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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講白蓉對現代文學的評價,首先要看書裡白蓉對所謂的“現代文學”有過什麼樣的說法。
“文學形象的塑造過程有一個最高狀態,在那種狀態下,小說中的人物在文學家的思想中擁有了生命,文學家無法控制這些人物,甚至無法預測他們下一步的行為,只是好奇地跟著他們,像偷窺狂一般觀察他們生活中最細微的部分,記錄下來,就成為了經典。……但現在的這些文學人已經失去了這種創造力,他們思想中所產生的都是一些支離破碎的殘片和怪胎,其短暫的生命表現為無理性的晦澀的痙攣,他們把這些碎片掃起來裝到袋子裡,貼上後現代啦解構主義啦象徵主義啦非理性啦這類標籤賣出去。……而那些經典文學家,他們在思想中能催生成百上千個這樣的形象,形成一幅時代的畫卷,這可是超人才能做到的事。”事實上我翻遍了有關白蓉的那一段,也沒有找到“現代文學”四個字,所以白蓉所表達的這個觀點,實際上可能是包含了小說創作的任何一個歷史時期的。
換句話說,這是作者提給自己的一個問題,大劉寫劇情很強,寫人物稍弱,所以他可能很糾結到底是該寫劇情還是寫人物,或者,他非常的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寫人物很出色的作家,甚至不惜把能寫成多個經典角色的作家稱之為“超人”。
這並不是一個新鮮的命題,事實上不管是古今中外,小說創作都“似乎”面臨著一個糾結的問題,是寫事,還是寫人?
個人覺得,小說就是寫人的,文學以創造精彩的人物形象為最高水平,寫事,其實也是為寫人服務的,能把角色寫活了的小說,才能被稱之為經典。
比較諷刺的是大劉在書裡很明確地寫了這些,三體卻沒有做到,使這部皇皇鉅著顯得有點失色的,正是三體中有關人物形象的塑造,單調、扁片化的人物形象,是本書惟一可稱之為遺憾的缺點。
由此,我們可以來分析一下從文學創作的角度上來說,三體的人物形象為什麼是失敗的。
從人物角色的鮮明和個性十足來說,三體甚至遠不如漫威,甚至連日本漫畫都比不上。
我知道,此話一出,很多三體粉兒會立刻炸毛,但請不要著急,聽我慢慢道來,你可以自己進行對比。
當我們說起金庸群俠的時候,一個個鮮活的形象,一個個熟悉名字,彷彿一張張活生生的面孔就在眼前,這就是大劉所謂的超人。
可反觀三體,作為一個火到如此地步的作品,卻極少有人宣揚喜歡某個角色,討厭某個角色,這不是很奇怪嗎?
人們大多數都是在談劇情的,三體的劇情是真的很獨特,很好,或許是大劉把太多的精力拿來關注劇情了,反而造成人物在書裡,沒那麼突出。
造成這一情況的關鍵原因是什麼呢?
第一,人物要有立場。
比如同樣的面對充軍的時候被迫害,林沖和武松就完全是兩個性格,兩個結局。
用一個形象的比喻來說明人物的立場,就是面對一個飛來的拳頭,勇敢的人選擇反擊,懦弱的人抱頭躲避。
在情節之中人物的選擇不同,故事的走向就會隨之改變。
但三體裡的人物,又有幾個是有立場有選擇的呢?汪淼,被三體人開場就戲弄了,葉文傑,面對命運的磨難,雖然不能說逆來順受,最多也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地犯倔,惟一的一下報復他人也是偷偷摸摸的,雲天明,命運安排給他的悲劇,他從來無力改變,他的出場就是為了階梯計劃量身訂做的角色,得癌症,被家人拋棄,自閉,被程心送進計劃之中,一切的一切都是準備好的,他從頭到尾只是跟著劇情走,這個角色創造出來就是為了最後講那三個故事,然後,就再也沒有什麼用處了,程心面對人類的末日劫難,既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只是一路看風景的角色。這些,都是讀者所不喜歡的人,智子就更不用說了,她就是一個傳話筒,一個三體人的吊線木偶而已,而一些次要角色,比如楊冬,知道物理學沒前途了,那我就一賭氣,死了吧。比如逃亡艦隊的眾生,一看打不過外星人,那就跑唄。伊文思,一開始是有亮點的,他至少為了環境保護抗爭過,後來也是被劇情打敗了,既然保護不了環境,我就造吧,可勁兒地毀吧,既然你們不讓我好,我特麼也不讓你們好。
而有些立場的,性格就會顯得鮮明許多,比如大史,做事有自己的風格,有獨特的性格,這是全書惟一的一個比較有特點的人物。
或許有人會說章北海,一個有思想有行動能力又聰明果斷的人,但我還是覺得很不喜歡他,首先身為軍人,他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逃兵,面對人類的命運他甚至連一絲絲反抗的想法都沒有過,自從知道三體人要來,他就打定了主意要逃跑,並且堅定不移地執行下去,從根本上來說,這也是一個沒有立場不會反抗的懦弱的傢伙。
外星人入侵地球,地球被滅,就是這麼一個大趨勢,劇中人幾乎全部都是在配合這個劇情演出,沒有人有過激烈的掙扎,甚至沒有人有過精彩的舉動,三體裡的眾生相就是不斷地犯錯,愚蠢而低階地自我折騰,沒有亮點,沒有閃光點,沒有值得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行為。
或許有人說,你忘了還有一個重要的人物羅輯呢,故事的男主角,他總該是有立場有選擇的吧,畢竟一次次的拯救地球呢。
那是從劇情中來看,從小說創作的角度分析,羅輯也是一個隨著劇情走的人,他的所有決定幾乎都不是自己做出的,而是劇情需要他去做的,一開始被選為面壁人,他是被動的,被三體人盯上,也不是他的選擇,而是葉文傑半遮半露地告訴他了一個引子,把他帶到這條路上的,正式開始面壁人的工作,是國際組織綁架了他妻兒之後被迫做出的選擇, 後來成為執劍人,也是被一路逼上去的,他從來沒有主動想要承擔過自己的責任,地球毀滅不毀滅,太陽系如何,對他根本是無所謂的事情,劇情發展到最後,被安排跑去守墓地,看著地球毀滅還一臉欣賞的模樣,這樣的救世主,有點令人無語,不為地球默哀,至少也為了自己獨自對著牆那五十年發呆的歲月難過一下唄?
由此可見,三體並不是以塑造人物為主的小說,所有人物的出場都是為劇情服務的。
情節強,人物弱,正是因為情節太好,很多人物的性格必須妥協,為劇情服務,造成三體裡大部分角色是沒有什麼立場的“過場人物”,他們出場的目的就是為了劇情服務,等劇情不需要了,也就默默消失了。
不信,你可以回憶一下,你記得汪淼的結局嗎?記得大史的結局嗎?記得斯坦頓上校的結局嗎?記得希恩斯的結局嗎?記得常偉思的結局嗎?還記得藍色空間號和萬有引力號的結局嗎?事實上,大部分劇中人都是默默消失了,這些人都是出現,為劇情服務,然後默默地退出了故事的,他們連被人記住的特點都沒有。
第二,人物不能扁平化,要立體,要有潛在性格的另外一面。
回想一下那些令你印象深刻的小說人物吧,只要是稱得上經典的,大都有比較立體的形象,有內外兩方面的表現,比如張飛粗魯,卻有智謀的一面,關羽俠義,卻有自負的缺點,宋江豪邁,私下裡有自己的小算盤,林沖表面英雄,實際上市儈可憐,貝吉塔兇狠好勝,最後臨死前面對兒子的一抱,充滿了父愛的慈祥,漢尼拔變態嗜血,卻又聰明絕頂。
人物的外向表現,和內在性格的對比,是立體人物性格的關鍵手法。
金庸筆下的那些角色就更不用說了,每一個人幾乎都能找到另外一面。
三體人物卻不是如此,三體裡的人物性格基本上就是一張紙,標籤化嚴重得厲害,一個人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葉文傑生在抗爭上,死在抗爭上,章北海出場就是剛直,一直剛直到最後,羅輯出場就是個不負責任上了床就想跑的花花公子,一直到最後也還是那個性格,老婆兒子沒了就沒了,也沒見他有多思念,更沒有去找。雲天明出場就是個屌絲,一直屌絲到最後,艾AA是個有能力的花痴,到最後也沒任何改變,程心則是將聖母婊堅持到底。
其他次要人物就不再一一列舉了,總之人物性格基本上就是他的標籤,你很難找到他們內心的東西,這會使讀者根本無法把角色真實化,無法感覺他們是一個活生生的身邊的人,看不到他們內心的另一邊。
章北海就真的那麼硬剛,從來沒有軟弱無力的時候嗎?葉文傑如果有溫情復甦的一面呢?程心除了善良就不能有點別的特點嗎?艾AA就只能一直到最後都是個傻大丫頭嗎?
對比來想想同樣是群像型別的作品,水滸108個人,個個不同,紅樓夢連每個丫鬟都寫得栩栩如生,金庸大師更不用說,經典角色創造了無數,三國,西遊,封神榜……
再看看日本,隨便一本漫畫裡的角色眾生相,每一個角色無論主角配角,都個個鮮明,特徵十足,我說三體在這一方面不如一本漫畫,真的一點都不冤枉它吧。
由此,我們就可以引申出小說人物創作的第三個層面:成長!
去百度一下小說的概念:小說,以刻畫人物形象為中心,透過完整的故事情節和環境描寫來反映社會生活的文學體裁。
人物該怎麼刻畫呢?成長,是最關鍵的一點。
小說人物是需要成長的,孫悟空出場的時候就是個野猴,透過一路的成長,成為鬥戰勝佛了。漩渦鳴人出場的時候是個野孩子,後來成為火影了。楊過從叛逆少年變成神鵰大俠了,郭靖從憨厚的傢伙變成高手前輩了,黃蓉從機靈鬼丫頭變成郭夫人了,此類小說裡的例子不勝列舉。
這是現實生活的寫照,每一個人都在被身邊的環境和生活所改造著,不斷地改變著自己的模樣,小說人物也要有所改變,有所成長,雖然未必一定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但總不能出場如何,結尾還是那樣。
這個我們前面已經提到過了,三體人物幾乎沒有成長的,每一個人從出場開始就定下了一個標籤,到結尾退出劇情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在此我可以列個名單給你,你來找找下列哪個人物經歷過自己的人生之後,有所成長變化的?
王淼、史強、 常偉思、楊冬、丁儀、申玉菲、魏成、潘寒、葉文潔、沙瑞山、楊衛寧、伊文思、張援朝、苗福全、薩伊、佛裡德里克.泰勒、雷迪亞茲、比爾.希恩斯、杉山惠子、莊顏、東方延緒、雲天明……
看過之後是不是發現,他們跟我說的一樣,出場什麼樣,退場就什麼樣,小說人物像打醬油路過似的,沒有在經歷過故事之後有所成長,甚至變化都很少,就像一張張面具,一個個殭屍,機械地服從著情節的安排,既沒有自己的立場也沒有個人的選擇,不過就是劇情的承載者,而不是參與者。
這裡的每個人都嚴重的標籤化,幾乎找不到他們性格的另外一面,作為小說來講,三體可以說是人物臉譜化的典型,我並不是說大劉沒有寫出經典人物的能力,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作家,不缺文筆,更不缺經驗,這可能是由於個人創作小說的習慣造成的,大劉更傾向於劇情的思考,所以人物方面可能就稍微差一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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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個好問題,一個無法三言兩語說明白的問題。
《三體》中羅輯的真愛是莊顏,莊顏完全就是他的夢中情人。因為羅輯真的用心創造過一個夢中情人,那是他曾經的女友白蓉向他要求的一個生日禮物:寫一篇不少於5萬字的小說,裡面要有一個他所能想象出來的最完美的女性。
羅輯按照要求做了,結果這個人物“活”了,羅輯不可遏止地愛上了她。
一般來說,這樣的人物是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中的。看書看到這裡,我都不知道大劉花那麼多頁來寫羅輯的創作心路是什麼意思。誰知道最後居然真有這麼一個人物出現呢?原來這段是漫長的鋪墊。
在莊顏出現以前,我覺得羅輯的這個夢是絕對實現不了的。給他出點子創造這個人物的白蓉反而是他的良配,因為透過這種方式,她讓羅輯明白了自己的愛,也讓羅輯明白了她。倆人本來就差不多要談婚論嫁了,結果用這種方式達到真正的瞭解之後,反而分手了,這真是一件很有意味的事。
來看看白蓉的觀點:
“文學形象的塑造過程有一個最高狀態,在那種狀態下,小說中的人物在文學家的思想中擁有了生命,文學家無法控制這些人物,甚至無法預測他們下一步的行為,只是好奇地跟著他們,像偷窺狂一般觀察他們生活中最細微的部分,記錄下來,就成為了經典。……但現在的這些文學人已經失去了這種創造力,他們思想中所產生的都是一些支離破碎的殘片和怪胎,其短暫的生命表現為無理性的晦澀的痙攣,他們把這些碎片掃起來裝到袋子裡,貼上後現代啦解構主義啦象徵主義啦非理性啦這類標籤賣出去。……而那些經典文學家,他們在思想中能催生成百上千個這樣的形象,形成一幅時代的畫卷,這可是超人才能做到的事。”我個人非常同意這個觀點:經典文學形象都是“活”的,“活”就“活”在人物具有自己的“生命”和“性格”,甚至還有文學作品中不曾寫出來的“經歷”(因為有經歷才可能形成特定的性格)。就連塑造這些人物的作家本人,都不能左右這些人物的命運。在大作家筆下,他的人物做什麼不做什麼,都是他所不能控制的,他只是“記錄”他腦子裡看到的人物行為而已。因為人物的性格一經塑成,做什麼不做什麼都由人物內在性格所驅動,不是作家想怎麼寫就怎麼寫的。他只能寫最符合這個人物內在邏輯的情節和故事,否則讀者就會覺得不真實。而現在的寫手之所以做不到這一點,恰恰因為他們的思維裡是先有故事再有人物,是人物按照他編的故事在演,而不是他忠實“記錄”人物該有的行為,自然讀起來就不會有經典文學作品的真實感了。
如果是做紀錄片的朋友,特別是那種強調“真實記錄,不干涉拍攝物件”的紀錄片創作,應該很能理解這種觀點。有時你設定的主題是這樣的,但是拍著拍著發現人物的真實狀況並非如此,甚至和你想象的相反。這時大部分人會為了省事,強行按照自己的設想去剪輯成片,只有少數良心創作者,會選擇忠實記錄。
追求“真實”往往都伴隨著痛苦。所以,按照白蓉的觀點所進行的文學創作,一定是非常痛苦的。首先,你要“無中生有”地設想人物,而且要想得非常細緻,如白蓉所言,從他出生以後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瞬間,你都彷彿無時無刻在旁觀,這樣你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以及他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人。其次,你動手寫他的故事了,由於你對他的每個細微之處都很瞭解,所以在你的筆下他就只有這一種表現,而不可能是其他的,這樣寫著寫著你就或者就會有一種挫敗感——你是作者,但你竟然駕馭不了你筆下的人物。當他“活”了以後,你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自己的路,而不是你原本設計的路!
當然,換個角度看,痛苦和快樂是雙生子。當人物“活”了以後,寫作反而會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作者不用費心設計故事和情節了,如果筆下的人物熟稔得像自己的多年好友,你真的只是“記錄”而已,反而省心。
但如何才能讓一個想象中的人物成為自己熟稔的好友呢?自然,是要花大量的時間沉入想象和創作的過程,用大量的想象堆積出完整的人物形象。這種想象越多、越久、越細緻,創作出來的人物自然越真實,副作用就是——如果創作者自己定力不強,可能自己都會弄暈,分不清真假。
羅輯創作“莊顏”的過程正是如此,所以最後他不可自拔地愛上了自己想象出來的這個女孩,他跑去看心理醫生也是因為他意識到了這一點。而教會他這樣創作的白蓉,顯然自己就是“過來人”,所以當她發現羅輯的思想創作已經完成的時候,她就離開了。
心理醫生告訴羅輯,很多人都會這樣,在現實中找一個模板,去塑造自己的夢中情人。最終他們會發現,真實的“模板”和自己設想的夢中情人是有差異的,能適應這種差異就可以在一起,不能適應就分開。而羅輯和大多數人的不同是,他不需要模板。——意思就是,羅輯擁有極高的文學天賦,他不需要在現實中找一個“原型”,就可以憑空想象出一個完整的活生生的人物。現在的問題是,羅輯愛上了這個人物,這個問題就一點都不嚴重了,因為這是大多數人都有的問題:無法在現實中找到完美的夢中情人。
(寫到這裡,忽然想到我本來可以用這個理由回答昨天的那個問題的:《<三體>中羅輯喜歡楊冬嗎,莊顏是不是羅輯按著楊冬想象出來的?》——答案是否定的,心理醫生已經明確說了,羅輯創造這個人物,並不需要模板。所以,莊顏不是羅輯按著楊冬或者別的什麼人想象出來的。)
心理醫生說羅輯很幸運,因為“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能愛就很幸運了”。“這就是羅輯最投入的一次愛情經歷,而這種愛一個男人一生只有一次的。”而我們知道羅輯的幸運不止於此,因為本來已經打算一邊陪伴著真實世界的女性,一邊在心裡永遠留一方僻靜疆土給自己最愛的“她”的羅輯,居然因為當了面壁者,在真實世界中找到了和自己想象中的“她”一模一樣的莊顏。
1.真正的文學創作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人物必須是“活”的,是人物引領故事,不是故事引領人物;
2.能夠創作出“活”的人物形象的文學大師,必然是對筆下的人物付出了極大心血和感情的。所創造的人物之所以那麼鮮活,容易讓人投入感情,是因為作家自己先投入了感情;
3.能夠投入極大感情,真切地感受到“愛”,就是幸運的,因為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沒有過這種感受。就這種感受本身而言,其物件是存在於真實世界還是虛構出來的,並無分別。——這裡其實又可以延伸到現實世界和心理世界哪個更真實的問題,有點哲學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