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溯仰頭，望著圖書室頂高高彩繪玻璃窗。

窗外是無邊黑夜，襯得玻璃上彩色圖畫格外鮮明，他忽然莫名其妙就來了一句：“想起小時候聽童話故事，那個世界總是善惡分明，十分簡單。” “你小時候也看童話書？” 言溯一副“這不是重點吧”表情，定定看她一眼，半晌才解釋：“我母親是一位很神奇女人，直到我有行動能力之後，才擺脫她每天童話故事摧殘。2歲之後，我寧願聽名家演講都不願聽她講故事。” “兩歲？” 言溯臉上寫著“你怎麼還抓不住重點”表情，僵僵地說：“對不起，我比較早熟。” “早看出來了。” “……” 甄愛腦中浮現出一幅畫面，年輕媽媽捧著童話書柔聲細語地講述，而嬰兒床裡小孩兒手腳撲騰，到處亂滾。她忍不住唇角噙了笑意。言溯清逸臉灰了一度：“立刻停止你腦子裡無聊想法！” 甄愛收了笑，不滿：“你懂讀心術還是什麼？” 言溯冷淡道：“我看上去像吉普賽人嗎？你對這種非科學東西，還真是熱情。” 甄愛反駁：“說兩個字‘不是’就夠了。” 言溯別過頭去，不贊同地低聲：“童話看多了就相信非自然。” 甄愛：“謝謝！從小到大，沒誰給我講童話，聽過也只有兩個。” 言溯回過頭來，掃她一眼，見她不是說謊，才緩緩道：“這也不科學。” 怎麼會有人長這麼大沒聽過百來個童話故事？要不然安徒生格林兄弟朗格瓦爾德一千零一夜小川未明中國神話聖經故事青鳥小王子夏洛網這些都是幹什麼？ 甄愛聳聳肩：“真。我媽媽給我講第一個故事是糖果屋歷險記，很可怕故事。” 言溯神情古怪：“你是說hansel and gretel？”韓塞爾與格蕾特。“嗯，”甄愛點點頭，臉色微白，“故事講是一對兄妹被父母拋棄，找到了森林裡糖果屋。河裡淌著牛奶，石頭是糖果，籬笆是餅乾，牆壁是奶油蛋糕，煙囪是巧克力，屋頂是烤肉片” 他峻峭眉梢小心翼翼地抬起，無限配合地小聲道：“所以這是一個恐怖故事？” 毫無疑問，他真搞不懂女人心裡都想些什麼。甄愛臉紅了，輕聲解釋：“糖果屋巫婆用這些來迷惑hansel，把他養肥了吃掉啊。” 他表情有如醍醐灌頂，緩緩地連連點頭，“是啊，好嚇人。” 甄愛： 突然好想拿他去做小白鼠！ 言溯見她垂眸不說話了，臉微白手握拳，不是假，這讓他疑惑不解，思量了片刻，腦中突然劃過一個想法。難道， 童話之所以變成夢靨，是因為感同身受。“你不會是有個哥哥吧？”他隨意一問，甄愛烏黑睫羽狠狠震顫，想否認，可考慮到他觀察分析能力，說謊是徒勞，索性緘默。言溯盯著她表情看，便知道說對了。那再深入一分析。“而且”他剛要說什麼，剩下話卻凝嘴邊。難道死了，死得不太輕鬆，或許很慘。這麼一想，她們一家人很可能是某種組織人，只有她逃出來了。對她來說，那個地方不就是邪惡糖果屋？ 言溯話撂半路，靜默不語了。甄愛低頭盯著手中玻璃杯，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抬頭就問：“我上次給你密碼，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沒看。”言溯直言不諱，“管我對世界上所有密碼都感興趣，但我不會讓我能力成為別人利用工具。這句話不是針對你，但你那個密碼，顯然不是別人給你，是你自己寫。” 他頓了頓，道：“如果有人威脅或者騷擾你，我會幫你處理；可如果只是你業餘愛好或私人交易，我沒義務去滿足你。” 甄愛並不覺得忤逆，反而有些好笑。任何和解謎有關事情，都對他有天生吸引力。那一串密碼放他這裡，他忍著不看，一定很難受吧。如果有人想用密碼幹壞事，他當然不能為了滿足他興趣和表現欲就擅自解答。她笑笑：“或許等我想好了告訴你它來由，再請你幫忙吧。” 言溯抬眸看她，突然發現，她似乎比他想象中要隨性豁達，不拘小節一些。他其實可以想象到她惡劣成長環境和諜戰片裡才會有恐怖經歷，可她呢，雖然淡定從容，卻不曾冷漠冰涼，看上去也不陰鬱嫉恨。這樣人，讓他看著好想 研究。他問：“另一個童話呢？你不是聽過兩個童話嗎？” “哦，”她微笑了，很顯然這個童話是幸福，“是阿基米德故事。” 言溯：“我怎麼不知道，阿基米德寫過童話？” “不是他寫，是以他為主角故事啊。”這一瞬間，她烏黑眉眼裡眸光流轉， “他很自信，說‘給我一根槓桿，我就能撬動地球’，一個人力量就可以改變世界，不是很有豪氣，振奮人心嗎？而且，後來羅馬兵破城來殺他，他蹲地上，寫寫畫畫，滿不乎地說” “先等我把方程式寫完。” “先等我把方程式寫完。” 異口同聲，言溯也忍不住說出來這句話，說完意猶未，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是啊，任何時候，科學和知識，都不能向政治和武力低頭。學者不能向強權低頭。” 甄愛微微一怔，垂下眼眸，淡淡微笑：“這是我聽過美童話。” 言溯看著她唇角滿足笑意，心絃微動，起身去書架底層一角，抱了一堆書過來，齊齊擺鋼琴蓋上，煞有介事道： “看你這麼可憐，把阿基米德當童話，我來給你補課吧。” 甄愛奇怪看著。言溯拿起一本，很投入狀態講故事： “從前有個公主，很笨，她吃了巫婆毒蘋果，死了，被一個王子親了，就活了。”他不開心地皺了眉，明顯講不下去了，“這麼不合邏輯故事誰寫？換一個！” 他把白雪公主扔一邊，探身重拿一本， “有一個住閣樓裡當女傭姑娘，和王子跳了一支舞，就嫁給了王子……” 甄愛絲毫沒有聽童話幸福感，而是謹慎地看著他，果然，他淺茶色眼眸中閃過一絲莫名其妙，“這亂七八糟都講些什麼？” 又換一本。“有條美人魚，用自己聲音換了一雙人腿，想和王子一起，但王子和別人結婚了，然後她死了。” “” “悲劇？”言溯頗有不滿，暗暗懊惱沒給甄愛講一個好點兒故事，於是說，“還是換動物世界吧。” “有一隻小鴨子，他又醜又傷心，後他變成了一隻大白鵝。” “” 一陣古怪沉默之後，言溯搖搖頭，沉默地笑了： “果然，阿基米德才是童話。” 他微微抬頭，目光沿著一排排靜默書籍往上，不知停哪兒。柔和燈光打他眼瞳裡，流光溢彩，他說： “毫無疑問，這是我聽過好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