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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棲鴻看紅樓

    作為百年世家的寧榮二府,盤根錯節的關係非常複雜。比如大觀園小廚房的柳家的,偶然犯事被停職,於是秦顯的女人被臨時任命。然而不久之後,柳家的復職,秦顯的女人白送了禮,沒撈到好處,“連司棋都氣了個倒仰”。這裡頭有司棋什麼事?原來這秦顯的女人,就是司棋的嬸子。

    兄弟姐妹姑嫂之間,除了詩詞歌賦、情愛醋酸,還有派系矛盾、權力鬥爭。迎春這個“二木頭”,只有她受人氣,沒有跟人爭鬥的,於是作者安排她的大小丫鬟出面,參與矛盾鬥爭,讓大觀園、榮國府的派系更加複雜。

    錯綜複雜的關係裡,有個人不能不提。榮國府的二總管林之孝,已經到了能在賈璉面前“坐著不動”的資格,但是他的女兒,只是怡紅院裡的三等小丫頭。地位低,月錢少,最要命的,還要受大丫鬟的氣。

    見不到寶玉,就沒有升遷的機會;見到了寶玉,就被秋紋碧痕一頓臭罵,還被“兜頭啐了一口”;捨棄了對寶玉的妄想,轉而替王熙鳳效力,又被晴雯、綺霰等冷嘲熱諷。啊呀,這個小紅,簡直可以做勵志電視劇的女主角了,要受盡無端的苦難和汙辱,才能“好人一生平安”。

    雖然賈府裡的規矩,“便是你的親女兒,既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得罵得,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們打得罵得,誰許老子娘又半中間管閒事了?”但不看僧面看佛面,二總管的女兒,任誰也要高看一眼吧?至少捱罵的時候要多少留點德,否則以後怎麼見面呢?

    內外隔絕,晴雯等人大概沒機會見林之孝。因為林之孝自己就說過:“彩霞那孩子,這幾年我雖沒見”,這還是管家的王夫人的丫頭。至於寶玉的丫頭,又生活在大觀園裡,林之孝更沒機會見面。可是林之孝的妻子(可憐,連個名字都沒有)是內總管,有權力參與決定彩兒的孃的去留、有資格接受秦顯女人的賄賂、甚至敢直接拘禁柳五兒。就連日常下夜人的查崗,也是林之孝家的帶人進行。難道她的面子,竟不能給女兒一點庇護?

    這裡恐怕要涉及到《紅樓夢》的修改問題了。在“批閱十載,增刪五次”的過程中,有許多重大情節是經過改動的,在作品中留下矛盾的痕跡。

    佳蕙曾替小紅打抱不平:“可氣晴雯、綺霰他們這幾個,都算在上等裡去,仗著老子孃的臉面,眾人倒捧著他去”(這段話,在不同版本中略有出入)。晴雯是不知父母家鄉的孤兒,她怎麼會有“老子孃的臉面”可仗?而二總管的女兒小紅,是榮國府出身最高的奴才(賴大的兒子賴尚榮已經脫離奴籍,還捐了官,不算奴才了),怎麼反倒沒有“老子孃的臉面”可仗?

    第二十四回介紹小紅出身的時候,說她“原是榮國府中世代的舊僕,他父母現在收管各處房田事務”。前一句沒問題,後一句卻大大不然。林之孝夫妻是總管,就算丈夫兼任著收田租房租的事務,妻子卻是在內府伺候。書中介紹,林之孝家的負責過聯絡妙玉、向尤氏交送鳳姐生日的份子錢、彙報鮑二妻子自殺的訊息、帶人伺候除夕看戲的賞錢、檢查大觀園紀律、押解柳五兒母女等等事務,這些與“收管房田事務”有什麼關係?如果真的要“收管各處房田事務”,還有時間“每日進來”大觀園查夜班嗎?

    小紅離開怡紅院,是自願,也是被迫:晴雯等人的打壓,使她在怡紅院再無出頭之日。她投靠王熙鳳,多少也有點“壯志難酬,含恨離去”的味道。她與晴雯之間,有著深刻的矛盾甚至仇恨。但是“壽怡紅”一回,林之孝家的來查夜,晴雯與襲人一起笑著迎接、答話,還倒了一碗茶了。以晴雯剛烈高傲的性格,會對昔日敵人的母親這樣熱情周到?反過來,她不怕昔日敵人的母親記仇,給她下不了臺嗎?

    非常顯然,在早期文稿中,小紅並不是林之孝的女兒,只是普通舊僕出身。反倒是晴雯,不僅同樣是賈家舊僕,而且父母有較高的地位。本身的地位,加上父母的地位,兩方面都遠勝於小紅,這才是晴雯敢於欺負、打壓小紅的真正原因。

    至於為什麼要修改這兩個人的出身,有藝術構思上的作用,與後文的重大情節有關。那不是這一篇小文能容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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