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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908425833711

    原文: 范蠡事越王句踐,既苦身戮力,與句踐深謀二十餘年,竟滅吳,報會稽之恥,北渡兵於淮以臨齊、晉,號令中國,以尊周室,句踐以霸,而范蠡稱上將軍。還反國,范蠡以為大名之下,難以久居,且句踐為人可與同患,難與處安,為書辭句踐曰:“臣聞主憂臣勞,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於會稽,所以不死,為此事也。今既以雪恥,臣請從會稽之誅。”句踐曰:“孤將與子分國而有之。不然,將加誅於子。”范蠡曰:“君行令,臣行意。”乃裝其輕寶珠玉,自與其私徒屬乘舟浮海以行,終不反。於是句踐表會稽山以為范蠡奉邑。 范蠡浮海出齊,變姓名,自謂鴟夷子皮,耕於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產。居無幾何,致產數十萬。齊人聞其賢,以為相。范蠡喟然嘆曰:“居家則致千金,居官則至卿相,此布衣之極也。久受尊名,不祥。”乃歸相印,盡散其財,以分與知友鄉黨,而懷其重寶,間行以去,止於陶,以為此天下之中,交易有無之路通,為生可以致富矣。於是自謂陶朱公。復約要父子耕畜,廢居,候時轉物,逐什一之利。居無何,則致貲累鉅萬。天下稱陶朱公。 朱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及壯,而朱公中男殺人,囚於楚。朱公曰:“殺人而死,職也。然吾聞千金之子不死於市。”告其少子往視之。乃裝黃金千溢,置褐器中,載以一牛車。且遣其少子,朱公長男固請欲行,朱公不聽。長男曰:“家有長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遺少弟,是吾不肖。”欲自殺。其母為言曰:“今遣少子,未必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長男,柰何?”朱公不得已而遣長子,為一封書遺故所善莊生。曰:“至則進千金於莊生所,聽其所為,慎無與爭事。”長男既行,亦自私齎數百金。 至楚,莊生家負郭,披藜藋到門,居甚貧。然長男發書進千金,如其父言。莊生曰:“可疾去矣,慎毋留!即弟出,勿問所以然。”長男既去,不過莊生而私留,以其私齎獻遺楚國貴人用事者。 ??莊生雖居窮閻,然以廉直聞於國,自楚王以下皆師尊之。及朱公進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後復歸之以為信耳。故金至,謂其婦曰:“此朱公之金。有如病不宿誡,後復歸,勿動。”而朱公長男不知其意,以為殊無短長也。 莊生間時入見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則害於楚”。楚王素信莊生,曰:“今為柰何?”莊生曰:“獨以德為可以除之。”楚王曰:“生休矣,寡人將行之。”王乃使使者封三錢之府。楚貴人驚告朱公長男曰:“王且赦。”曰:“何以也?”曰:“每王且赦,常封三錢之府。昨暮王使使封之。”朱公長男以為赦,弟固當出也,重千金虛棄莊生,無所為也,乃復見莊生。莊生驚曰:“若不去邪?”長男曰:“固未也。初為事弟,弟今議自赦,故辭生去。”莊生知其意欲復得其金,曰:“若自入室取金。”長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獨自歡幸。 乃入莊生羞為兒子所賣,乃入見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報之。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殺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錢賂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國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楚王大怒曰:“寡人雖不德耳,柰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令論殺朱公子,明日遂下赦令。朱公長男竟持其弟喪歸。 其母及邑人盡哀之,唯朱公獨笑,曰:“吾固知必殺其弟也!彼非不愛其弟,顧有所不能忍者也。是少與我俱,見苦,為生難,故重棄財。至如少弟者,生而見我富,乘堅驅良逐狡兔,豈知財所從來,故輕棄之,非所惜吝。前日吾所為欲遣少子,固為其能棄財故也。而長者不能,故卒以殺其弟,事之理也,無足悲者。吾日夜固以望其喪之來也。” ?故范蠡三徙,成名於天下,非苟去而已,所止必成名。卒老死於陶,故世傳曰陶朱公。 太史公曰:禹之功大矣,漸九川,定九州,至於今諸夏艾安。及苗裔句踐,苦身焦思,終滅強吳,北觀兵中國,以尊周室,號稱霸王。句踐可不謂賢哉!蓋有禹之遺烈焉。范蠡三遷皆有榮名,名垂後世。臣主若此,欲毋顯得乎! 譯文: 范蠡事奉越王勾踐,辛苦慘淡、勤奮不懈,與勾踐運籌謀劃二十多年,終於滅亡了吳國,洗雪了會稽的恥辱。越軍向北進軍淮河,兵臨齊、晉邊境,號令中原各國,尊崇周室,勾踐稱霸,范蠡做了上將軍。回國後,范蠡以為盛名之下,難以長久,況且句踐的為人,可與之同患難,難與之同安樂,寫信辭別勾踐說:“我聽說,君王憂愁臣子就勞苦,君主受辱臣子就該死。過去您在會稽受辱,我之所以未死,是為了報仇雪恨。當今既已雪恥,臣請求您給予我君主在會稽受辱的死罪。”勾踐說:“我將和你平分越國。否則,就要加罪於你。”范蠡說:“君主可執行您的命令,臣子仍依從自己的意趣。”於是他打點包裝了細軟珠寶,與隨從從海上乘船離去,始終未再返回越國,勾踐為表彰范蠡把會稽山作為他的封邑。 范蠡乘船飄海到了齊國,更名改姓,自稱“鴟(chī,吃)夷子皮”,在海邊耕作,吃苦耐勞,努力生產,父子合力治理產業。住了不久,積累財產達幾十萬。齊人聽說他賢能,讓他做了國相。范蠡嘆息道:“住在家裡就積累千金財產,做官就達到卿相高位,這是平民百姓能達到的最高地位了。長久享受尊貴的名號,不吉祥。”於是歸還了相印,全部發散了自己的家產,送給知音好友同鄉鄰里,攜帶著貴重財寶,秘密離去,到陶地住下來。他認為這裡是天下的中心,交易買賣的道路通暢,經營生意可以發財致富。於是自稱陶朱公。又約定好父子都要耕種畜牧,買進賣出時都等待時機,以獲得十分之一的利潤。過了不久,家資又積累到萬萬。天下人都稱道陶朱公。 朱公住在陶地,生了小兒子。小兒子成人時,朱公的二兒子殺了人,被楚國拘捕。朱公說:“殺人者抵命,這是常理。可是我聽說家有千金的兒子不會被殺在鬧市中。”於是告誡小兒子探望二兒子。便打點好一千鎰黃金,裝在褐色器具中,用一輛牛車載運。將要派小兒子出發辦事時,朱公的長子堅決請求去,朱公不同意。長子說:“家裡的長子叫家督,現在弟弟犯了罪,父親不派長子去,卻派小弟弟,這說明我是不肖之子。”長子說完想自殺。他的母親又替他說:“現在派小兒子去,未必能救二兒子命,卻先喪失了大兒子,怎麼辦?”朱公不得已就派了長子,寫了一封信要大兒子送給舊日的好友莊生,並對長子說:“到楚國後,要把千金送到莊生家,一切聽從他去辦理,千萬不要與他發生爭執。”長子走時,也私自攜帶子幾百鎰黃金。 長子到達楚國,看見莊生家靠近楚都外城,披開野草才能到達莊生家門,莊生居住條件十分貧窮。可是長子還是開啟信,向莊生進獻了千金,完全照父親所囑做的。莊生說:“你可以趕快離去了,千萬不要留在此地!等弟弟釋放後,不要問原因。”長子已經離去,不再探望莊生,但私自留在了楚國,把自己攜帶的黃金送給了楚國主事的達官貴人。 莊生雖然住在窮鄉陋巷,可是由於廉潔正直在楚國很聞名,從楚王以下無不尊奉他為老師。朱公獻上黃金,他並非有心收下,只是想事成之後再歸還給朱公以示講信用。所以黃金送來後,他對妻子說:“這是朱公的錢財,以後再如數歸還朱公,但哪一天歸還卻不得而知,這就如同自己哪一天生病也不能事先告知別人一樣,千萬不要動用。”但朱公長子不知莊生的意思,以為財產送給莊生不會起什麼作用。 莊生乘便入宮會見楚王,說:“某星宿移到某處,這將對楚國有危害。”楚王平時十分信任莊生,就問:“現在怎麼辦?”莊生說:“只有實行仁義道德才可以免除災害。”楚王說:“您不用多說了,我將照辦。”楚王就派使者查封貯藏三錢的倉庫。楚國達官貴人吃驚地告訴朱公長子說:“楚王將要實行大赦。”長子問:“怎麼見得呢?”貴人說:“每當楚王大赦時,常常先查封貯藏三錢的倉庫。昨晚楚王已派使者查封了。”朱公長子認為既然大赦,弟弟自然可以釋放了,一千鎰黃金等於虛擲莊生處,沒有發揮作用,於是又去見莊生。莊生驚奇地問:“你沒離開嗎?”長子說:“始終沒離開。當初我為弟弟一事來,今天楚國正商議大赦,弟弟自然得到釋放,所以我特意來向您告辭。”莊生知道他的意思是想拿回黃金,說:“你自己到房間裡去取黃金吧。”大兒子便入室取走黃金離開莊生,私自慶幸黃金失而復得。 莊生被小兒輩出賣深感羞恥,就又入宮會見楚王說:“我上次所說的某星宿的事,您說想用做好事來回報它。現在,我在外面聽路人都說陶地富翁朱公的兒子殺人後被楚囚禁,他家派人拿出很多金錢賄賂楚王左右的人,所以君王並非體恤楚華人而實行大赦,卻是因為朱公兒子才大赦的。”楚王大怒道:“我雖然無德,怎麼會因為朱公的兒子佈施恩惠呢!”就下令先殺掉朱公兒子,第二天才下達赦免的詔令。朱公長子竟然攜帶弟弟屍體回家了。 回到家後,母親和鄉鄰們都十分悲痛,只有朱公笑著說:“我本來就知道長子一定救不了弟弟!他不是不愛自己的弟弟,只是有所不能忍心放棄的。他年幼就與我生活在一起,經受過各種辛苦,知道為生的艱難,所以把錢財看得很重,不敢輕易花錢。至於小弟弟呢,一生下來就看到我十分富有,乘坐上等車,驅駕千里馬,到郊外去打獵,哪裡知道錢財從何處來,所以把錢財看得極輕,棄之也毫不吝惜。原來我打算讓小兒子去,本來因為他捨得棄財,但長子不能棄財,所以終於害了自己的弟弟,這很合乎事理,不值得悲痛。我本來日日夜夜盼的就是二兒子的屍首送回來。” 范蠡曾經三次搬家,馳名天下,他不是隨意離開某處,他住在哪兒就在哪兒成名。最後老死在陶地,所以世人相傳叫他陶朱公。 太史公說:夏禹的功勞很大,疏導了九條大河,安定了九州大地,一直到今天,整個九州都平安無事。到了他的後裔句踐,辛苦勞作,深謀遠思,終於滅亡了強大的吳國,向北進軍中原,尊奉周室,號稱霸王。能說句不賢能嗎!這大概也有夏禹的遺風吧。范蠡三次搬家都留下榮耀的名聲,並永垂後世。臣子君主能做到這樣,想不顯赫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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