趙士程了。楊鍾賢根據《宋史》宗室世系、宗室列傳、公主列傳和外戚列傳列出了下表:
楊鍾賢認為,陸游前妻唐氏改嫁後的丈夫是太宗第四子商王元份的五世孫趙士程,而陸游的姨母則系太宗第三子真宗的曾外孫媳。也就是說,陸游前妻唐氏的後夫趙士程是陸游姨母的表侄。所以劉克莊所說的「(某官)與陸氏有中外」,實際上是指陸游前妻唐氏的後夫趙士程「與陸氏有中外」。
另:世傳唐琬的《釵頭鳳》一詞,在宋人的記載中只有「世情薄,人情惡」兩句,並說當時已「惜不得其全闋」(詳陳鵠《耆舊續聞》卷十)。此詞最早見於明代卓人月所編《古今詞統》卷十及清代沈辰垣奉敕編之《歷代詩餘》卷一一八所引誇娥齋主人說。由於時代略晚,故俞平伯懷疑這是後人依據殘存的兩句補寫而成。
參考文獻:
上海辭書出版社《宋詞鑑賞辭典》
曾永祥:《陸游<釵頭鳳>本事新證》
李漢超:《宋詞選語義通釋》附錄二《陸游<釵頭鳳>詞若干問題質疑》
楊鍾賢:《關於陸游<釵頭鳳>詞的再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