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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穿插游擊隊

    在我們華人心中,牛是勤勞無私、倔強勇武的代名詞,如“老黃牛”“牛脾氣”等。牛的這種形象與其在歷史上的作用息息相關。中國是農業古國,先民們馴化牛來耕地,由此,鐵犁牛耕成為中國古代的農業主要生產方式。

    耕牛的形象深入人心,但牛在中國歷史上也曾是重要的交通工具。魏晉南北朝時期,牛車甚至取代了馬車,成為主要交通載具,帝王出行、名士清談都用牛車,這又是為什麼呢?

    漢代:戰亂使得牛車地位上升代

    牛車也稱大車、犢車。先秦時期以馬為貴,牛主要被用來耕田和運輸,並非用以載人。秦朝時,一些下層官吏和百姓也乘坐牛車出行,但普遍看來,牛車是卑賤的象徵。秦二世而亡,劉邦崛起建漢,但長期戰爭使得漢初民生凋敝,《史記·平準書》記載:“自天子不能具鈞駟,而將相或乘牛車,齊民無藏蓋。”天子出行,連毛色相同的馬都湊不齊,文武百官也就沒那麼講究了,運貨的牛車成為漢初軍功階層的出行載具。文景之治後,漢代經濟恢復,馬車仍然是上層人士出行的首選。

    漢武帝為削弱諸侯國勢力,採納主父偃建議,頒佈推恩令,諸侯國的政治、經濟實力驟減,有些諸侯王甚至入不敷出。在這種情況下,諸王自降標準,放棄馬車,乘坐牛車出行。雖然破落的王室貴胄乘坐牛車,但這也沒能提升牛車的地位。漢宣帝外祖母王媼因為貧窮乘坐牛車入宮,被當時的百姓戲稱為“黃牛嫗”;士人蔡義貧窮,經常步行,“好事者相合為義買犢車”之後才有了代步工具,這些事例即是牛車代表貧賤寫照。

    漢末三國,牛車地位逐漸上升,這是由於馬在戰爭中被大量消耗的緣故。中原地區本不產馬,漢初為了對抗匈奴,頒佈了鼓勵民間養馬的《馬復令》。漢末以來,養馬令逐漸廢弛,曠日持久的戰爭使得馬越來越少,而牛因為耕地、運輸,數量沒有明顯的減少,逐漸為上層所用,甚至形成慣例,《晉書·輿服志》記載:“(牛車)自靈獻以來,天子至士遂以為常乘,至尊出朝堂舉哀乘之”。統治者乘用,牛車地位自然逐漸上升。在這一時期,名士乘牛車交遊也逐漸流行開來,赤壁之戰前夕,魯肅勸孫權切勿投降時曾經提及這一情況:

    “今肅迎操,操當以肅還付鄉黨。品其名位,猶不失下曹從事,乘犢車、從吏卒、交遊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

    ——《三國志·吳書·魯肅傳》

    漢末士人重氣節,尚節儉,而乘牛車或破車正是自己為官清廉、名士風度的體現。建安年間,士人和洽曾向選拔人才的崔琰進言,認為車的好壞是廉潔與否的體現:

    “今朝廷之儀,吏有著新衣、乘好車者,謂之不清。長吏過營,形容不飾,衣裘敝壞者,謂之廉潔。”

    ——《三國志·魏書·和洽傳》

    由於長期戰爭的緣故,漢代牛車地位逐漸上升,不僅統治者乘坐,士人也以此為榮,牛車逐漸完成從民間社會到貴族階層的躍進。但牛車真正廣泛應用並超越馬車,是在魏晉南北朝時期。

    西晉:牛車等級提升

    西晉時,牛車取代馬車,成為最主要的交通載具。無論是西晉貴族的重大禮儀活動,還是百姓的婚喪嫁娶與平時運輸,牛車得到社會各階層的認可,而馬除了軍旅與少數祭祀活動外,幾乎退出了社會生活。又因為西晉部分繼承了漢末的車輿禮制,皇帝出行也乘牛車,因此牛車身價倍增,成為標榜身份的載具。

    《晉書·武帝紀》記載:“有司嘗奏御牛青絲紖斷,詔以青麻代之”就是寫照。根據《晉書·輿服志》統計,皇帝出行的車駕儀仗有畫輪車、御招車、御四望車等,都以牛駕車。即使是作戰,禮儀性的牛車也取代了馬車。西晉有一種牛車叫“五牛旗”,車由青、赤、黃、白、黑五色牛並駕,在牛背上樹立旗幟,纏繞不展,除非皇帝親征,旗幟才會舒展飛揚。

    皇帝的牛車多樣,王公大臣的牛車等級也日趨完善。在晉制中,有皂輪車、雲母車、油幢車、通幰(xiǎn)車四種高階牛車,只供宗室諸王和位列三公者乘坐,這些牛車大多裝飾精美,以漆畫輪轂,用帷幔遮擋四周。四種車中最具特點的是通幰車,該車頂部從前到後由木杆支起巨大的篷幔,車廂和駕牛都在巨大的篷幔陰影之下,防止Sunny暴曬,車廂兩側有精美欄杆,車前開窗,車後有門,兩側封閉,留出通風氣孔,設計科學而精緻。

    北齊徐顯秀墓壁畫中的牛車。徐顯秀曾被封為武安王,幰即帷幔,壁畫中的通幰車與《晉書·輿服志》的記載相吻合

    在宗室諸王與三公之外,士大夫們上朝和交遊也喜歡乘坐牛車,但相應的規格等級會降低。雖然晉武帝在即位初期提倡節儉,但西晉的奢侈腐化之風迅速蔓延,牛車也成為攀比的物件,不僅裝飾越發豪華,形成多種“改裝牛車”,在速度上也開始比拼,形成了“賽牛車”的社會風氣,甚至引發了命案,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石崇王愷鬥富。

    《世說新語·汰侈》記載,石崇王愷鬥富時,爭相將自己的牛車裝飾得極為豪華,雙方乘坐各自牛車外出交遊,石崇的牛在形狀、氣力上都比不上王愷的牛,但兩車在競速回洛陽城的時候,石崇的牛車後發而先至,迅捷如同飛鳥,王愷的牛車拼了老命也追不上,總是落於下風。不甘失敗的王愷賄賂了石崇的駕車人,得到了答案。原來牛車本來不慢,但王愷的車伕駕馭不當,反而限制了牛車速度優勢的發揮,如果想爭勝,就在競速時任由牛車將重心側到一邊,這樣就減小了另一個車輪與地面的摩擦,速度自然提升。掌握了核心技術的王愷信心大增,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屢屢得勝,石崇在失敗後進行調查,得知有人洩密,大怒,殺掉了兩名洩密者。

    西晉年間驕奢之風橫行,牛車和寶牛也經常成為貴族間比拼的犧牲品,正如石崇、王愷鬥富一樣,本來一場普普通通的牛車競速,在上層貴族墮落腐化的背景下,竟然演變成為了一場命案。西晉國祚不長,由此可見一斑。

    南朝:牛車成清談“標配”

    自西晉開始,牛車成為主人身份的象徵,統治者仍延續此制,梁武帝便經常“乘折角小牛車”出行,此風氣延續到東晉南朝。南朝四品官員便可配享牛車,之後推廣到郡一級的官員。士人乘牛車的風氣更進一步,因為牛車不僅象徵著地位、清廉,更是士人清談時不可或缺的“標配”。

    南朝時,士人相遇不言治國、不談安民,時人認為這些治國安邦的內容都是“俗事”,相比之下,他們更喜歡老莊、周易這些“玄理”。為了彰顯自己的清高風流,士人往往聚在一起清談。《道德經》便是清談中經常要辯論的內容,傳說中老子寫就道德經後“騎青牛出函谷關”,一時傳為佳話,成為士人爭相模仿的物件,牛車清談之風逐漸發展起來。

    明 《老子騎牛出關圖》,張路/繪

    在這一時期,道教正在蓬勃發展,漢末以來,士人認為青牛是仙家坐騎,將牛神話,騎牛乘牛車也就此成為“羽化昇仙”的重要途徑。東晉南朝人認為,漢代的生活節奏太快,在環境優渥的江南,士人不擔心自己的爵位俸祿,又不用上陣廝殺,馬車所代表的快節奏生活為南朝人所擯棄,緩緩優行的牛車節奏慢,車內空間相比馬車更大,車內放置香料,香氣瀰漫,還能安置休閒倚靠的“憑几”……

    封閉的空間,舒適的配置,牛車給人一種淡然、靜謐之感,這也正是士人們思考玄理時所需要的環境。

    在漢代,儒家主導的社會下,士人乘車須講究“乘車之容”和“立車之容”,乘坐要時刻保持君子風度,這在顛簸的馬車上很難做到,牛車緩慢、步履穩健,正好符合士人清談時崇尚的大道至簡的自然主義,因此,閒暇之時,士林交遊,約上三五知己,乘牛車入山林,談玄論道,飲酒放浪,無比自在。

    東晉時的《魏氏春秋》記載,竹林七賢之一的阮籍駕牛車出門,也不知目的地,任由牛恣意行走,走到道路窮盡處牛車停下來,阮籍放聲大哭,哭罷又像來時一樣慢悠悠回家去了。這恐怕也是魏晉名士們所追求的率真。

    阮籍的“窮途之哭”

    魏晉南朝的名士們乘牛車、服五石散、飲烈酒,袒胸露懷,恣意妄為是名士風流,然而有時也因牛車緩慢而誤事。東晉的丞相王導是出了名的懼內,妻子曹氏不準王導置妾,王導只能在別處偷偷修建館舍安置眾妾。曹氏知曉後,便前往館舍,王導怕小妾受辱,連忙駕牛車前去解圍。路上覺得牛車太慢,慌亂之中用清談道具麈尾驅趕牛車,司徒蔡謨知道後戲弄王導,稱皇帝要賞賜王丞相,“不聞餘物,短轅犢車,長柄麈尾”,王導大怒,稱自己與士林交遊,從沒聽說過蔡謨這個人。

    南朝名士談玄乘牛車,紈絝子弟偏愛賽牛。南朝齊的新貴陳顯達等喜愛玩弄改裝牛車,有些“快牛”聞名天下,《南齊書·陳顯達傳》記載:“當世快牛稱陳世子青、王三郎烏、呂文顯折角、江瞿曇白鼻。”

    到南朝梁時,社會上多為牛車,以至於“郊郭之內,無乘馬者”,南朝士族逐漸墮落腐化,喪失北伐之志,養尊處優,體質羸弱不堪,“薰衣剃面 傅粉施朱”,出門要坐牛車,下車需要人扶持。《顏氏家訓·涉務篇》記述了一個故事,建康令王復生性儒雅,從沒見過馬,見到馬匹嘶噴,大驚失色,驚呼“正是虎,何故名為馬乎?”南朝士人腐化墮落至此,滅亡之際亦不遠矣。

    北朝:牛車成為“漢化”標誌

    南朝士人乘牛車清談,這一風氣也影響到了北朝。北朝多為少數民族政權,在馬上奪得天下,以馬為貴。而入主中原以後,為了更好地統治北方地區,北朝上層開始學習漢族的典章制度,牛車所代表的的車輿禮制也在其中。北魏太武帝拓跋燾橫掃北方群雄,兵臨瓜步,以至於南朝百姓“荷擔而立”,挑著擔子隨時準備逃跑,這樣一位馬上英雄,其座駕也是牛車。《魏書·禮志》記載,太武帝的座駕是“大樓輦,駕牛十二”,在英雄輩出的南北朝時期,太武帝的豪華牛車絕對夠排場。

    北魏早期統治者乘坐牛車,但牛車尚未進入士人階層,真正使得牛車在北方社會推廣開要到孝文帝改革。孝文帝自平城遷都洛陽,實行漢化政策,典章制度學習南朝,乘坐牛車亦在學習之列。孝文帝改革後,北朝列卿以上的官員配享一駕馬車或一駕通幰牛車。由此,北朝官員開始乘牛車出行。

    山西大同出土的北魏琅琊王司馬金龍墓漆畫,漆畫上的牛車即通幰車,巨大的篷幔遮蔽駕牛和車廂。司馬金龍墓棺板上也有牛車造型,孝文帝改革後,牛車在北朝也成為地位的象徵

    北朝牛車在廣泛使用的同時,把一些象徵寓意也帶到了北方。牛車代表清廉與靈性,成為士人高潔的象徵。財政大臣楊機奉公剋己,出入時“多乘小犢車”,被百姓視為清官;孝文帝之弟、北魏忠臣元勰遭到宣武帝猜忌,被宣召,元勰乘牛車入宮,牛似乎通靈性,“入東掖門,度一小橋,牛不肯進”,似乎知道前方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果然,使者責備元勰遲到,將牛車牽走,元勰入宮被迫飲毒酒而身亡。

    北魏的漢化適應了統治中原的需要,但漢化中將南朝士族腐化墮落的繁文縟節也全盤繼承了,失去了北方民族尚武精神,激化了鮮卑族內部矛盾,最終引發六鎮起義,政權覆亡。

    北魏之後,北齊的牛車使用最為廣泛,高階官員的牛車要飾以純金純銀,縣級以上官員的牛車也要以純銅裝飾。牛車的廣泛使用也影響了各個方面的社會風俗,北周隱居計程車人韋瓊在離世前特意囑咐兒子,要以“牛車載柩”,牛車帶來了喪葬習俗的更易。

    牛車出行圖。陝西禮泉唐代李震墓出土,隋唐典制中,牛車仍然作為等級的象徵出現,然而社會上更多地開始使用馬車

    進入隋唐以後,牛車仍在使用。唐玄宗時,楊貴妃姐妹爭相以金銀珠玉裝飾牛車,裝飾繁重、花費巨大,牛甚至不能牽引沉重的車輛。雖然直到盛唐時期仍有裝飾華美、標榜等級的牛車,但李唐王朝重視馬政,中國逐漸恢復尚武開拓的精神,代表地位的牛車逐漸隱退回田間,士林放蕩的魏晉風度、帝王將相的等級載具也隨之湮沒在中古歷史當中,只有千年無言的牛車陶俑和壁畫在訴說牛車曾經的輝煌。

    參考文獻:《史記·平準書》《漢書·外戚傳》《晉書·輿服志》《晉書·王導傳》《魏書·彭城王傳》《世說新語·汰侈》《世說新語·雅量》劉磐修《魏晉南北朝社會上層乘坐牛車風俗述論》高玉國《晉代牛車在社會生活中的作用與地位探析》袁延勝《從雲夢秦簡看秦國牛的用途》鄭巖《魏晉南北朝壁畫墓研究》魯迅《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譚燕鵬《田畝之外:中古時期牛的功用餘意探討》買發元《魏晉時期牛車形制研究》曾慶碩《漢畫中的牛車》張振剛《三國兩晉南北朝墓葬出土牛車俑群的初步研究》齊東方《中國古代喪葬中的晉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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