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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健康飲食小課堂

    水調·紅豆 文 / 沈瓔瓔   滿院子的野草,長得有四尺多高了,我叫蕪兒跟花匠們說去,不要管,讓它們長。我不是宜春院的主子,花花草草的事情,不由我說了算。但既然是我表白了心意,並無人敢違拗。“南浦的土物,叫做紅豆草。昭儀留著看,是為了追念故里。”茜色的窗紗濾過來精緻的Sunny,香薰籠裡飄出乳黃色的縷縷輕煙。窗下阿蘼低著頭,一雙白嫩的小手浸在銅盆裡,細細的摩挲著那些血滴一樣的紅豆,真正的從南方進貢來的紅豆。黑鴉鴉的髮髻堆在阿蘼的窄肩上,露出一角杏紅的衣領。銅盆裡晃過一抹晚霞,是我殷紅如血的衣袖,上面飾著牡丹紋樣的金箔片。小姑娘抬起頭,聲音怯怯的:“娘子……”我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大曆四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韋青披了一件舊的白袷衣,漫步在廣陵的街頭。有人招呼他,叫賣一種叫做“冷淘”的麵食。他從懷裡摸出三個銅錢,要了一碗,坐在街邊,一口一口的吸著,像是要把晨間清涼的風氣也吸進腹中一樣。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了,韋青感覺到他們的袍袖無聲的流過自己身邊,攜著南國獨有的溫雅與漠然。廣陵的風俗,與長安不同。每一個閒散無事的早晨,中午,傍晚,韋青就是這樣打發掉的。到了晚上,夜市繁華之際,他架上驢車到城外,隨意的找一處小橋,呆呆的倚立著,形影枯槁彷彿溶不掉的岩石。沒有人知道他在幹什麼。直到月落西山,攬衣而去,不知所歸。韋青,天寶年間最負盛名的歌者,在廣陵城外荒疏的夜色裡,悄然品味著腳下流水的聲音。漂流中的很多年年歲歲,我都不知道自己出生的地方是哪裡。或許是在南國,某個生滿了豔麗張揚的藤葛的叢林,熱辣辣的植物氣息。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我的父親。他會說著某種奇怪的語言,和周圍的人音調都不一樣。我想那就是南方的聲音。但是父親沒有教過我這種語言。有生以來,我就學著他,以一種帶著音韻曲調的言語和人交談——他說,這是這個朝代的人們最崇尚的風習。每一年春天,我和父親追著北歸的燕子,輾轉而上。“紅紅,你已經走過了很多地方。大唐的壯麗山川,風雅人物,都歷歷見數。”父親在喝了酒以後,映著夕陽,就對我這樣說,“這都是你生命裡的東西。”我淡淡的微笑著,不以為然。父親一直以為自己是詩人,在這個狂熱崇尚詩酒風流、春花秋月的皇朝裡,很多人讀了詩書,學會了賣弄文采。父親是一個。在我所有的記憶中,他只是一個流浪的歌者,衣衫襤褸,朝不保夕,就靠著我每日裡賣唱為生。他自己寫了一些詞,讓我去唱。也許他從前的確是一個出色的歌者,我猜想,因為他確實清晰的記得很多優美的曲調,一一教給我。“那都是變亂以前最著名的歌曲,流轉於長安的街衢裡坊之間,如春風和煦。”長安,風一樣的地方。父親的嗓子在烽煙的年月裡,啞了,再也不能唱出他的歌曲。他衣衫襤褸,牽著他菜色的幼女,穿梭在邊城骯髒的巷瞿裡,用這個年代卑微悽惶的歌聲,換取幾口果腹的羹湯。後來我問過很多變亂以前就生活在長安的人,記不記得一個張姓的老歌人。不記得了,姓張的人有很多,誰知你說的是哪一個。偏偏他們都記得韋青,講述他的種種情事。只是我不想聽。宜春院的燈籠草開花了。昨天傍晚,皇上特賜張才人,一奩嶺南新貢的紅豆,襯了明黃色的緞子,粒粒如血,我把手指埋進去,直浸至肘。成公公說,張才人進宮應該謝恩。“陛下恕罪,奴婢不會唱《水調》。”我的聲音透著重重的愧疚,但是面不改色。韋青又一次對刺史府的人說他不想去。變亂之後,韋氏的勢力大不如前。韋青暫時還沒有打算去投靠京中的族人。目下他孑然一身在江南避禍,卻也怠懶去敷衍這些渾閒的地方官吏。他們要聽曲,揚州城裡多的是年輕美麗的歌妓,鶯鶯燕燕什麼時候少得了呢,何必還要“韋青”這個名字去為那些酒宴錦上添花。韋青覺得,四十歲的自己已經很老了,哪怕唱出來,也是老人的歌調。前朝的傲岸與奢華,淪落到今日,難道不是一個玩笑。在這樣的情緒中,他甚至漸漸失去了歌唱的興趣。特別是當他看見伽陵那雙淡漠的眼睛,更是覺得人間天上所有的聲音都是多此一舉。“刺史大人會生氣的,”伽陵用筆寫下了這幾個字,“你怕不怕?”韋青淺淺一笑,撫了撫那些漆黑如緞子的頭髮。他給她起名叫做“伽陵”。這是佛經裡的妙音鳥兒,伽陵仙音,遍十方界。伽陵是個聰慧絕倫的女孩子,從生下來起就沉默,不會說話。韋青雙眼凝視著淡淡的流水月痕,他已經麻木了。“隴頭一段氣長秋,舉目蕭條總是愁。只為徵人多下淚,年年添作斷腸流。”韋青一怔,驀然回首,卻看見不遠處的荻花叢中,隱隱然有一隻孤燈在搖曳。歌聲聽得不真切。的確是《水調》,並不是刺史府中那種輕豔的曲子。悠悠然的,彷彿穿透了重重時間隔絕,降臨在這遠離帝都的江南水國。是不是他在做夢。停了一回,歌聲再度響起,韋青挪動腳步,側耳傾聽。真的是《水調》。“船上的歌者,可是許永新?”韋青忍不住問。“那麼岸上的歌者,定然是左金吾將軍韋青了。”那個聲音朗朗的,清亮的如同海上初升的明月。就是這清亮的聲音使得韋青幾乎要落淚。船頭油膩烏黑的布簾子一閃,燈光立刻灑到了湖面上。粼粼之中,浮現出一個春雲冉冉的身影。那個女子卻是早換作一襲布衫,頂了藍布頭巾,恍然只是個平凡的江南民間少婦。只是舉步提袂,姿態蹁躚,隱然還是那位“喉轉一聲、響傳九陌”的絕代歌人。許永新,天寶年間最美麗的傳奇,人說“韓娥、李延年歿後千餘載曠無其人,至永新始繼”。如今嫁給了一個孟姓的籍籍無名計程車子,帶著養母宋氏,在廣陵的水域裡過著漂流的生活。“將軍可為我寫下此曲?”永新低聲道,“喪亂以來,多少曲子都隨著歌人們的流離而佚散了。《水調》是大唐最優美的歌曲,但願永新之後,依然能在國中流傳。”韋青喟然長嘆,聽永新悠悠的唱起來,於是提起筆,在一隻長安帶來的錦帕上,寫下了水調曲譜。我在皇上的寢宮外面看見了沈阿翹,她微微的向我點頭。那種點頭的姿勢優雅而空靈,只是不經意的動作就讓你明廖她的全部意境。這種不經意,旁人學不來,不然她也就不是宜春院十家的翹楚,不然她也不會叫做沈阿翹。阿翹在理著她的衣襟前的珠翠。當年楊妃一曲霓裳羽衣舞,灑落的珠翠是用掃帚掃的,阿翹顯然贏不來這等風光。但是皇上喜歡阿翹的舞。她自請獻舞,邊唱邊跳,一曲《何滿子》,蒼涼而激揚,讓幽閉中的帝王落了淚,當場賜下一枚金臂環。從此沈阿翹就是皇上面前第一的舞女。“朕看阿翹的舞,風華絕代。忽然想起從前長安城裡最流行的一個曲子《水調》。”我會意了,慌忙跪下:“陛下恕罪,奴婢不會唱《水調》。”皇上喟然長嘆:“連記曲娘子都忘卻了的曲調,想來茫茫世間,再沒有人記得這盛世華音啊。”沈阿翹笑道:“皇上不必傷感。天寶年間的東西教坊、宜春院、雲韶院還有梨園,歌者如雲如海。雖然戰亂,散落民間,時間也隔得久了,但未必就找不出能夠記的起這些曲調的倖存者。”皇上悠悠道:“朕少年的時候,有幸隨侍先皇,參加玄宗皇帝的慶典。是個什麼慶典倒也忘了,只記得有個極美的歌人唱了一支曲子,人山人海的勤政樓前,頓時空寂若無一人。還有李龜年一門三弟兄,彭年善舞,龜年、鶴年則善歌,俱是玄宗面前得意的人。”“他們家在東都建造宅第,不是比過了多少王公貴族?”沈阿翹原是淮西節度使吳元濟家中的藝伎,頗受吳元濟寵愛。李朔平滅吳以後,阿翹也作為俘虜,送入宮中。她腹中裝了許多教坊曲中的掌故,都不是我落魄的父親能夠告訴我的。皇上注意的聽著,又問到:“卻不知道後來李龜年去了哪裡?”沈阿翹說:“變亂之後,李龜年流落到湖南湘潭,羈縻不返。有一回在湘中採訪使舉辦宴會上,李龜年出來了,唱了王右丞的五言詩《相思》。曲中思憶,希望玄宗皇帝南幸。但那個時候太上皇已是風燭殘年,又怎可能離開長安。李龜年身為梨園弟子,多年來受到太上皇恩寵,感情非常人能及。據說那一曲《相思》唱完,他突然昏倒,不省人事。只是耳朵孔還有熱氣,家裡人不忍心,就沒有殯殮他。四天後才又甦醒過來。”“後來呢?”我忍不住問。“後來李龜年還是鬱鬱而終啊。”阿翹說。“那麼紅紅,你可為朕唱這一曲《相思》否?”皇上忽然問。今晚,皇上難得這樣好的心情。我想了想,並不知李龜年當初是怎樣唱的。但既然是相思,人間的情緒大抵不過如此。沈阿翹輕輕的敲起了方響。於是那種歌調從我冰涼的喉間漫然而出:“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我刻意的把聲調拖得漫長無邊,於是在這繞樑的空寂餘音裡面,整個寢宮的雕樑畫棟沉入一片水樣的朦朧。最後殿前只剩下我一個人,阿翹和皇上已經離開了。過了很久,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外面透了進來:“才人,才人……”蕪兒那張小臉從透明的帳幔後露出來:“冷不冷?我送手爐來了。才人今晚還是不回去嗎?”我輕輕的“嗯”了一聲,又搖搖頭。“才人一個人在這裡好孤單,我先不走罷。”我回過頭,看見月光被窗欞一道道割裂了,猶如撕碎了片片羅裳,散落在冰涼的地磚上。手爐裡的闇火透著幽幽的光,蕪兒的臉純淨如青瓷。有那麼一會兒我對這個孩子產生了一種深切的依戀。地磚的冰涼漫過三十六層羅緞的繡鞋,直刺我的腳心,蕪兒凍得發抖。於是我說我們回去,回宜春院去吧。蕪兒的腳步輕靈秀逸,一忽兒我們就回到西宮那個狹小的院落裡。阿蘼仍舊掛在花圃的白玉圍欄上,鬢邊的垂髮隨風搖擺,溫軟而芬芳。於是我們並肩坐在圍欄上,默默無語,直到露水結滿裙裾。廣陵的會面使韋青的情緒變得異常煩悶,轉過年來開了春,他終於下定決心,返回闊別多年的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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