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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穿插游擊隊

    古今中外的思想家對政治起源問題是怎麼思考的。趙汀陽在《壞世界研究》裡給出了分析。

    我們還得從《壞世界研究》這個書名開始說起。為什麼趙汀陽說這是一個“壞世界”?因為他認為人類社會面臨兩個根本性的限制條件:

    第一,資源有限;第二,人性自私。

    只要這兩個限制條件不變,趙汀陽眼裡,人與人之間就一定會為了權力和利益而明爭暗鬥,世界就只能是壞的。

    那麼,有沒有可能為一個“壞世界”,建立起一個好的制度呢?事實上,這不僅僅是趙汀陽關心的問題,也是古今中外的先賢大哲都在苦苦思索的問題。

    比如中國儒家,就把希望寄託在道德上。儒家想用道德去改造人性,用道德規範去約束人性,讓人變得沒那麼自私。不過,這招好像不太管用。人性自私的力量過於強大,相比起來,道德規範蒼白無力。當道德規範和自身利益衝突時,人們只會對規範陽奉陰違,變得更加偽善。

    也就是說,儒家解決不了“見利忘義”的問題。那麼,能不能乾脆讓人們見不到“利”呢?這就是老子提出的解決方案:讓生活迴歸到極其簡樸的水平,社會中根本沒啥可爭的東西,也就不爭了。老子的方案有點釜底抽薪的意思,但它的前提是,人類社會的經濟水平永遠不進步,這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看來,道德解決不了爭鬥問題,取消利益又不可能,那就只能由政治出場來解決。政治不試圖去改造人性,而是在承認人性自私的前提下,設計一套制度來分配權力和利益。那麼,人類最初的政治制度到底是怎麼出現的呢?

    對這個問題,17世紀的英國哲學家霍布斯有一個著名假設。他認為,人類社會的自然狀態是“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是原子化的個人,人與人之間不信任、不合作,而且相互敵視、衝突不斷。最後,人們再也受不了這種極度不安全的“自然狀態”,於是不得不尋求合作,訂立了一系列社會契約,這就是政治的開始。趙汀陽把這個觀點叫做“霍布斯假設”。

    那麼,“霍布斯假設”有沒有道理呢?趙汀陽認為,作為一個政治分析框架,它的優點和缺點都很明顯。優點是,霍布斯充分考慮了人類社會可能存在的最壞情況,也就是每個人都極度自私、相互為敵的“自然狀態”。一種政治理論,必須把最壞的情況考慮進來,否則就沒有普遍的解釋力。

    但同時,“霍布斯假設”也有缺點,這個假設存在一個極大的推理漏洞,就是,即使人們忍受不了無止境的衝突,也並不一定透過合作來解決。更有可能的情況是,如果一方有絕對實力,就直接消滅對手;如果誰也沒有絕對實力幹掉對手,就劃定各自的勢力範圍,相互迴避,各過各的。在自然界,像老虎、豹子、熊等大型食肉動物的同類之間,就普遍採取這種策略。所以說,從衝突並不必然走向合作。

    除非,某個社會的運氣特別好,出現了一個擁有絕對實力的強者,但他竟然不尚武力,反而大力推廣合作,這樣人們才有可能認真地考慮合作問題。為什麼必須是一個強者呢?顯然,如果是一個弱者跳出來呼籲說,大家要合作不要衝突,沒人會理他。但是,出現“強者+聖人”的機率太低了,不可能作為合作的基礎。趙汀陽說,這導致“霍布斯假設”的解釋力太弱,不能自圓其說,這是它的一個致命缺陷。

    那麼,有沒有辦法修正這個缺陷呢?趙汀陽的答案是有,這個思路是由中國儒家的荀子提出的。我們知道,孟子相信人性本善,而荀子與他針鋒相對,認為人性本惡。在這一點上,荀子與霍布斯不謀而合。荀子認為,是每個人私心私慾的無限膨脹導致了亂世,而政治的根本目的就是“去亂求治”,也就是霍布斯所說的從衝突到合作。但是,荀子假設的政治初始狀態與霍布斯有一個關鍵的不同。

    荀子說,“人生不能無群”。意思是,人生來就是群居動物。作為個體的人,力量是如此弱小,和老虎豹子沒法比,根本沒辦法在自然界獨自存活。人要活下去,必須要組隊打怪,所以說,不存在霍布斯想象的完全原子化的個人。這樣一來,“霍布斯假設”的缺陷,也就是從衝突推不出合作的問題,就解決了。在荀子看來,人本來就是先有合作,然後才在合作中起了衝突。

    為什麼合作會導致衝突呢?通俗點說,荀子認為,合作帶來了集體收益,但在分配收益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想多吃多佔,所以開始有了矛盾衝突。隨著衝突越來越大,合作逐漸瓦解。但是,一旦發展成了全面衝突,天下大亂,每個人作為個體又無法自保,所以,人們又不得不想辦法重新開始合作。這就是荀子認為的政治初始狀態,趙汀陽把它叫做“荀子假設”。

    趙汀陽認為,“荀子假設”適合解釋一個國家的國內政治怎麼形成,而“霍布斯假設”更適合解釋國際政治的形成。在趙汀陽看來,目前世界各國之間,仍然處於霍布斯所說的各自為政的“自然狀態”,國際政治的底層遊戲規則,仍然是強者為王。如果把荀子和霍布斯的理論結合起來,形成一個所謂“荀子—霍布斯假設”,就可以比較完整地描述人類社會的政治初始狀態。

    “荀子—霍布斯假設”指出了一個深刻的道理,就是,人類之所以從衝突走向合作,根本不是出於想象中的道德目的,而是因為人類意識到,合作能夠比衝突帶來更大的利益。而要合作,就必須克服自己的私心私利,也就是說必須講道德。從這個角度說,講道德必須有利於人們獲得生存優勢,否則,如果講道德的人處處吃虧、永遠吃虧,那麼講道德就不是一個可行的策略。

    那麼,如何證明講道德是一個好的生存策略呢?根據現代博弈論的觀點,如果是一次性博弈,講道德的人必然被算計,道德策略不可行。但如果是多次重複博弈,一開始,人們由於相互算計,必然落入囚徒困境,也就是對雙方都不利的一種局面;在後續博弈過程中,人們會嘗試用其他策略來達成合作,這時候,講道德就有了優勢。

    怎麼證明這一點呢?美國博弈論專家阿克塞爾羅德,曾經設計了一個計算機模擬遊戲,讓各種博弈策略彼此混戰上百萬個回合,看誰能勝出。遊戲結果出人意料:所有的“好人策略”,也就是更願意合作、從不首先背叛的道德策略,在得分上遙遙領先;而所有的“壞人策略”,也就是總想著透過背叛來單方面撈取好處的不道德策略,都輸得很慘。換句話說,這個遊戲證明了,在多次重複博弈中,講道德才是最優生存策略。

    這樣一來,在理論層面問題似乎被完美地解決了:人們為了獲得生存優勢,就必定從衝突走向合作,也必定會講道德。於是,世界大同,人間再無紛爭。但 這顯然不是事實。如果一個理論與現實不符,那肯定不是現實錯了,而是理論出了問題。錯在哪兒呢?趙汀陽認為,這個博弈遊戲的根本漏洞在於,它的規則過於理想化,和現實世界有很大的差異。比如,所有人都是“殺不死”的,永遠有捲土重來的機會;再比如,所有人的每次出招都是公開的,沒有機會“暗算”別人。這些規則其實是明顯偏袒好人策略,而削弱了壞人策略的威力。

    你只要知道,政治的初始狀態問題,也就是人類是怎樣從衝突走向合作的,是政治哲學領域的一個大問題。同時,這也是一個開放問題,它沒有標準答案,而是有多種可能的解法。可以說,人類的每一種文明,都給出了自己的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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