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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5864399721549

      滯雨

      李商隱

      滯雨長安夜,殘燈獨客愁。

      故鄉雲水地,歸夢不宜秋。

      解析

      所謂“滯雨”即因雨而停滯之意,可詩的首句卻不說“夜雨滯長安”,反而說“滯雨長安夜”,於是,“雨”也因“滯”字多了幾分厚實、纏綿的質感,讓人覺得有無法排解的凝重。有雨的夜向來最引人迷醉,最讓人動情,因為夜晚、雨水總是讓人與懷念結合起來,這懷念因夜而深遠,因雨而厚重。更為重要的是,有雨的夜總是為我們創造一個空間,這個空間是屬於傾聽的。無論是“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還是“共眠一柯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無論是“殘漏聲催秋雨急”,還是“留得枯荷聽雨聲”,都在顯示著一種傾聽的力量——對夜雨的傾聽,對自我心事的傾聽,對更為遙遠的情事的傾聽。傾聽中總是有一個更為久遠和遼闊的世界,因為聽覺和視覺的不同就在於,視覺指向現在,指向視力可達的存在,而聽覺卻完全不以時序的意識形式來擁有我們記憶中的全部經驗。許多時候,恰恰是因為閉上了眼睛,我們才突破了視覺的有限,擁有了感受的無限。所以夜雨中的凝神寂聽會喚醒無數生命的體驗,那是記憶,是一種獨特的生命形式,是我們無法言說的真實與夢幻、記憶與遺忘的重疊。而此刻,對於漂泊異鄉、獨守孤燈的作者來講,所有的傾聽和回憶都指向同一個方向,那就是故鄉。於是,在這一刻,秋雨聲聲為詩人的心靈創造了一個可以緩緩流動,可以無限擴充套件的空間,這個空間的中心,就是那閃爍著的一盞“殘燈”。對於夜來講,燈光給人的是安寧和溫暖,可這安寧和溫暖卻因為外面的無限黑暗而變得憂傷起來。或者可以反過來說,正是這小小的一方光明才把世界留在了更加無邊的黑暗中。萊布尼森說:“什麼是黑暗,那就是最微弱的光明,是最起碼的光明。”這句話與其說是在表達光明的無所不在,不如說是在表達有黑暗才有光明,光明因黑暗而存在。所以,這雨夜的殘燈中閃耀著的一點溫情,變得那麼憂傷、那麼孤獨……

      李商隱詩往往在結構上跳躍曲折,暇思無限,有時難免因牽扯得太多、太廣泛而顯得深奧、晦澀。此詩的前兩句卻自然平實得多,但在這平實的語言中,精妙的意象的使用創造出深遠的易於聯想的空間:秋雨、深夜凝聽,孤燈、羈旅獨坐,一個“愁”字就盡在不言中了。

      詩的妙處還在後兩句,“故鄉雲水地,歸夢不宜秋。”“故鄉雲水地”顯示出李詩特有的朦朧而又親切可感。什麼是雲水地?是水雲相接的蒼茫與遼闊?是水重雲復的遙遠與阻隔?是水流雲起的傷逝與嘆愁?也許,因聽雨而憶故鄉,故鄉偏也是多雨之地,多雨之秋,故怕歸夢也被阻斷。也許,越要相憶,越無法憶起,能記的只是那水般蔥蘢、雲般無端的飄渺空虛;也許水流東逝,雲捲雲舒,讓遊子倍生時不待我之情,而故鄉遙遠、歸思難收?施補華《峴傭詩話》中說李義山詩“儂麗之中,時帶沉鬱”,這份沉鬱,正是他對心靈世界的豐富層次、複雜奧妙所作的前所未有的細膩刻劃,正是對那心靈深處浩浩蕩蕩、無涯無際、撲朔迷離之狀的傳神展示。收句“歸夢不宜秋”,語似直切,實則含蓄。夜雨孤燈日,正是思鄉客愁時,作者卻說“歸夢不宜秋”,為什麼呢?是因為“秋風布褐衣猶短,夜雨江湖夢亦寒”?是害怕“濃睡覺來鶯語亂,驚殘好夢無尋處”?還是擔心“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理智的判斷阻止不了情感的纏綿,正所謂“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詩歌貴在含蓄,不宜太露、太直,但造成“含蓄”效果的方法各不相同,有的是“不言”,如劉禹錫“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不言懷古傷逝,僅寫王謝堂前燕飛入百姓家一事,卻道盡了桑田滄海、人世無常之變;有的是“極言”,如李商隱之“相見時難別亦難”,李煜之“春花秋月何時了”,詩語本身明白如話,內心情感一覽無餘,但因這大白話具有高度的概括性,使得詩常常超越所描寫的情事本身而獲得了一種象徵意義和不確指性;還有一種在言與不言之間,欲言又止,欲止又言,點而不破,說而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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