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趨勢比最初的弗林效應更難解釋,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它是最近才出現的。一種可能是,教育水平比以前有所下降,或者至少不再以同樣的技能為目標。例如,一些智商測試用來評估人們的心算能力。但正如奧斯陸大學(University of Oslo)的奧勒·羅格伯格(Ole Rogeberg)向我指出的那樣,學生可能更習慣於使用計算器。
但為什麼不在基礎教育中教授這些技能呢?現就職於利茲大學商學院(Leeds University Business School)的萬迪·布魯因·德·布魯因(Wandi Bruine de Bruin)和同事們已經證明,比如,可以在高中生的歷史課中加入對決策錯誤的討論。這不僅提高了學生在隨後的理性測試中的表現,也促進了他們對歷史事實的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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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按:
有研究表明,倫敦計程車司機大腦的海馬體相較一般人更大,畢竟,前者需要透過大腦記住倫敦複雜的城市佈局和二十多萬條街道。所以,在GPS還未普及之前,老司機不愧是老司機……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2677577/)
如今,我們的日常行為(比如計算和認路)越來越依賴手機、電腦等外掛裝置,所以腦內負責記憶和空間想象的區域並未被有效啟用。從個體到普遍群體,這些行為無疑改變或重新塑造了我們的思維。當然,文中的弗林效應針對的只是智商停滯的研究,但人類智慧的演化實則錯綜複雜,“智商停滯說”究竟是盲人摸象還是一斑全豹,還有待未來的全面評估。
SinneGasSkyphone - Fabula
你也許沒有發現,但我們活在人類智力的巔峰時代。
自從100多年前智力測試首次問世以來,我們的智商一直在穩步上升。與1919年出生的人相比,哪怕是今天的普通人也會被視作天才。這種現象被稱為弗林效應(Flynn effect)。
但我們能夠享受的好日子不多了。最新的證據表明,這一趨勢現在可能正在放緩,甚至有可能正在倒退,意味著我們已經越過了人類的智力巔峰。
我們真的已經達到智力極限了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隨之而來的衰退對人類的未來又意味著什麼呢?
讓我們從300多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開始直立行走的那一刻開始,回溯人類智慧的古老起源——頭骨化石的掃描結果顯示,最早的兩足類人猿,南方古猿(Australopithecus)的大腦體積大約有400立方厘米,只是現代人類大腦的三分之一。
增大腦容量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的。現代人的大腦消耗了身體20%的能量,所以我們更大的大腦一定提供了一些重要的好處,來彌補這些額外消耗的卡路里。
遠古人類的壁畫展示出了一種驚人的智慧。© Getty Images
有許多潛在的原因導致了大腦體積的增長。有主流理論認為,這是對群體生活中日益增長的認知需求的迴應。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3385680/)
從南方古猿開始,人類的祖先開始聚整合越來越大的群體。也許,一開始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 畢竟地面上的捕食者遠比樹上多。同時,這種生活方式還允許個人共享資源,降低變化多端的生活環境所帶來的危險,並且還能夠共同撫養幼崽。
對於今天的人類來說,缺乏社交只會導致尷尬;但對我們的祖先來說,這是生死攸關的事。
但正如我們中的許多人從自己的社交生活中所瞭解到的那樣,和別人住在一起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你需要了解每個人的性格、他們的喜好,以及能否跟他們聊八卦。如果你參加的是集體行動,比如打獵,你需要了解每個成員在做什麼,並協調自己的行為。對於今天的人類來說,缺乏社交會導致尷尬;對我們的祖先來說,這是生死攸關的事。
除了迎接這些迫在眉睫的挑戰外,更大的社群還意味著成員可以分享想法,並以彼此的發明為基礎,從而產生新的技術和文化創新,比如可以提高狩獵效率的工具。為了實現這一點,你需要具備觀察和學習的智慧,這為更強的腦力提供了另一推動力。
大約在40萬年前,海德堡人(Homo heidelbergensis)的大腦體積達到了1200立方厘米左右,只比現代人類的1300立方厘米略小一點。當我們的祖先在7萬年前離開非洲時,他們已經足夠聰明,能夠適應地球上幾乎每個角落的生活。那些令人驚歎的壁畫表明,他們完全有能力思考宏大深邃問題,也許包括他們自己的起源。
20世紀20年代人們的智商得分比現在要低。© Getty Images
很少有專家會認為,這種近期的智商變化是基因演化的產物,因為時間尺度太短了。
畢竟在100年前,科學家才首次發明了“智商”來衡量一個人的智力潛能。他們的成功有賴於“許多認知能力是相關聯”的事實。比如,你的空間推理能力或模式識別能力與你的數學、語言能力有關。因此,智商被認為反映了“一般智力”,即一種潛在的腦力。
智商被認為反映了“一般智力”,即一種潛在的腦力。
儘管智商測試經常受到批評,但大量研究表明,這個分數多少有些道理,可以作為衡量你完成許多工的指標。IQ尤其擅長預測學術成就(考慮到其最初的定位就是用於學校的,這並不奇怪),IQ還能預測你在工作場所學習新技能的速度。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IQ雖然不是一個完美的衡量標準,還有許多因素也會影響你的成功。但總的來說,它確實顯示出人們學習和處理複雜資訊能力的顯著差異。
智商的提高似乎始於20世紀初,但心理學家只是在最近才開始注意到這一現象。這是因為智商分數是“標準化的”。這意味著人們參加測試後,他們的原始分數會被轉換,以確保人群的中位數始終保持在100。這讓你可以比較參加不同形式智商測試的人。但除非你檢視資料來源,否則你不會注意到幾代人之間的差異。
當學者詹姆斯·弗林(James Flynn)研究過去一個世紀的分數時,他發現了一個穩定的增長趨勢:每十年提高3分左右。如今,智商的增幅在一些國家已經累計到了30分。
雖然弗林效應的成因仍有爭議,但一定是多種環境因素造成的,而不是基因的轉變。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abs/pii/S0191886916310984#bb0295)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abs/pii/S0160289613000512)
在過去的一個多世紀裡,我們的身高變高了,但這並不是因為基因改變了。© Getty Images
也許最好的對比是我們身高的變化。例如,我們今天的平均身高比19世紀高了11釐米(約5英寸)。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的基因發生了變化,而是我們整體的健康狀況變好了。
事實上,某些相同的因素可能是這兩種轉變的基礎。例如,醫療水平的提高減少了兒童疾病感染率,和更有營養的膳食搭配,都應該有助於我們的身體長高和大腦變得更聰明。
有人提出,智商的提高也可能是由於汽油中鉛的減少,過去汽油中的鉛可能阻礙了認知能力的發展。我們的燃料越環保,我們就越聰明。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abs/pii/S0013935114001066)
無論弗林效應的原因是什麼,我們可能已經到達了這個時代的終點,智商的增長停滯了。
但這不可能是全部的因素,因為我們的社會在知識環境上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現在我們從小就訓練抽象思維和推理能力。例如,在教育中,大多數孩子都要學習如何以抽象的類別進行思考(例如,某動物是哺乳動物還是爬行動物)。我們也靠越來越抽象的思維來應對現代科技。即使是在電腦上完成最簡單的任務,你也必須先識別各種符號,才能進行操作。我們在成長中,長期沉浸在這種思維裡,所以也就讓每個人都能培養出了在智商測試中表現良好所需的技能。
無論弗林效應的原因是什麼,我們似乎都已經到達了這個時代的終點,智商的增長停滯了,甚至還在倒退。以芬蘭、挪威和丹麥為例,轉折點似乎發生在90年代中期,之後平均智商每年下降0.2分左右。這相當於代際之間相差7分。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abs/pii/S0160289617302787#s0030)
我們即將看到智商的全面下降嗎?© Getty Images
這種趨勢比最初的弗林效應更難解釋,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它是最近才出現的。一種可能是,教育水平比以前有所下降,或者至少不再以同樣的技能為目標。例如,一些智商測試用來評估人們的心算能力。但正如奧斯陸大學(University of Oslo)的奧勒·羅格伯格(Ole Rogeberg)向我指出的那樣,學生可能更習慣於使用計算器。
(www.pnas.org/content/115/26/6674?fbclid=IwAR1k91c33h_3OhaGpE8FcBDaszywXAZUfTU9HKgpTrtVjw3BVbANrBxvCw4)
目前看來,我們的文化可以以一種神秘的方式塑造我們的思維,這一點似乎很清楚。
科學家們還在繼續研究這些趨勢背後的原因,但值得探討的是,智商的這些變化對整個社會到底意味著什麼。弗林效應中智商的提升給我們帶來了我們想要的好處了嗎?如果沒有,為什麼?
最近,《智力雜誌》(Journal of Intelligence)的一期特刊提出了這一具體問題,康奈爾大學(Cornell University)的心理學家羅伯特·斯特恩伯格(Robert Sternberg)在隨刊社論中寫道:
比起20世紀初,人們可能更善於擺弄複雜的手機和其他技術創新。但就我們這個社會的行為而言,你覺得這智商提高的這30分對我們有用嗎?2016年的美國總統大選可能和歷屆大選一樣幼稚...... 此外,更高的智商並沒有帶來解決世界或國家任何一個重大問題的辦法,比如貧富差距愈來愈大、氣候變化、汙染、暴力、鴉片類藥物中毒死亡等等。
斯特恩伯格可能有點兒過於悲觀了。比如說,醫學取得的進步令嬰兒的死亡率大大降低。雖然極端貧困問題離徹底解決還有很遠,但在全球範圍內已經有所減輕。更不用提,說科學技術進步帶來的巨大好處,當然,這些一切都有賴於智慧的勞動力。
不過,他並不是唯一一個質疑弗林效應是否真的代表了智商提高的人。詹姆斯·弗林自己也認為,它可能只限於一些特定的推理能力。就像不同的體育鍛煉會鍛鍊不同的肌肉,而不會增加整體的“體質”一樣,我們一直在鍛鍊某些型別的抽象思維,但這並不一定能改善所有的認知技能。而一些其他的、不那麼好培養的能力,可能是未來改善世界的關鍵。
創意可不僅僅意味著藝術表達。© Getty Images
智力當然應該幫助我們更有創造力,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智商的提高,個人創造性思維的一些衡量標準並沒有在上升。無論造成弗林效應的原因是什麼,它並沒有鼓勵了我們以全新的和獨創的方式進行思考。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6480761/)
你可能會認為,你越聰明,你就越有理智,但事實並非如此簡單。
然後還有關於理智的問題——透過權衡證據和剔除不相關資訊,你能否做出最佳決策。
你可能會認為,你越聰明,你就越理智,但事實並非如此簡單。雖然智商與算術等技能相關,而算術是理解機率和權衡風險的關鍵,但理性決策的許多要素仍然不能用智力來衡量解釋。
(mitpress.mit.edu/books/rationality-quotient)
考慮一下關於我們認知偏見的大量文獻。例如,一些聲稱“95%非脂肪”的產品聽起來比“5%脂肪”更健康。這種現象被稱為框架偏誤(framing bias)。所以現在很明顯,高智商並不能幫助你避免這種偏誤。這意味著即使是最聰明的人也會被誤導性的資訊所左右。
高智商的人也同樣容易受到確認偏誤的影響。我們傾向於只考慮支援我們已有觀點的資訊,而忽略可能與我們觀點相悖的事實。當我們開始談論政治等事情時,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高智商也無法保護你免受沉沒成本偏誤(sunk cost bias)的影響。這種偏誤傾向於將更多資源投入一個失敗的專案,即使及時止損會更好。這在任何企業中都是一個嚴重的問題。(眾所周知,正是這種偏見導致英國和法國政府繼續資助協和式飛機,儘管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這將是一場商業災難。)
高智商的人也不太擅長“時間貼現”測試(temporal discounting:指個人對事件的價值預估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下降的心理現象。——譯者注)。這要求你為了更大的長期利益而放棄短期收益。如果你想確保未來過得舒適,這是至關重要的。
除了對這些偏誤的反抗,還有更普遍的批判性思維技能,比如挑戰你的假設,識別遺漏的資訊,以及在得出結論之前尋找對事件的其它解釋的能力。這些對良好的思維是至關重要的,但它們與智商並沒有很強的關聯,也不一定與高等教育相關。美國的一項研究發現,許多人在攻讀學位期間,批判性思維幾乎沒有改善。
(www.press.uchicago.edu/ucp/books/book/chicago/A/bo10327226.html)
鑑於這些鬆散的關聯性,智商的上升並沒有給我們帶來奇蹟一般的正確決策,也就說得通了。
正如我在關於這個主題的書中解釋的那樣,缺乏理性和批判性思維可以解釋為什麼金融詐騙仍然常常出現,以及為什麼數百萬人花錢買江湖郎中的藥,或者冒不必要的健康風險。
對我們的社會來說,它可能導致醫療錯誤和司法不公。它甚至可能導致墨西哥灣漏油事件和全球金融危機等災難。它還助長了假新聞的傳播,以及在氣候變化等問題上的巨大政治分化,讓我們無法在為時已晚之前找到一致的解決方案。
如果我們不接受批判性思維,如何避免像墨西哥灣漏油事件這樣的災難再次發生?© Getty Images
考慮到迄今為止人類歷史的發展,我們可以看到我們的大腦是如何不斷適應日益複雜的社會的。現代生活雖然允許我們進行更抽象的思考,但似乎並沒有糾正我們的非理性傾向。我們曾經認為,聰明的人在他們的一生中會自然而然地做出好的決策,但現在我們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展望未來,“反向弗林效應”和智商的潛在下降理應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用腦方式。防止智商進一步下降,無疑應該是未來的首要任務。但我們也可以做出更有針對性的努力,來提高那些與高智商不相關的必要技能。
我們現在知道,這種思維方式是可以學習的。但它需要經過深思熟慮和仔細的指導。例如,一項關於醫生診斷的研究表明,如果醫生在學習如何更多地反思自己的思維後,常見的認知錯誤是可以避免的。這可以拯救無數的生命。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2452301117300081)
但為什麼不在基礎教育中教授這些技能呢?現就職於利茲大學商學院(Leeds University Business School)的萬迪·布魯因·德·布魯因(Wandi Bruine de Bruin)和同事們已經證明,比如,可以在高中生的歷史課中加入對決策錯誤的討論。這不僅提高了學生在隨後的理性測試中的表現,也促進了他們對歷史事實的學習。
如果我們像重視其他認知能力一樣,對待理性和批判性思維,那麼以上說到的這些成功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例子。
理想情況下,我們可能會開始看到理性,甚至是智慧,與弗林效應同步上升。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智商分數的暫時性突變不一定代表著一個黃金時代的結束,而是它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