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狹路相逢〗

“如果你敢動她分毫，我定血洗你蜀山！”袁召南聲音如雷，響徹雲霄。他騎著一匹白馬，穿著一襲白緞綢衣，左手挽著馬髻，右手把劍拔出劍鞘，劍眉星目滿是怒氣。

那被呵斥的人就是人稱蜀山王的歐陽海，約莫四十歲上下。他輕輕一笑說，“是吧，那你試試看！猿猴愁攀緣，黃鶴飛不過的山，我到是很想看看――你，你究竟能用什麼本事，過我蜀道，上我蜀山。”眼神裡全是不屑一顧，彷彿百鍊鋼到他這裡都變成繞指柔。

袁召南看出了歐陽海的輕蔑，只壓低了聲音，說：“好，兩個時辰後，我的九隻神鶴飛來，九隻仙猿奔來，會直搗你的寶座，讓你蜀山王的稱號，從此灰飛煙滅，人間消失。你現在趕緊放了沈姑娘。”

歐陽海似笑非笑，“你的鶴兵轅將再多，也不敵我的九尾狐。不過你想錯了，我並沒有劫持姑娘，雖則沈姑娘在你眼裡是驚鴻仙子，在我眼裡也算國色天香，但我並不會掠她為妻為妾，更不會動她分毫。不過是請她上山，幫我畫幅畫而已。姑娘幾日畫好，我幾日請她回府。不過既然你小肚雞腸，就讓你放心，我特地再問問，隨我蜀山一行，姑娘究竟願意否？”

歐陽海旁邊的姑娘跟袁召南欠了下身，說，“袁公子不必擔心我，歐陽先生確實是請我畫畫的，這畫也只能在山上才能畫，並非要挾。十日內，我定回府。”

袁召南無限悵然，只說了一個字說：好。

而後又向著歐陽海說，“十日後，仍舊是這時辰，如果沈姑娘未到，蜀山見。”

話音未落，但見遠處山色如黛，歐陽海已帶著那姑娘和一眾隨從絕塵而去……

2. 〖論道天下〗

蜀山腳下，一片竹林。那竹子茂密而蔥鬱，直上雲霄。

歐陽海上上下下打量著身邊這位女子，“姑娘以為，天下萬物，何物者氣節為高，何物者氣度最大？”

女子心想，這個蜀山王竟然不似傳說中的腹內草莽，居然也能說出文縐縐的話，真是奇怪。他問何物有氣節有氣度，這物不就是近在眼前，遠在天邊的竹子麼。莫非他讓我畫畫，就是畫了這修竹萬顆，掛在他的魔王山洞麼。於是她含笑答，“眼前這竹子，一節一節又一節，就是最有氣節最高的一物，竹子腹中空空，就是虛懷如谷氣度最大的一物。”

歐陽海略一沉吟，又問，“姑娘以為，四海之大，哪裡行路最難？”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自然是蜀山王您的寶地行路最難。”

“那麼古往今來，哪個人氣度最大？”

“小女子不才，不能通今博古，眼下您居然看中小女子的不才之才，您就是以我所知氣度最大的人了。”

“哈哈哈，姑娘您三句不離本人，不知是諷是諛，見笑見笑啦。既然姑娘如此談吐不俗，一定別具慧眼，那麼咱們不提前朝，坦誠相談，就說說看我朝最有氣度之人。”

女子但要言語，只見一隻九尾狐從竹林穿過，陡然間，一陣旋風吹落了好些竹葉，天色也變暗了許多……

她沉吟道，太宗皇帝的氣度是三皇五帝都不及的，想魏公時常直言勸諫，太宗皆能鈉諫。他跟梁國公說，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嘗寶此三鏡，用防已過。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鏡矣。

歐陽海說，太宗皇帝氣度不凡，但是不比則天皇帝。那個駱賓王幫徐敬業寫文罵則天皇帝，說什麼“蛾眉不肯讓人，狐媚偏能惑主”，我皇看了只是微微一笑，看到那文章寫“一抷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我皇質問宰相，宰相何失如此人！請問姑娘，我朝最有氣度之人，是不是則天皇帝第一呢。依我看，就算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也未有第二個人可以比肩。

女子想了想，含笑說，“確實是天子氣度呢。譬如剛您講到皇帝發怒，以為是怒駱賓王的遣詞造句，焉能想到是怒宰相不攬天下之才呢。”

歐陽海說，“可惜我皇還漏了一個天下奇才，撿了一個上官婉兒，卻漏了一個沈嬌兒。姑娘大名是叫沈嬌兒吧。”

沈嬌兒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歐陽海何止是一個坐擁蜀山的山大王，他知道的事情遠比她料想到的多得多……

3.〖情天幻海〗

如果說山下的歐陽海有名士之風流，山上的歐陽海卻猶如鬼魅，他左摟右抱著幾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笑中透著詭異，眼睛裡冒著三分邪氣，三分醉意地問，你今日是要隨我入寢呢還是獨自安歇？沈嬌兒淡淡道，我專為大王畫畫而來，願在書房與筆墨紙硯畫卷同枕眠。

在書房的塌上，沈嬌兒理了理思緒，最遠的記憶分外清晰，而最近的記憶卻十分模糊，她全然記不得方才怎麼上的山，隱約有九尾狐九面獸助力而行。而就在剛才，她又隱隱記得歐陽海跟他說，要畫一本奇書，那書上有畫有字，不過讓她多抄幾本。她看了片刻，歐陽海卻又把書拿去，說明日卯時再拿來。

其中一頁畫上是些果子，寫著一些字

累累碩果，莫明其數

一果一仁，即新即故

這畫不過幾筆，也有幾句詩詞似的話兒，十分不解到底寫的是什麼意思。

這樣思來想去，似睡似醒之間，隱約聽見屋外傳來一陣簫聲，高低錯落裡，似乎有不盡的哀思愁緒，這高山之巔，難道是弄玉思鄉下凡來，她推窗想瞧個究竟，月華之下，夜色如水，卻依舊不知這簫源頭在哪個方向。卻忽然想到了歐陽海給她看的書，憑著記憶，她也畫了一盆果子。

然則這樂聲實在太吸引人，她竟手執紙筆，走到院落裡，卻見一婦人，挽著髮髻，坐在石凳上。那神色不沾一點塵世煙火。見沈嬌兒走進，也未有不悅之色。只是停了洞簫，問客者何人？

沈嬌兒忙深深作揖，道：夫人海涵，叨擾到您了。

那婦人面色如常，說，簫聲未因你而斷，乃一曲終了，何故自作多情爾，你用夫人稱我，卻是辱沒我了。

沈嬌兒不由一怔，不是因為婦人的責怪，而是她說話的語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那婦人說，把你手上的東西拿來我看看。

沈嬌兒才剛起自己竟是攜了畫兒出來的。

不料這婦人竟然莞爾一笑，你這畫工比我當日好多了。不過你曉得這是什麼畫麼？

沈嬌兒說，並不知曉。因為不解，所以畫來……

那婦人笑笑，既然你與這畫有緣，我就給你講講這畫兒的來龍去脈吧……

4.〖前朝預言〗

當日太宗皇帝命李淳風和袁天罡算我大唐國運，他二人推演，命我在旁著墨伺候，我就將他們所說所述畫出寫出，他二人推演出神入化，連太宗亦不敢言語，我熟能打斷，只能畫出簡略的意思，並加上他二人所說的或詩或句。李淳風凝神屏氣，口中唸唸有詞，忽然袁天罡推了他一下，李淳風才停了下來“萬萬千千說不盡，不如推背去歸休。”世象無窮，總有迴圈。春夏秋冬，陰晴圓缺，悲歡離合皆是迴圈往復，週而復始的，所以，不推也就就罷了。

那一日，整整八個時辰，太宗竟也站了八個時辰，他自言自語道：不知我大唐江山，能有百代乎。李淳風、袁天罡說，天機不可洩露，旋即辭行。

那一刻，殿內只有太宗與我兩人，當時我想，這天大的秘密，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那時，天色未明，早朝的時間卻已到了……

未想幾日後，太宗又召了李淳風來，

“唐三世後，女主武王，代有天下”是何意？

這話據說已是朝野皆聞，二近幾日我讀推背圖，並未能從中得解，也未尋出與這段話有甚需麼意義，需要先生幫我解一解。

李淳風說，當時占卜萬世，未必能俱細皆言。今陛下問三世之事，容臣再卜。

須臾，李淳風道：此兆已成。從今不過三十年，當有天下，誅殺唐氏子孫。

太宗問他，疑似者俱殺，如何？

李淳風說，陛下，這萬萬不可。天命不可違，而陛下如施此令，累及無數無辜，陛下與紂王何異也？紂王殺人，無法可循；紂王立法，朝令夕改。

太宗面色煞白，說：請先生定救我大唐子孫。

李淳風說，世事皆有法有理有道，即使做什麼，亦是枉然。

太宗不語。

5.〖則天皇帝〗

“所以，”沈嬌兒說，“您是……”

我是前朝的女官，現今朝堂之上九五至尊皇帝的故人。

沈嬌兒正待婦人接著講，此時卻聽得一陣簌簌風聲，又彷彿看到一股煙氣，以迅雷之勢衝向房舍，竟將那書房的大門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沈嬌兒不由立起復坐下，“山中天氣，果然詭秘神奇，不同人間凡地。”

婦人蹙眉，“鬼蜮華屋，自然凝結了冤孽瘴氣。

李淳風卜算了大唐國運，卻未能幫太宗指點迷津，太宗為了此事，多日茶飯不思，一直鬱結心中。

一日太宗宴請武官，行酒令時，太宗令眾人爆出小名李君羨將軍羞赧答：五娘。

太宗笑問，你是何等女子，竟然如此兇猛？

李將軍一時語塞，太宗更疑。遂將他調出長安，任華州刺史。奈何他卻如脫韁Mustang，與妖人交好，他在長安時，太宗忍而不發，卻不能容忍此妖術，所以殺了武君羨。

所以，你說這個武君羨冤不冤？

沈嬌兒道：這真是應了生死有命，人生無常……

那夫人道，“所以這是武曌欠下的第一條命……”

她看見沈嬌兒已經花容失色，冷笑道，

“這天下的人怕她，我卻不在其列，待我有朝一日見她，就問她是否記得方面感業寺的茱萸。日兮月兮皆空空，日兮月兮皆空空……”

婦人竟而高歌，猶如嗚咽之聲。

沈嬌兒越發覺得奇怪，在蜀山腳下，那個歐陽海以女王為開天闢地第一人，這老婦人卻對女王恨之入骨，莫非蜀山就是女王關押這些異己的地方。

老婦人竟似洞察了她的心思，“武曌想殺我，卻又奈何我不得，哈哈―哈哈―”，她仰天長嘯，“因為只有從我這兒，她才能拿到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姑娘手上的東西。當年太宗的這本推背圖，我在感業寺與武曌講過來龍去脈，她也略麼知曉一些。未想她兩年前竟然讓這個蜀山的小毛賊把我拖到蜀山作畫，我這老身何可安置？”

沈嬌兒說，“既然畫好，她竟然不讓您回去嗎？”

老婦人說，“姑娘果然未諳世事，你豈不聞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她定睛看著沈嬌兒，又說，“想必姑娘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待更新……

……蜀山山顛一張猙獰的鬼臉嘶吼著，此時，日月無光，眾星慘淡……

一支長槍突降，深深豎插地面，揚起罡風烈烈，吹飛起秀女那滿頭烏絲，似一隻無形的手在撫摸。

“放肆” 一聲怒喝震耳欲聾，“一隻鬼魂而已，也敢咆哮蜀山”這聲音似九天雷降，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陽有陽法，陰有陰規，且返，莫自誤……”

哈哈哈哈哈哈……鬼臉瘋狂大嘯，“生不能為她執馬墜蹬，死定要護她一生周全”一股暴虘氣息撲壓而至，“如果你敢動她分毫，我定血洗你蜀山”隱隱有血腥味在天際瀰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