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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開元七年(公元719年),盧生鬱郁不得志,騎著青駒穿著短衣進京趕考,結果功名不就,垂頭喪氣。一

    天,旅途中經過邯鄲,在客店裡遇見了得神仙術的道士呂翁(明代劇作家湯顯祖創作的《邯鄲記》,將呂翁改為八仙之一的呂洞賓),盧生自嘆貧困,道士呂翁便拿出一個瓷枕頭讓他枕上。盧生倚枕而臥,一入夢鄉便娶了美麗溫柔、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中了進士,升為陝州牧、京兆尹,最後榮升為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中書令,封為燕國公。他的5個孩子也高官厚祿,嫁娶高門。盧生兒孫滿堂,享盡榮華富貴。80歲時,生病久治不愈,終於死亡。斷氣時,盧生一驚而醒,轉身坐起,左右一看,一切如故,呂翁仍坐在旁邊,店主人蒸的黃粱飯(黃米飯)還在鍋裡哩!即黃粱夢(黃粱一夢)的由來也是來於此了。

    《枕中記》收入《太平廣記》、《文苑英華》833卷,魯迅校輯《唐宋傳奇集》也收入此篇。

    《枕中記》和沈既濟另一篇唐代傳奇《任氏傳》是中唐傳奇中創作年代較早的名篇,標誌唐傳奇創作進入全盛時期,對後世文學頗有影響。 唐·沈既濟《枕中記》:開元七年,道士有呂翁者,得神仙術,行邯鄲道中,息邸舍,攝帽弛帶隱囊而坐,俄見旅中少年,乃盧生也。衣短褐,乘青駒,將適於田,亦止於邸中,與翁共席而坐,言笑殊暢。

    久之,盧生顧其衣裝敝褻,乃長嘆息曰:“大丈夫生世不諧,困如是也!”翁曰:“觀子形體,無苦無恙,談諧方適,而嘆其困者,何也?”生曰:“吾此苟生耳,何適之謂?”翁曰:“此不謂適,而何謂適?”答曰:“士之生世,當建功樹名,出將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使族益昌而家益肥,然後可以言適乎。吾嘗志於學,富於遊藝,自惟當年青紫可拾。今已適壯,猶勤畎畝,非困而何?”言訖,而目昏思寐。時主人方蒸黍。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曰:“子枕吾枕,當令子榮適如志。”

    其枕青甆,而竅其兩端,生俛首就之,見其竅漸大,明朗。乃舉身而入,遂至其家。數月,娶清河崔氏女,女容甚麗,生資愈厚。生大悅,由是衣裝服馭,日益鮮盛。翌年,舉進士,登第,釋褐秘校,應制,轉渭南尉,俄遷監察御史,轉起居舍人知制誥,三載,出典同州,遷陝牧,生性好土功,自陝西鑿河八十里,以濟不通,邦人利之,刻石紀德,移節卞州,領河南道採訪使,徵為京兆尹。是歲,神武皇帝方事戎狄,恢宏土宇,會吐蕃悉抹邏及燭龍莽布支攻陷瓜沙,而節度使王君毚(讀音chán)新被殺,河湟震動。帝思將帥之才,遂除生御史中丞、河西節度使。大破戎虜,斬首七千級,開地九百里,築三大城以遮要害,邊人立石於居延山以頌之。歸朝冊勳,恩禮極盛,轉吏部侍郎,遷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時望清重,群情翕習。大為時宰所忌,以飛語中之,貶為端州刺史。三年,徵為常侍,未幾,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肖中令嵩、裴侍中光庭同執大政十餘年,嘉謨密令,一日三接,獻替啟沃,號為賢相。同列害之,復誣與邊將交結,所圖不軌。制下獄。府吏引從至其門而急收之。生惶駭不測,謂妻子曰:“吾家山東,有良田五頃,足以禦寒餒,何苦求祿?而今及此,思短褐、乘青駒,行邯鄲道中,不可得也!”引刃自刎。其妻救之,獲免。其罹者皆死,獨生為中官保之,減罪死,投驩州。數年,帝知冤,復追為中書令,封燕國公,恩旨殊異。生子:曰儉、曰傳、曰位,曰倜、曰倚,皆有才器。儉進士登第,為考功員,傳為侍御史,位為太常丞,倜為萬年尉,倚最賢,年二十八,為左襄,其姻媾皆天下望族。有孫十餘人。

    兩竄荒徼,再登臺鉉,出入中外,徊翔臺閣(尚書檯稱臺閣,泛指宰相等高官),五十餘年,崇盛赫奕。性頗奢蕩,甚好佚樂,後庭聲色,皆第一綺麗,前後賜良田、甲第、佳人、名馬,不可勝數。

    後年漸衰邁,屢乞骸骨,不許。病,中人候問,相踵於道,名醫上藥,無不至焉。將歿,上疏曰:“臣本山東諸生,以田圃為娛。偶逢聖運,得列官敘。過蒙殊獎,特秩鴻私,出擁節旌,入升臺輔,周旋內外,錦歷歲時。有忝天恩,無裨聖化。負乘貽寇,履薄增憂,日懼一日,不知老至。今年逾八十,位極三事,鐘漏並歇,筋骸俱耄,彌留沈頓,待時益盡,顧無成效,上答休明,空負深恩,永辭聖代。無任感戀之至。謹奉表陳謝。”詔曰:“卿以俊德,作朕元輔,出擁藩翰,入贊雍熙。昇平二紀,實卿所賴,比嬰疾疹,日謂痊平。豈斯沈痼,良用憫惻。今令驃騎大將軍高力士就第候省,其勉加針石,為予自愛,猶冀無妄,期於有瘳。”是夕,薨。

    盧生欠伸而悟,見其身方偃於邸舍,呂翁坐其傍,主人蒸黍未熟,觸類如故。生蹶然(讀音jǔe,急迫的樣子)而興,曰:“豈其夢寐也?”翁謂生曰:“人生之適,亦如是矣。”生憮然良久,謝曰:“夫寵辱之道,窮達之運,得喪之理,死生之情,盡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稽首再拜而去。 唐開元七年,有個叫呂翁的道士,獲得了神仙之術,行走在邯鄲的路上,住在旅舍中,收起帽子解松衣帶靠者袋子坐著,一會兒看見一個(走在)路旅途中的少年,他名叫盧生。身穿褐色(粗布)的短衣服,騎著青色的馬,準備去田間(勞作),也在旅舍中停下,和呂翁同坐在一張席子上,言談非常暢快。

    時間長了,盧生看看自己的衣服破爛骯髒,便長聲嘆息道:“大丈夫生在世上不得意,困窘成這樣啊!”呂翁說:“看您的身體,沒有痛苦沒有災病,言談有度,卻嘆困,為什麼啊?”盧生說:“我這是苟且偷生啊,哪有什麼合適之說?”盧翁說:“這樣還不叫合適,那什麼叫合適呢?”回答說:“士人活在這世上,應當是建功立名,進出(朝廷應該)不是個將就是個相,(家中)用來盛裝食物的鼎應該排成列,聽的音樂應該可以選擇地聽,讓家族更加昌盛家庭更加富裕,這樣才可以說得上合適啊。我曾經致力於學習,具有嫻熟的六藝(禮、樂、射、御、書、數),自己覺得高官可以容易地得到。現在已經是壯年了,還在農田裡耕作,不是困還是什麼?”說完,就眼睛迷濛想睡覺。當時店主正蒸黍(做飯)。呂翁從囊中取出枕頭給他,說:“您枕著我的枕頭,可以讓您如您的志向那樣實現您的志向。”

    那枕頭是青色的瓷器,並在兩端開有空,盧生側過頭去睡在枕頭上,看見那孔漸漸變大,(並且其中)明亮有光。便投身進入,於是回到了家。幾個月後,他娶了清河崔氏的女子做妻子,這女人容貌很美麗,盧生的資產更加豐厚。盧生非常高興,於是衣服裝束和車馬,日漸鮮亮隆重。第二年,科舉考進士,他通過了科舉考試脫去平民的衣裝,任秘(書)校(對)官,奉皇帝的旨意,轉到渭南當縣尉,不久遷升做監察御史,轉而做起居舍人知制誥的銜位,三年過後,出掌同州當地方長官,升遷到陝當牧,生性喜好水利建築,從陝西開河八十里,解決了交通,當地的人們因此獲利,刻石碑記錄他的功德,改任卞州的地方長官,到河南道(地名)當採訪使(官名),應皇帝的命令到京城當京兆尹。當年,神武皇帝(唐玄宗)正用武力對付戎狄(泛指邊境的少數民族),拓展疆土,當時吐蕃的悉抹邏和燭龍莽布支攻陷了瓜沙(地名),節度使王君毚剛剛被殺,黃河、湟水一帶告急。皇帝想要具有將帥才能的人,於是授予盧生御史中丞、河西節度使的官職。盧生大破戎虜,斬殺了七千個首級,拓展了疆土九百平方里,建築了三座大城來把守要害,邊疆的老百姓在居延山(地名,在今天的甘肅境內)立石碑歌頌他。回到朝廷按照功勞受到封爵授勳,封賞的禮儀非常盛大,官職升為吏部侍郎,遷升為戶部尚書併兼任御史大夫,一時之間名望清高而尊重,大家都安然服帖。這樣一來非常被當時的宰相所妒忌,宰相用流言飛語中傷他,被貶做端州刺史。三年後,應皇帝的命令到皇帝身邊當常侍,沒多久,當上了宰相。和宰相肖嵩、宰相裴光庭共同執掌朝政大權十多年,高妙的謀略嚴謹的命令,每天接連發布,出謀劃策啟發皇帝,盧生被人們稱為賢相。同朝的官僚害他,又誣陷他和邊疆的將領勾結,圖謀不軌。皇帝下詔把他關進監獄。官吏帶著隨從到他家馬上將他抓起來了。盧生驚惶恐怕自己將要沒命,對妻兒說:“我老家在山東,有良田五頃,足以禦寒防飢謹,何苦要求官受祿呢?如今落得如此地步,嚮往(當初)穿短的粗布衣服、騎青色的小馬,行走在邯鄲的路上,得不到了啊!”(於是)拿刀自殺抹脖子。他的妻子(趕緊)搶救,才沒有死。受他牽連的人全部死了,只有盧生被宦官求情保住了性命,免了死罪,流放到驩州。幾年以後,皇帝知道他是冤枉的,又恢復了官職當了宰相,冊封為燕國公,特別受到恩寵。他生了幾個兒子:名叫儉、傳、位、倜、倚,都很有才能。盧儉中了進士,當上了考功員外,盧傳當上了侍御郎,盧位當上了太常丞,盧倜當上了萬年的縣尉,盧倚是最出色的,年齡二十八歲,當上了左襄,他們所結的親都是名門望族。有孫子十多個。

    後來盧生年紀漸漸衰老,多次要求告老辭官,都沒有得到允許。病了,皇帝身邊的宦官前來探病,接踵而至,名醫和上等的藥材,沒有不是最好的。將要死了,上奏書說:“我本來是山東一般的儒生,以在田圃中勞作而自得其樂。偶爾遇上皇上的恩寵,得以名列官員的位置。承蒙皇帝過分特殊的嘉獎,得到特別的俸祿和太多的傢俬,出門擁有隆重的儀式,進朝當上了宰相的高職,與朝中內外(的皇親國戚)結交,錦繡人生多年。有負於皇帝的恩寵,對皇帝聖明的教化沒有什麼幫助。我不過是個小人卻居了聖賢的位置遺留不少禍害,深感如履薄冰誠惶誠恐,一天比一天擔心,不知不覺我已經老了。今年已經超過八十歲了,我的官位高到了三公的極點,命歲到頭了,筋骨形骸都老了,彌留之際身體沉重困頓,等待(死期)的時日馬上要完了,管不成什麼事情的了,非常感謝皇上的無限聖明,白白辜負了皇帝的恩寵,永遠歌頌當今皇帝這年代。非常感激和留戀。(我)非常誠懇地奉上此表(書)陳述我的感謝。”皇帝下詔書說:“你以美好的德行,作我的首席輔佐,出可以作我的保障和護翼,入朝幫我實施和諧光明的朝政。平安繁盛二紀(兩個十二年),完全是靠你啊,你得的疾病,原以為馬上就可以痊癒。沒想到病久難治,(令我)非常擔心痛惜。現在命令驃騎大將軍高力士去你家探望,好好治療,為了我你要珍惜生命,還要心存希望,期望能夠痊癒。”當天晚上,(盧生)死。

    盧生伸個懶腰醒來,看見自己的身體還睡在旅舍之中,呂翁坐在自己身旁,店主蒸的黃糕還沒有熟,接觸到的東西跟原來一樣。盧生急切起來,說:“難道那是個夢嗎?”呂翁對盧生說:“人生所經歷的輝煌,不過如此啊。”盧生惆悵良久,謝道:“恩寵屈辱的人生,困窘通達的命運,獲得和喪失的道理,死亡和生命的情理,全知道了。這是先生你遏止我的慾念啊,我哪能不接受教誨啊!”一再磕頭拜謝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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