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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3150442808521

    初中時學過歐陽修的《賣油翁》一文,當時歸納的中心思想是:本文是北宋歐陽修所著的一則寫事明理的寓言故事,記述了陳堯諮射箭和賣油翁酌油的事,形象地說明了“熟能生巧”、“實踐出真知”、“人外有人”的道理。寓意是──所有技能都能透過長期反覆苦練而達至熟能生巧之境。

    陳康肅公堯諮善射,當世無雙 ,公亦以此自矜。嘗射於家圃,有賣油翁釋擔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見其發矢十中八九,但微頷之。康肅問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無他, 但手熟爾。”康肅忿然曰:”爾安敢輕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蘆置於地,以錢覆其口,徐以杓酌油瀝之,自錢孔入,而錢不溼。因曰:”我亦無他,唯手熟爾。”康肅笑而遣之。

    當時學此文的時候,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因為當時少不經事,沒有能夠進行總結,而立之年重讀《賣油翁》一文,細思恐極,恐的地方有三:

    一是可以看出宋人亡國之因。從歐陽修的態度上,宋人重文輕武可見一斑。作為北宋名臣的陳堯諮,“善射”、“當世無雙” ,在歐陽修文中,竟把陳“亦以此自矜”作為反面來羞辱,把作為“六藝”之一的“射”術貶低到灌油壺的水平,那種北宋文人“貶武”的風氣躍然紙上,當一個社會連賣油翁都對“善射”睨之和指手畫腳的時候,這個社會離靖康之亂就不太遠了。

    二是可以看出華人邏輯混亂。歐陽修和賣油翁一致認為,射箭“無他”,就是“手熟”,天啦嚕,我覺得中國古籍當中很多地方都能說明,為什麼中國沒有發展出現代科學。就這歸納能力,只靠“手熟”,一萬年也發展不出導彈來。有教射箭的老師,沒有教灌油壺的老師,即使沒有學過射箭,都知道射箭與灌油壺肯定在複雜性上是不能比的,以灌油壺的經驗去歸納射箭的經驗,豈不謬哉。關於陳堯諮射箭和賣油翁酌油的事,我認為,推不出“熟能生巧”、“實踐出真知”、“人外有人”的道理,更不可能所有技能都能透過長期反覆苦練而達至熟能生巧之境。

    三是陳堯諮為何而“笑”,課文裡說陳堯諮因為有所悟而笑,是自嘲的笑。天啦嚕,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解釋,我覺得,正確的故事應該是這樣的,陳堯諮聽了賣油翁的話,是釋然的笑和嘲笑,我靠,原來以為你是少林掃地僧,會連發三箭、後箭追前箭,沒有想到你就是一個賣油翁,還瞎白貨了半天,差點被你誆了,趕緊走,該去幹嘛幹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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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號代表時間,每個等號約等於5天)

    一年多後,拜讀網友精彩的評論,實在受益匪淺,大家對《賣油翁》的解讀比要我深入精準。歐陽老先生之所以運用春秋筆法對陳堯諮進行褒貶,透過網友的評論,才明白其中有歷史恩怨。歐陽老先生的春秋筆法之一,是降低射術的地位。射術是陳堯諮引以為傲的地方,歐陽老先生從貶低射術入手,來表達自己對陳堯諮的輕視。可是老先生用力過猛,以至於把射術降低到打醬油的層級,給讀者客觀上一種感覺,就好像隔壁老王看到林丹在奧運會上奪冠,憤然曰,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拿個大點的蒼蠅拍打蒼蠅嗎?這一點是《賣油翁》最黑的地方。後世課本中總結的幾點中心思想,感覺有些扯得太沒邊了。如果賣油翁在“爾安敢輕吾射”後,突然變身為少林掃地僧或北丐洪七公(為此處的押韻喝彩一聲),上到前來,信手連發三箭、後箭追前箭,箭箭中靶,那我承認,可以得出“天外有天”的中心思想。如果賣油翁在“爾安敢輕吾射”後,給陳堯諮說,你包銷我的油,我借用寶地練箭三個月,三個月後比比誰水平高,果然在三個月後在射箭上贏了陳堯諮,那我承認,可以得出“熟能生巧”、“實踐出真知”的中心思想。可是以文中賣油翁“以我酌油知之”的做法來看,歐陽老先生,您有點腹黑啊。在我看來,陳堯諮如果真有“當世無雙”的射箭水平,應該自矜。陳堯諮是富二代,兼文科狀元,兼武學奇才,這樣的人生不彪悍嗎,不值得吹一吹嗎。

    再說一說射術,射術在古代的地位,可比羽毛球在當代的地位高多了,頂級射手的技巧更不是一個“手熟”能獲得的。對射箭的技巧,在這裡,引用“冷兵器研究所”對明代最高弓箭典籍《武經射學正宗》的介紹:

    蒙古式射法雖然因為一些約定俗成的慣例被稱之為“蒙古式”。但這種射法在蒙古族群崛起之前就早已存在。先秦時代,根據中國古代典籍《儀禮》裡記載,“射禮”已經是後世的蒙古式射法。

    秦漢晉三朝,因為文章典籍及出土文物的缺失,已經無法分辨當時使用的是何種射法。從隋唐開始,因為隋唐壁畫的精美寫實,尤其是敦煌壁畫的留存,使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時候人們使用的拇指射法的一部分。進入宋代,因為《事林廣記》一書的留存,使現在的人們可以窺見最早的關於東亞拇指射法技術細節的文字描寫。明代中後期開始有大量描寫射箭技術的書籍出現,諸家作者為“分君父焦勞,驅逐夷狄”,紛紛研究並記載射箭要訣及秘法。

    其中最出名也最具學習價值的當屬高穎所撰寫的《武經射學正宗及指迷集》。這本書最大的特點就是非常多的技術細節描寫。如果用現代語言給這本書取一個副標題的話,那麼前半部分《射學正宗》最合適的應該是《射箭100天——從入門到精通》。後半部分的《指迷集》尤為罕見,高穎對當時比較流行的一些射學書籍一一進行點評,指出其可取及不足之處,辯惑解答,可以看成是高穎對明代末期射法的總結。

    高穎,上海嘉定人,生於明代中後期(可能出生於萬曆年間)。他於崇禎十年寫成《武經射學正宗》,以及《武經射學正宗指迷集》。在書中他用自己大半生對射箭技術的求索經歷和總結出的經驗,完成了一個從系統理論,練習步驟,每步驟技術細節,錯誤糾正的完整訓練體系。這也是中國目前發現的關於射箭的書中,唯一一個完整的訓練體系。

    《射學正宗》全書共分三卷,上卷內容為講述正確方法,中卷內容為批駁不正確方法,下卷專講射箭器具。《指迷集》全書分五卷,分別是對已有射書的評點總結。

    上卷中,高穎把射箭過程中最重要的要訣歸納為五個部分,分別是審,彀,勻,輕,注。需要注意的是,這五個部分並沒有嚴格的先後順序,有貫穿整個射箭過程的,如審。有描寫狀態的,如彀。有形容方法的,如勻,輕,注。

    審,是高穎射法裡貫穿始終的一個動作(或者稱之為部分)。意即射箭時必須從一開始就把注意力灌注到目標上而不能分心旁騖,審查標靶與自己的位置及所有影響射箭的因素。

    彀,描述的是拉滿的狀態,即箭簇已到弓把,沒法再拉。但如何拉滿的手段則又各有不同。拉滿弓的關鍵在於肩背發力,而非手臂用力,肩背發力則又以前肩(左肩)下沉為最重要前提,高穎書中描述最多的射箭要訣就是“前肩下捲”也即是沉肩。

    勻,這個字有兩層意思。第一描述的是即將接近彀狀態時最後一段背部加力,這個在現代射箭體系裡習以為常的技術在古代卻是不傳之秘。勻同時也是一種用力狀態,意指雙肩雙臂在任何時刻用力時應互相協調。

    輕,專門描寫撒放時技巧。意指撒放之時雙手沒有多餘的動作,在用力上齊收齊放,以應和古人關於撒放的總結——後手發矢前手不知。

    注,和審意思相同。高穎自言在最後專加一注字,只因張弓搭箭至最後,人氣力已竭,精神易散,所以專門強調在入彀之後,輕放之前,一定不能忘記審,所以專加一個注字以強調。

    這五字方法論,是高穎窮極一生探求射術之總結,全書幾乎所有篇章都無時不刻不在強調這五字。

    中卷裡主要介紹了高穎所認為的不正確的態度和方法。尤其是第一篇《辯惑門序》裡,詳細的描寫了高穎自己學射的曲折經歷,頗有自傳風。高穎從小就喜歡射箭,年輕時和鄉里豪傑一起練習射箭,更屢次外出遊學,向征戰後歸鄉將士、江南一帶著名射手求教。他尤其推崇曾經參加過北韓之役的錢世禎,然後“十年而射法成”。萬曆三十一年(1603年),高穎第一次參加武舉鄉試,“開弓破的,幾無虛矢”,所以已經有些“頗自謂有得”。

    這時一個影響高穎一生命運的人出現了。高穎在第一次參加鄉試之後,遇見了一個“江上人”。按書中描寫,此人射速很快,開弓迅發,中的也多,高穎見而喜學之。雖然練習的時候已經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但因為當時高穎對射箭技術還不是太明白,自己還是練了三年,結果導致“射病”入骨。高穎的“射病”具體到底是什麼很難確定,可能是長期不正確姿勢造成的肩背運動傷,以及太深刻難改的肌肉骨骼條件反射。而這種“射病”從此糾纏高穎一生。

    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高穎第一次前往北京“應試京師”(很可能是參加武科殿試)。這時高穎已經43歲,卻還是第一次接觸到明代軍旅射法真正的最高殿堂——九州九邊諸士。按照高穎書中描寫,在此之前高穎唯一接觸過的明代軍旅射手只有錢世禎,而這次在北京則見到了當時明代最精英的射手。高穎與其中最精英者交流射術,把中的者的優點,不中者的缺點,以及中的者的缺點,不中者的優點,用辯證的方法反覆論證揣摩,把明代射法可以說是連根摸熟。可以說以此為契機,高穎射法正式成型。

    可惜的是,因為高穎早年練習“江上人”射術,導致的“射病”已經日久深入。高穎從北京回來之後,雖然腦中射法技術已經成型,但因為自己“射病”太深,導致高穎完全放棄了自己原先的右手習慣,重新開始改用左手扣弦練習自己的射法心得。

    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高穎再次前往北京,在北京的射手群體裡引起轟動,“燕趙齊秦之士雲集而觀”。同時高穎自己覺察到自己從右手習慣改為左手習慣始終不盡如意。幸運的是,從北京回來以後,高穎發現自己因為三年沒有用右手,“射病”已大為好轉(可能是長時間不使用,使右手肩背的舊傷得以恢復),從而又改回右手習慣。於是他用了五年的時間,從最弱的弓開始練起,終於小有所成。

    高穎完成《武經射學正宗》這本書時已經六十六歲。終其一生,高穎因為種種因緣際會,並未練成他自己創造出的射法。他的後代也沒有人願意練習射箭。高穎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把自己畢生所學所究的射法,寫成了《武經射學正宗》,以期待後世有人能得其所傳。高穎先把自己的經歷,尤其是走入歪路的經歷專門寫了一篇序,用以說明方法正確的重要性。而如何選擇正確的方法,則是學射者態度決定的,這就是中卷的內容。

    中國清代以前的弓箭到底是什麼樣子,眾說紛紜。雖然種種圖畫文字流傳於世,包括眾多軍書中器械篇裡的介紹,但卻並沒有什麼細節的描寫。高穎《射學正宗》的下卷可以說是彌補了滿清入關之前,明代晚期弓箭器械描寫的空白。

    高穎書裡記錄了兩種弓,大稍弓和小梢弓。此兩種弓從名稱上可與《登壇必究》,《武備志》,《武備要略》裡所載弓相互印證。《登壇必究》所載開元弓小梢弓,《武備志》引用《登壇必究》所載並備註開元弓即為大稍弓,《武備要略》裡載有大稍弓。大稍弓與小梢弓的區別在其他書籍中並沒有文字描述,高穎書裡卻有大稍弓與小梢弓之註解。按高穎書所載,大稍弓小梢弓有兩點重大區別,第一弓肋,即弓臂,大稍弓弓臂巨大,小梢弓相對弓臂較小。按照登壇必究即武備志所載,大稍弓(開元弓)是邊軍所用,目的是為了破甲殺人,自然拉重更大,弓臂更粗壯。第二“違和”,大稍弓沒有“違和”,而小梢弓有“違和”。這個“違和”是什麼,目前並無定論。按照筆者猜測,“違和”可能就是弓稍反翹的弦接觸點,也即大稍弓還是傳統的非接觸弓,小梢弓可能已經是接觸弓。

    另外,高穎的書中還提及了幾個重要概念。

    其一,弓檔高度。上弦後弓弦離弓把最近的距離,同一把弓如果弓檔越小,則弓弦越長,反之則弓弦越短。大弓(此處的大弓小弓並不是大稍弓小梢弓)為七寸,小弓則為六寸五分,還有喜歡用更短弦的“江北人”喜歡用八寸的弓檔。

    其二,箭長。邊軍戰箭長二尺七寸五分,官制箭二尺六寸五分。如果是要根據個人身體特徵訂製自己的箭,箭長度的確定方法為,左手左臂向左伸直攤開,從左腋窩處開始直至左手中指頂端為止,這個長度再加二寸五分,即使此人最合適之箭長。(需要注意的是,各種不同的射法和弓,對箭長要求各不相同,高穎所載箭長測量方法只適用於高穎自己的射法)

    其三,箭重。弓拉重每十斤則箭重一錢二分。最低配比是三十斤弓,三錢六分箭重,拉重再低則不適用此規則。

    其四,扳指。扳指有荷新式,一盞燈式,高穎自己還自創了一種從荷新式改造而來的扳指。

    其五,竹箭木箭的威力。高穎記載錢世禎曾做過實驗,同一個人使用同一把弓射盔甲,竹箭穿深遠遠超過木箭。

    滿清入關後,隨著騎射的推廣和武舉考試的制度化規範化,依靠弓馬嫻熟也一樣可以登科取仕。這驅使著大批華人練習射術以期加官進爵,報效朝廷。

    因此,高穎的訓練體系在清代時期部分儲存。但隨著第二次鴉片戰爭中八里橋之戰的慘敗,在中國延續了數千年的弓箭器具及拇指射法很快被清王朝軍隊徹底拋棄。拇指射法僅僅留存在民間武術及街頭雜耍賣藝之中。

    高穎的訓練體系在中國自然也沒有沒有完整的流傳下來。但不知道因為什麼樣的因緣,這套體系卻在日本得到了完整的儲存。根據全日本弓道聯盟前會長小沼英昭先生所言,日本弓術深受高穎影響。小沼會長自己也為了完全瞭解這本書的含義而苦學漢語。筆者在2010年前第一次接觸日本弓道時,就曾向日置流雪荷派三河系一位練習古流射術的老先生請教,老先生也不諱言地說,對於他們流派,《武經射學正宗》是必讀必究之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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