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專制體制下封建王朝都是由盛而衰，司馬家繼承了專制的封建體制，自然逃不過由盛而衰，只是司馬家盛世比較短，衰的時候自然是混亂的。從現象說不能讓幼子繼承大統，或者不能讓智商有問題的繼承。這就是為什麼宋的趙匡胤傳弟不傳子，怕的就是五代十國傳幼子容易被取代的樣子。

古來立國，必然要追問自己的合法性來自哪裡，所謂合法性，就是要問兩個問題：

第一個，為什麼是你？第二個，為什麼只能是你？

第一個問題的標準答案是“弔民伐罪”，替苦難的老百姓主持正義，誅滅暴君；第二個問題的標準答案是“君權神授”，老天爺是我爹，不是你爹。

而有些時候，具備了當皇帝實力的人，不一定就有“弔民伐罪”的條件，所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師法上古三代堯、舜、禹，搞一搞“禪讓”。大體的流程還是體面的，雖然本質上不過是逼迫既定的失敗者儀式性地承認失敗把皇權讓渡給實權者。

注意，曹丕篡漢，漢獻帝還是有體面的。但司馬家族的篡位，就不是那麼體面了。

《世說新語》中記載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小故事，說東晉明帝司馬紹和王導、溫嶠聊天，問二人我們司馬家是怎麼得到天下的，溫嶠不知道怎麼回答，王導位高權重，說溫嶠年紀太小不瞭解這些，我給你講講吧。於是從司馬懿如何創業講起，一路講到司馬昭手下的賈充暗示成濟殺高貴鄉公的事情——

高貴鄉公之死，是中古歷史上一個重要的轉折，高貴的皇帝奮起最後的熱血向權臣發起自殺式的攻擊，然後被一個小角色當街像宰豬一樣殺死。

王導特意談到這件事，意味很明顯，就是挑明瞭說——你們司馬家沒有合法性啊。你打碎了皇帝的權威，但是你們篡位的目的，卻是自己當皇帝。

於是明帝聞之，覆面著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長！”意思是：真像您說得那樣，我們家的天下怎麼能長久呢？

於是，西晉沒辦法鼓勵大臣搞“忠”，只能曲線救國，大談“以孝治天下”，實際上是非常虛偽的。無法依賴大臣，對自己得國途徑的深深戒備導致司馬炎只能依賴自己的宗室，於是西晉的宗室，很多都是有兵的實權派。

而歷時三代人的篡位歷程，也給皇室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司馬炎防備自己的兄弟司馬攸，為了傳位給自己的傻兒子，不得不在宗室、元勳之外另外引入了外戚楊氏的勢力，打破了權力的均衡。於是，他死後不久，八王之亂就開始了。

請注意，司馬氏的問題在於他們不正義，所以他們過度防禦，視線是向內的。於是面對胡人內附之後北方人口的危機，司馬氏根本沒有做出什麼有效的舉措，反而是更加變本加厲地壓榨百姓。

當八王之亂結束之後，胡人的鐵蹄踏碎了中原，大城洛陽淪為死城，很多年後，拓跋宏來到這座城市，所見除了廢墟之外，只剩下烏鴉了。

庚午，幸洛陽，周巡故宮基跡。帝顧謂侍臣曰：“晉德不修，荒毀至此！”遂詠《黍離詩》，為之流涕。

這是多麼悲涼的一幕啊。

三國（220年－280年）經過幾十年的爭鬥，最後人口僅有東漢人口峰值的40%，可見戰爭對老百姓的傷害是多麼大。爭鬥的結果是最後魏國勝出，曹丕於公元220年12月10日代漢稱帝，定都洛陽。

但曹丕開創的曹魏，國祚不長。其後來的繼任者面對新崛起的司馬氏勢力，後代君主壓不住，還沒坐熱乎的龍椅又換了主人。

公元266年，曹奐不得已下詔，禪讓帝位於司馬炎，改國號為晉。

西晉歷四代帝王，即晉武帝、晉惠帝、晉懷帝、晉愍帝，國祚51年。

誰知道他們是一蟹不如一蟹，曹魏政權是50餘年，西晉也是五十餘年。但曹魏好壞是以“和平演變”的方式完成了權力交接，隨著西晉的滅亡，卻讓整個中華民族陷入痛苦的災難中。讓老百姓痛切體會到“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這句話的深刻含義。

西晉從第二代司馬衷開始，就成了亂局。先是皇后賈南風專權引發了“八王之亂”，晉室分裂，國力空虛，民生凋敝，晉朝的軍事力量迅速衰退，華夏大傷。

藉此大好機會，胡人趁機起兵，侵擾中原，中原大亂。以匈奴，鮮卑，羯，氐，羗五個少數民族為代表（先後建立成漢、前趙、後趙、前涼、北涼、西涼、後涼、南涼、前燕、後燕、南燕、北燕、夏、前秦、西秦、後秦）， 史稱“五胡亂華”。在這種亂局中，晉懷帝、晉愍帝被前趙劉聰俘虜，遭受凌辱後殺害。

五胡亂華從公元316年西晉滅亡開始算起，一直到公元439年鮮卑北魏統一北方，一百餘年時間。北方的老百姓慘遭蹂躪。其中講一個例子就可以了。五胡中的羯族，他們行軍作戰沒有糧草，擄掠漢族女子作為軍糧，稱漢族女子為“雙腳羊”，夜間姦淫，白天則宰殺烹食。

一開始全國約有三千萬人，其中北方2450萬人，南方1050萬人。（《華人口發展史》第１３２頁，葛劍雄 福建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版）。經過百餘年的蹂躪，最後中原的漢人大概只剩下400萬，差一點被滅種。所以被歷史學家稱之為中國歷史上最混亂和黑暗的時代。

追根溯源，為什麼出現這種情況？這還得從晉朝的建立說起，再剖析禍亂之源。

第一，晉朝從開國皇帝開始就先天不足

當時司馬昭為晉王時，就把持朝政。兒子司馬炎又從曹魏那裡接掌了權柄，本身就不為正統法理所容。所以在世人眼裡，這個政權的建立就不合法。

司馬昭一度考慮傳位給次子司馬攸，但何曾、賈充等人都稱“廢長立少，違禮不祥”，但司馬昭一點也不放心，決定先考教一下再最後定奪。

羊琇事先替司馬炎擬了若干份時政意見書，又讓他背熟了，所以他才通過了父王的考核。

司馬炎不具備一個君王的素質。可以糊弄父親一下；但想要糊弄天下，不出乖露醜才怪呢。所以，他成了中國大王朝的開國皇帝中，最沒有領袖素質的一個。

第二，司馬炎大肆封王，為以後的天下大亂埋下禍根

曹魏時期，曹丕即位後，對諸王限制很嚴格。藩王的封地時常變更，沒有治權和兵權，舉動受到嚴格監視，形同囹圄。這個政策雖然吸取了漢朝諸侯國作亂的教訓，卻留下隱患，導致宗親勢單力薄，日後無力阻止外臣奪權，最後被司馬氏成功取代。

司馬炎汲取這個教訓，大肆封王。總共封了五十七個王，都是同姓諸侯。

這些諸侯王不但有封國，還有軍隊，具體規定是這樣的：兩萬戶以上為大國，設三軍，共有五千人；一萬戶為中國，設兩軍，有三千人；五千戶為小國，設一軍，五百人。

但由於封王太多，中央對他們無力有效控制，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為以後的諸王之間爭鬥，埋下禍根。

第三，司馬炎識人不準，用人不當

司馬炎時期，張華、羊祜、杜預這些人都有經國之才。但司馬炎更親近和信任對他具有定策之功的何曾、賈充和楊皇后的父親楊駿等人。

賈充是個奸臣，一生都在做壞事。他一直反對收復吳國。司馬炎決心出兵，偏偏讓賈充當總司令，可他不上前線，在後方屯駐。

公元280年三月十五日，王濬兵進石頭城下，孫皓投降，吳國滅亡。那邊不知戰況的總司令還自擺烏龍，上表說什麼：天氣漸暖，江淮低溼，疾疫必起，應該立即班師。如果出了問題，對主張出兵的，“雖腰斬張華不足以謝天下！”

賈充上完表，才得知吳國已降，追悔莫及。又怕司馬炎辦他的罪，就趕到洛陽請罪，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不但沒有受到責怪，反而受到皇帝的安慰。這種不分是非的做法，哪裡像是一代開國君主！

一次武帝忽然問張華：“後事可以付託給誰？”

當時張華回答：“明德至親，莫如齊王。”齊王就是武帝的胞弟司馬儀。

荀勖、馮紞圖謀要把司馬儀趕出洛陽，對武帝讒言說：“現在內外百官都歸心齊王，陛下萬歲後，太子肯定做不成皇帝。臣言是否屬實，陛下只要下詔命齊王就國（到封地），屆時滿朝都會表示反對，那就看得出了。”

武帝依言一試，反應果然強烈，於是他當真把齊王看作威脅皇權的大敵，非要把他趕走不可。在這情勢下，公元283年三月，齊王憤怨發病，嘔血而死。

從而自斷手臂，太子司馬衷失去一個今後的得力輔佐。

第四，選擇接班人的失誤

司馬炎共有二十六個兒子，長子夭折，司馬衷是次子。選太子之前，由於司馬炎對司馬衷的才能不太瞭解，於是也對他進行了一次考核，叫他對一些政事擬出批文。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在皇后和太子太傅的合力配合下，司馬衷把他當年糊弄他老爹的那一套，來了個歷史的重演，用“槍手”做好了文章，矇混過關。

就這樣，一個智力平平，還有些呆傻的兒子，做了帝國的儲君。

第五，皇后的恣意專權

老百姓有個俗話：“妻賢夫禍少。”放到皇族裡也同樣適用。

但賈南風性情兇悍，生得又矮又黑又醜，做太子妃時，就曾在宮中殺人。就這樣一個悍婦，居然能當上皇后，不是司馬炎的腦子是否讓驢踢了。

司馬炎晚年寵信“三楊”（楊峻、楊珧、楊濟三兄弟），希望死後讓楊峻和司馬亮一起執政，這樣彼此相互制約，但是楊峻趁武帝病重之機，將其軟禁，在朝廷安插自己的黨羽，排擠司馬亮。

賈南風和司馬亮雙方一聯合，反倒誅殺了楊駿，接著司馬亮又被司馬瑋矯詔殺死，司馬瑋最後又被賈后殺死。賈南風成了最後的勝利者，獨掌朝政。

但她沒有子女，為了將來能當上皇太后，又開始鬧事。公元300年，因廢太子遹而真正爆發“八王之亂”。

第六，朝廷上下的奢靡之風

晉武帝治國無方，但好色卻很有名。公元273年，他禁止天下人的婚嫁，挑選三千人民女進宮， 公元281年，他將原來的吳國宮女三千人也納進宮裡，這時後宮的女子竟有萬人之多。這麼多美女，弄得他目不暇接，最後竟發明了“羊車望幸”的絕招。

上行下效，當時朝廷上下鬥富比闊十分盛行。

王愷先是命令下人用糖漿刷鍋，石崇知道了以後用白蠟燒火做飯。王愷又用最珍貴的絲綢做了一個長達四十里的走廊，石崇再次壓他一頭，做了一個五十里的。王愷用御賜的香椒塗在牆上，石崇則用了更加昂貴的赤石脂。一連三次王愷全都輸了，居然哭著鼻子就去找司馬炎了。

司馬炎一看舅舅來找自己了，也覺的很好玩，於是將宮裡珍藏的一顆量尺高的珊瑚樹拿出來讓他跟石崇鬥，本以為這次王愷贏定了，誰知道石崇當場敲碎了這棵珊瑚樹，拿出了數十顆比王凱帶來的還要高的出來，眾人紛紛拜服。

駙馬王濟喜歡吃豬肉，但是隻吃小豬肉，而且這種小豬還必須是人乳餵養長大的，再用人乳蒸熟，他稱這為“人乳豬”。

第七，“八王之亂”繼而引發的“五胡亂華”

由於賈南風專權，後來又毒殺太子司馬遹，終於引發了“八王之亂”。當中原被拖入戰火的時候，這時北方的少數民族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客觀原因是晉朝周邊的少數民族由於當時面臨全球性氣候寒冷，草原上很難生存，遊牧民族為了活著只有南下入寇中原地區。

主觀原因則是連年混戰，朝廷國力大損，無力對他們進行有效遏制。

另外還有一個絕對不能忽視的因素，就是當時踴躍出的如劉淵、石勒、赫連勃勃、拓跋珪、李雄、苻堅等人，他們都可謂是雄才大略的領袖人物。放在任何一個朝代，都可能引領一個時代。

參考資料：

《晉書》唐·房玄齡

《資治通鑑》宋·司馬光

《華人口發展史》葛劍雄 福建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