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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古代小說有兩個系統,即文言小說系統和白話小說系統。魏晉南北朝時期,只是文言小說。這時的小說可以統稱之為筆記體小說,採用文言,篇幅短小,記敘社會上流傳的奇異故事,人物的逸聞軼事或其隻言片語。在故事情節的敘述、人物性格的描寫等方面都已初具規模。作品的數量也已相當可觀。但就作者的主觀意圖而言,還只是當成真實的事情來寫,而缺少藝術的虛構。它們還不是中國小說的成熟形態。中國文言小說成熟的形態是唐傳奇,白話小說成熟的形態是宋元話本。

    《世說新語》的編撰 世說新語與名士風流 世說新語的文學成就

    《世說新語》又稱《世說》、《世說新書》,卷帙門類亦有不同。今存最早刊本為宋紹興八年董弅所刻三卷本,共36門。其上卷為“德行”、“言語”、 “政事”、“文學”四門,這正是孔門四科(見《論語·先進》),說明此書的思想傾向有崇儒的一面。但綜觀全書多有談玄論佛以及蔑視禮教的內容,其思想傾向並不那麼單純。

    《世說新語》的編撰者劉義慶(403~444)是宋武帝劉裕的侄子,襲封臨川王,官至尚書左僕射、中書令。他尊崇儒學,晚年好佛,“為性簡素,寡嗜慾,愛好文義。……招集文學之士,近遠必至”(《宋書·劉道規傳》附《劉義慶傳》)。他所招集的文學之士很可能參加了《世說新語》的編撰,不過起主導作用的當然還是劉義慶本人。其中不少故事取自《語林》、《郭子》,文字也間或相同。(梁)劉孝標為之作注,引用古書四百餘種,補充了不少史料,許多已經散佚的古書藉此儲存了佚文,頗為後人珍重。

    《世說新語》的內容主要是記錄魏晉名士的逸聞軼事和玄虛清淡,也可以說這是一部魏晉風流的故事集,從而也起到了名士“教科書”的作用。按照馮友蘭的說法,風流是一種人格美,構成真風流有四個條件:玄心、洞見、妙賞、深情。當然,這種人格美是以當時士族的標準來衡量的。在《世說新語》的三卷36門中,上卷四門:德行、言語、政事、文學;中卷九門:方正、雅量、識鑑、賞譽、品藻、規箴、捷悟、夙慧、豪爽,這13門都是正面的褒揚,如:

    管寧、華歆共園中鋤菜,見地有片金,管揮鋤與瓦石不異,華捉而擲去之。又嘗同席讀書,有乘軒冕過門者,寧讀如故,歆廢書出看。寧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德行》)

    透過與華歆的對比,褒揚管寧淡泊名利。又如:

    公孫度目邴原:“所謂雲中白鶴,非燕雀之網所能羅也。”(《賞譽》)

    這既是對邴原的褒揚,也是對公孫度善於譽人的褒揚。至於下卷23門,情況就比較複雜了。有的褒揚之意比較明顯,如容止、自新、賢媛。有的看似有貶意,如任誕、簡傲、儉嗇、忿狷、溺惑,但也不盡是貶責。有的是貶責,如“讒險”中的四條,以及“汰侈”中的一些條目。也有許多條目只是寫某種真情的流露,並無所謂褒貶。既是真情的流露,也就是一種風流的表現,所以編撰者津津有味地加以敘述。例如:

    王子猷嘗暫寄人空宅住,便令種竹。或問:“暫住何煩爾?”王嘯詠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任誕》)

    這種任誕只是對竹的一種妙賞,以及對竹的一往情深,或者在對竹的愛好中寄託了一種理想的人格。又如:

    晉文王功德盛大,座席嚴敬,擬於王者。唯阮籍在坐,箕踞嘯歌,酣放自若。(《簡傲》)

    這簡傲正是阮籍的可愛之處。總之,編撰者只是將那些饒有興趣的、可資談助的逸聞軼事、言談舉止,採集來彙編成書,態度倒是比較客觀寬容的。

    《世說新語》是研究魏晉風流的極好史料。其中關於魏晉名士的種種活動如清淡、品題,種種性格特徵如棲逸、任誕、簡傲,種種人生的追求,以及種種嗜好,都有生動的描寫。綜觀全書,可以得到魏晉時期幾代士人的群像。透過這些人物形象,可以進而瞭解那個時代上層社會的風尚。

    《世說新語》在藝術上有較高的成就,魯迅先生曾把它的藝術特色特色概括為“記言則玄遠冷雋,記行則高簡瑰奇”(《中國小說史略》)。《世說新語》及劉孝標註涉及各類人物共一千五百多個,魏晉兩朝主要的人物,無論帝王、將相,或者隱士、僧侶,都包括在內。它對人物的描寫有的重在形貌,有的重在才學,有的重在心理,但都集中到一點,就是重在表現人物的特點,透過獨特的言談舉止寫出了獨特人物的獨特性格,使之氣韻生動、活靈活現、躍然紙上。如《儉嗇》:“王戎有好李,賣之恐人得其種,恆鑽其核。”僅用16個字,就寫出了王戎的貪婪吝嗇的本性。又如《雅量》記述顧雍在群僚圍觀下棋時,得到喪子噩耗,竟強壓悲痛,“雖神氣不變,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一個細節就生動地表現出顧雍的個性。《世說新語》刻畫人物形象,表現手法靈活多樣,有的透過同一環境中幾個人的不同表現形成對比,如《雅量》中記述謝安和孫綽等人泛海遇到風浪,謝安“貌閒意說”,鎮靜從容,孫綽等人卻“色並遽”、 “喧動不坐”,顯示出謝安臨危若安的“雅量”。有的則抓住人物性格的主要特徵作漫畫式的誇張,如《忿狷》中繪聲繪色地描寫王述吃雞蛋的種種蠢相來表現他的性急:“王藍田性急。嘗食雞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舉以擲地。雞子於地圓轉未止,仍下地以屐齒蹍之,又不得,瞋甚,復於地取內口中,齧破即吐之。”有的運用富於個性的口語來表現人物的神態,如《賞譽》中王導“以麈尾指坐”,叫何充共坐說:“來,來,此是君從!”生動地刻畫出王導對何充的器重。《世說新語》雖然沒有虛構,但一定有所提煉,這番提煉就是小說的寫作藝術。例如關於鍾會和稽康的兩段故事:

    鍾會撰《四本論》,始畢,甚欲使嵇公一見。置懷中,既定,畏其難,懷不敢出,於戶外遙擲,便回急走。(《文學》)

    鍾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識嵇康。鍾要於時賢雋之士,俱往尋康。康方大樹下鍛,向子期為佐鼓排。康揚槌不輟,旁若無人,移時不交一言。鍾起去,康曰: “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鍾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簡傲》)

    鍾會對嵇康既仰慕又畏懼的心理,以及嵇康簡傲的態度,刻劃得入木三分。又如:

    顧和始為揚州從事,月旦當朝。未入頃,停車州門外。周侯詣丞相,歷和車邊,和覓蝨夷然不動。周既過反還,指顧心曰:“此中何所有?”顧搏蝨如故,徐應曰:“此中最是難測地。”周侯既入,語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僕才。” (《雅量》)

    顧和的雅量,周顗的賞鑑,透過覓蝨不動、既過反還,以及兩人的對話生動地表現了出來。

    《世說新語》的語言簡約含蓄,雋永傳神,透出種種機智和幽默。正如(明)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十三所說:“讀其語言,晉人面目氣韻,恍忽生動,而簡約玄澹,真致不窮。”有許多廣泛應用的成語便是出自此書,例如:難兄難弟、拾人牙慧、咄咄怪事、一往情深,等等。

    《世說新語》對後世有著十分深刻的影響,不僅模仿它的小說不斷出現,而且不少戲劇、小說也都取材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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