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覆列表
  • 1 # 狗旦345

    杜慎卿的主要事蹟:

      天長杜府,一門三鼎甲,四代六尚書,天下聞名。五房便是做過禮部尚書的,這位宗伯公的令孫杜十七老爺,名倩,字慎卿,是大江南北數一數二的才子。

      《儒林外史》中,杜慎卿亮相,是在春暮夏初,天氣漸暖時節。十七老爺身穿鶯背色的夾紗直裰,手搖詩扇,腳踏絲履,近前看時,“面如傅粉,眼若點漆,溫恭爾雅,飄然有神仙之概”。這還是吳敬梓先生讓我們借諸葛天申三個俗秀才的眼光看到的杜慎卿,落常套了些。再來聽聽季葦蕭是怎麼面讚的:“小弟雖年少,浪遊江湖,閱人多矣,從不曾見先生珠輝玉映,真乃天上仙班。今日對著先生,小弟亦是神仙中人了。”同樣夸人像神仙,季葦蕭這張巧嘴,一般人的確比他不過,誇著人還順便把自己往起拎了拎。這季葦蕭自恃甚高,品人也確實眼光獨到,通部《儒林外史》中,也只有杜慎卿令他渴慕已久,一見便倒身下拜——他與杜少卿不是同路中人,所以恭敬也還恭敬,卻並不傾倒。總之,說十七老爺是《儒林》中第一美男子,決不為過。

    杜慎卿不僅有潘安之貌,而且有子建之才。他點評蕭金鉉的遊春新作:“詩以氣體為主,如尊作這兩句:‘桃花何苦紅如此?楊柳忽然青可憐。’豈非加意做出來的?但上一句詩,只要添一個字,‘問桃花何苦紅如此’,便是《賀新涼》中間一句好詞。如今先生把他做了詩,下面又強對了一句,便覺索然了。”幾句話把蕭金鉉說的透身冰冷,又何嘗不令讀者拍案叫絕?

      杜慎卿也不僅有子建之才,而且有經國之識。他在雨花臺評說方孝孺,說他“迂而無當”,擱著多少天下大事不管,單揪著燕王家事不放,“這人朝服斬於市,不為冤枉的”。對這個觀點,包括我在內,大概許多人不能苟同,皇帝的家事當然也是天下事,因而匹夫有責,何況朝臣?這個問題,立場不同,見仁見智,這裡且不論了。但是杜慎卿此前的一句,“本朝若不是永樂振作一番,信著建文軟弱,久已弄成個齊梁世界了!”我想任憑是誰,都得承認是一語中的的真知灼見吧。

      杜慎卿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經天緯地之識,但這些還不是他最令人絕倒的。十七老爺的絕妙之處在於他生活中那些別人學不來的雅趣。

      杜慎卿吃得雅。請客要把俗品都捐了,只是江南鰣魚(現在長江裡可沒有多少條了,做成菜怕不要貴死人!)、櫻桃、鮮筍、下酒小菜。而他自己則是極大的酒量,卻不甚吃菜,只揀幾片筍和幾個櫻桃下酒。點心上來,豬油餃餌、鴨肉燒賣、鵝油酥是不動的,只吃一片軟香糕和一碗雨水煨的六安毛尖茶。十七老爺的飲食習慣既然已經精緻得堪比大觀園中的林妹妹,可惜也就難免會有遭罪的時候。諸葛三人回席,沒敢點大葷,杜慎卿推卻不過勉強吃了一塊板鴨,結果登時嘔吐起來,害得眾人真是不好意思啊。

    杜慎卿玩得更雅,而且心跳。能把南京城中大小戲班的旦角都叫來做成莫愁湖湖亭勝會(地方選得好雅緻!),非十七老爺不可,別人斷沒有這個魄力。這次勝會,說通俗點,就是十七老爺一手策劃、組織併兼任評委會主席的一次大型選秀活動。並且十七老爺的玩法讓人心跳之處就在於,不像現在那些選秀活動有股頂風十里都聞得到的銅臭味。十七老爺雅就雅在決不以贏利為目的,所有使費都是自掏腰包。不僅不收報名費,十七老爺尊重藝術家,不肯白傳了人來,參賽者每人有五錢銀子的轎馬費不說,還有一對荷包、一把詩扇的紀念品——多有文化!於是乎便有六七十人招之即來,才藝大比拼從白晝做到黑夜,又點起幾百盞明角燈,高高下下,照耀輝煌,歌聲縹緲,直入雲霄。引動各行各業的有錢人都僱了漁船,搭了涼篷,掛了燈,撐到湖中觀看。看得高興時齊聲喝彩,直鬧到天明才散。過一日城門口掛出一張後來流傳久遠的“梨園榜”,冠亞季軍排定座次,粉絲團歡欣鼓舞,連日吃酒慶賀。盛況傳遍了水西門,鬧動了淮清橋。湖亭選秀功德圓滿,十七老爺名震江南。

      杜慎卿貌美才高,識廣趣雅,這些無人不服;比較有爭議的,是其為人的秉性、德行。

      杜慎卿有一樣多少有些與眾不同的志趣,中國傳統的出典叫“斷袖”,現在與國際接軌,時尚的表達是“斷臂”。率性直言的韋四太爺曾說“慎卿雖是雅人,我還嫌他尚帶著些姑娘氣”,多少與此有關。不過韋四太爺身份不同,是杜慎卿的長輩,自然可以說的不客氣;一般人至多不過背後把來做個談資下酒佐餐,膽大的如季葦蕭還敢拿來開個玩笑,哄騙實心實意想結識知己的十七老爺去看那個有著“一副油晃晃的黑臉,兩道重眉,一個大鼻子,滿腮鬍鬚”的胖道士來霞士——也多虧著杜慎卿大人雅量,不與他計較,這就是十七老爺大家公子出身,氣度不同於小戶人家的地方。

      總之,性取向如何,這是十七老爺的私生活,他人無權說三道四。我贊同這樣的觀點:在不觸及法律、不侵害公眾利益的前提下,個人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一般社會觀念不能成為評判私生活的基準。何況,若能不帶偏見地去看杜慎卿知己難覓的感慨,也自有其感人之處:“假使天下有這樣一個人,又與我同生同死,小弟也不得這樣多愁善病!只為緣慳分淺,遇不著一個知己,所以對月傷懷,臨風灑淚!”可見十七老爺也還稱得上是性情中人,只不過與一般人愛好志向有所不同而已。尤其是杜慎卿強調“這事要相遇於心腹之間,相感於形骸之外,方是天下第一等人”,這境界也算得上是高的了。

    我對杜慎卿深感不以為然的,當然首先是他對女性的偏見。十七老爺自去好他的“男美”不妨,卻不該將普天下的女性都一網打盡(他那句經典臺詞聽著實在讓人生氣,這裡就不引用了,諸位請溫習三十二回)。不過他這話不是公開言論,是私下裡向季葦蕭訴苦時說的,倒也罷了,我們不和他計較。十七老爺做的讓人最不敬服的一件事,就是把鮑廷璽推到杜少卿那裡。

      鮑廷璽年輕時跟隨養父鮑文卿帶戲班到杜府唱過堂會,受過杜府的關照,也算是杜府的門下,聽得杜府十七老爺來南京的訊息,自然趕來效力。這鮑廷璽為人不似有古風的養父,乖巧得很,侍候十七老爺也當真賣力。十七老爺請客,鮑廷璽笛音助興;十七老爺大醉,鮑廷璽代勞送客;十七老爺結交新知,鮑廷璽詳細介紹來歷性格,無微不至。十七老爺興致高雅,要做湖亭勝會評梨園榜,鮑廷璽更是發揮自身專業優勢,盡心竭力,看場地,備行頭,傳人手,從劇務到舞臺監督都一手包辦了。

      可是,十七老爺雖然做湖亭會花錢如流水(想想看,莫愁湖亭的場地租用費、招待賓客的酒菜錢、六七十人的轎馬費和禮品費、燈燭火油等劇務費,尤其是獎給冠軍鄭魁官的那隻二兩黃金的“豔若櫻桃”金盃,得多少銀子!),然而當汗馬功勞的鮑廷璽求他恩借幾百兩銀子團起一個戲班子做生意(這也是正經用途)時,這位十七老爺竟好意思斬釘截鐵地把他推到堂弟杜少卿那裡!杜慎卿教了鮑廷璽一套要錢的辦法,措詞間對杜少卿頗有不敬不說,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句“他若問你可認得我,你也說不認得”,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難怪杜少卿府上的婁煥文婁老伯,臨去遺言時諄諄告誡杜少卿:“你平生最相好的是你家慎卿相公,慎卿雖有才情,也不是甚麼厚道人。”婁翁不願離間人家兄弟之情,說話客氣,其實豈止是不厚道,簡直就是太不厚道了!就這一件事,便可見十七老爺雅雖雅矣,卻非君子。所以,武正字為他擔心,梨園榜雖然評得至公至明,只怕立朝之後做主考房官卻要目迷五色,不是沒有道理的。君子以德行服人,十七老爺雖然萬般皆好,但欠缺了這最重要的一樣,就讓人無可奈何了。

      杜十七老爺慎卿,貌比潘安,才比子建,見多識廣,趣雅情真,惜白璧有瑕,德行有虧,只能請他老人家屈居儒林中的中品人物了——我這也是客氣地說,其實並不委屈了他。

  • 中秋節和大豐收的關聯?
  • 如何完善懲防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