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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蒙正童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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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文有諾
忙“年事”需用一兩個月的光景
《紅樓夢》中寫到過年、家宴所用的筆墨不少,但最為集中表現“年事”的是第五十三回“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祭宗祠”。對於清代大家族來說,一年的末尾要收年例,一年的收支要結算,要買年貨,做新衣,還要置備年菜,祭祀祖先,也要請客、送禮、拜年。這一系列繁瑣的年事和儀式少說也要一兩個月光景。所以,寧國府的賈珍老爺忙著領皇上的恩賞銀,收烏進孝家送來的年例,而操辦過年期間吃穿用度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掌事的女眷王夫人和鳳姐兒身上。
文中寫到:“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王夫人和鳳姐兒治辦年事。”直到正月裡還“連日被人請去吃年酒,不能勝記。”而賈珍那邊,則是開了宗祠,又“著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又打掃上屋,以備懸供遺真影像。”
在明清時的北京,一到年末,不但有街市設攤結棚,鱗次櫛比地擺出來,而且物價飛漲。正如明人《帝京歲時紀勝》中記載:“臘月,諸物價昂,蓋年景豐裕,人工忙促,故有臘月水土貴三分之諺。”按日子安排著人事往來和祭拜禮節,再加上正月十五元宵之日皇上恩賜元妃歸寧,賈府中難免“內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如此忙碌而且花銷過多,也就難怪賈珍會抱怨:“真真別叫過年了”!
哭窮歸哭窮,但過年張燈結綵和迎新夜宴的奢靡排場樣樣不能減。雖然賈珍也在愁花銷,不過,單看烏進孝送來的年例就十分豐富:
“大鹿三十隻,獐子五十隻,狍子五十隻,暹豬二十個,湯豬二十個,龍豬二十個,野豬二十個,家臘豬二十個,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家湯羊二十個,家風羊二十個,鱘鰉魚二十個,各色雜魚二百斤,活雞、鴨、鵝各二百隻,風雞、鴨、鵝二百隻,野雞、兔子各二百對,熊掌二十對,鹿筋二十斤,海參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乾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對蝦五十對,幹蝦二百斤,銀霜炭上等選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萬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雜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乾菜一車,外賣粱谷、牲口各項之銀共折銀二千五百兩。外門下孝敬哥兒姐兒頑意:活鹿兩對,活白兔四對,黑兔四對,活錦雞兩對,西洋鴨兩對。”
榮國府元宵開夜宴(清·孫溫 繪)
有了這些年例和皇上的恩賞銀,賈母的花廳裡才能擺了十來席酒,搭戲臺、看燈、放炮竹,好不熱鬧。寶玉、黛玉、寶釵、湘雲,跟著吃酒、看戲,比平時更多幾分愉快。而且舊時嫁娶都由長輩定奪,沒有被“逼婚”的煩惱,過年還是很輕鬆的。
“總把新桃換舊符”
過年貼門神和春聯的風俗早在宋代就有,而且家家戶戶都要供。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中曾有這樣記載宮中的門神:“至除日,禁中……諸班直戴假面,繡花色衣,執金槍龍旗。……用鎮殿將軍二人,亦介冑,裝門神。”宮禁中是有武士裝扮成真的門神,而一般百姓家裡,就只是畫的、印的,或寫個帖子了。
在《紅樓夢》裡,“到了臘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齊備,兩府中都換了門神、聯隊、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寧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並內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硃紅大高照,點的兩條金龍一般。”據鄧雲鄉在《紅樓風俗譚》中說,過年時,對聯和掛牌十分常見,數量極多,除了大門要貼以外,二門、角門、屋門也全都要貼,不過長短不一。大門外馬頭牆上要貼很長的對聯,但灶王龕上的小對子,像“上天言好事;回宮隆吉祥”等,不過一尺長。大門、二門和角門,還要在影壁正中掛上“福”字、“鴻禧”、“榖旦”等掛牌。
明清盛行貼春聯以後,古代錠桃符板就慢慢失傳,漸漸把“桃符”作為春聯的古語。但《紅樓夢》裡,先說換了聯對,後面又油了桃符,顯然這不是一回事。其中區別,簡單來說,聯對是紅紙寫的,桃符專指木製聯對,也叫“抱柱”。早在第十七回,賈家營造大觀園迎元妃回來省親時就提到,正房廊柱的不少燈匾對聯,都是木製雕刻的。也就是說,貴族之家尋常日子裡木製對聯掛了一年,到新年來時也要翻新,所以要“新油了桃符”,一定程度上儲存了古風。
過年祭祖是頭等大事
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清·孫溫 繪)
周汝昌先生的《祭宗祠》一文中,就十分強調在封建貴族社會中“禮”的重要性。在祭祖這樣的儀式中,賈府人要“分了昭穆,排班立定”。從“文”旁之名的賈敬主祭,賈赦陪祭;從“玉”旁為名的賈珍獻爵,賈璉、賈琮獻帛,而史老太君最珍愛的寶玉,在整部書裡戲份最多,也只能捧香,不得“搶鏡”;餘下便是從“草頭”的賈菖、賈菱展拜墊、守焚池。整個過程中,“青衣樂奏,三獻爵,興拜畢,焚帛,奠酒。禮畢,樂止,退出。”
宗祠在長房東府賈珍那邊,文中以薛寶琴之眼描述了宗祠:“原來寧府西邊另一個院子,黑油柵欄內無間大門,上面懸一匾,寫著是‘賈氏宗祠’。”不過,在陳其泰先生在眉批中寫到:“何須用寶琴,殊無理。所以用寶琴者,見寶釵已定歸賈門也。”
也就是說,在祭祖這樣的家族事務中,寶釵等作為薛家乃是外姻,無入祠堂參拜之禮,而寶琴就更隔了一層。家族之間的區隔在清代貴族當中本來極為分明,作者這樣一寫,似乎就暗示了寶釵終將與寶玉配成姻緣了。
除夕:“拜官年”、年夜宴與散押歲錢
除夕夜的賈府滿滿的是喜慶與熱鬧:“那晚各處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內設著天地紙馬香供。大觀園正門上挑著角燈,兩旁高照,各處皆有路燈。上下人等,打扮的花團錦簇。一夜人聲雜沓,語笑喧闐,爆竹起火,絡繹不絕。”這“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場面,在賈府的節慶日子裡不曾少見,但某種程度上,也是舊時北京過年風俗的一面鏡子。
記錄清代北京風俗的《燕京歲時記》有云:“京師謂除夕為三十晚上。是日清晨,皇上升殿受賀,庶僚叩謁本管,謂之“拜官年”。世胄之家,致祭宗祠,懸掛影像。黃昏之後,閤家團坐以度歲。酒漿羅列,燈燭輝煌,婦女兒童,皆擲骰鬥葉以為樂。及亥子之際,天光愈黑,鞭炮益繁,列案焚香,接神下界。和衣少臥,已至來朝。旭日當窗,爆竹在耳,家人叩賀,喜氣盈庭,轉瞬之間,又逢新歲矣。“可見《紅樓夢》中所言不虛。
同時,像現在一樣,除夕夜散押歲錢也是必不可少的講究。但當時對押歲錢的重視,要遠勝於後代。不但給錢,而且要早早備下,還要大錢、新錢。像現在過年有人換新鈔票給孩子或者給個吉利的數字一樣,清朝大戶人家的押歲錁子也要有吉祥的寓意:
“這日,寧府的尤氏正起來,同賈蓉之妻打點送賈母這邊的針線禮物,正值丫頭捧了一茶盤押歲錁子進來,回說:‘興兒回奶奶,前兒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兩六錢七分,裡頭成色不等,總傾了二百二十個錁子。’說著遞上去。尤氏看一看,只見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筆錠如意’的,也有‘八寶聯春’的。”
而據鄧雲鄉在《紅樓風俗譚》中解釋說,押歲錢還要求用新大紅線串穿起,或用粗紅頭繩把錢穿起編緊成為鯉魚形、如意形,十分有趣。又有編作龍形,置於床腳者,即所謂“錢龍”之意。
散過押歲錢之後,就擺上過年時的“合歡宴”。《紅樓夢》中的吃,無論是令劉姥姥食而不知其味的“茄鯗”,“一道茄子要十來只雞來配”,還是寶玉湘雲他們在蘆雪庵即景聯詩、烤鹿肉,總能令人大開眼界。雖然作者在這一回對宴席似乎頗吝惜筆墨,只寫“獻屠蘇酒、合歡湯、吉祥果、如意糕”,但從前文鋪墊的排場來看,賈府年夜宴堪比滿漢全席、遍是南北珍味的場景也可以想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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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棲鴻看紅樓
《紅樓夢》裡的過年,和今天,也大致相似。比如祭祖,比如聚餐,比如走親戚拜年。在八十回中,細寫過年,只有一次,就是在第五十三回。這是榮國府人員最興旺的時候,有了寶琴、李嬸母女等人的加入。祭宗祠就是用寶琴的視角來寫的。
有人說,寶琴參加祭祀,是因為她是王夫人的乾女兒。其實這並不是主要原因。乾女兒畢竟是乾的,寶琴自己有生母在世。如果做了別人的乾女兒,就擁有了參加別人家祭祀的資格,相應的,是不是就取消了自己家祭祀的權力?如果不是非此即彼,可以兩邊都參加的話,那麼寶琴可以的,寶釵黛玉也一定落不下。也就是說,親戚中的釵黛湘,也參加了祭祀,只是因寶琴新來,才用她的視角來寫。原來祭祀祖先,不是隻有自己家人,而是可以請客人觀光——大概和現在有所不同。
另一個不同之處是拜年。現在的年假只有七天,很多大家族用聚餐代替了上門拜年。但是在《紅樓夢》中:“一時禮畢,賈敬、賈赦等便忙退出至榮府,專候與賈母行禮。”連鬍子白了的兒子、侄子,也得專程趕到賈母的家去,才算給賈母拜年。在寧國府中行禮如儀,不能作數的。難怪賈母年年不肯在寧府吃飯,兒子侄子在那邊等著呢。
文中還專門提到賈敬:“素不飲酒茹葷,因此(賈母)不去請他。十七日祀祖已完,他就出城修養;就是這幾天在家,也只靜室默處,一概無聞,不在話下。”
有人說賈敬出家,是因為賈家進行政治投機,他怕受到連累,所以出家避禍。其實賈敬只是在城外“修養”——不是修養身體,而是清修,並沒有出家。他更不是與家庭脫離關係以“避禍”,否則何必回家過年,又出現在寶琴等親戚出席的祭祖禮上?如果是受某種外力壓迫,而被迫出城,那麼這幾天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可以放鬆一下、吃肉喝酒、而要“靜室默處、一概無聞”呢?
因為他的“修養”,是出於心靈的真正信仰。只有真正的信仰,才能夠不欺暗室、嚴格要求自己。這個不甚出賣的人物,卻成為《紅樓夢》中一個獨特的、嚴格自律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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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年貨,頭等大事領“恩賞”
《紅樓夢》 裡的過年,出現在第五十三回 《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開夜宴》 和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陳腐舊套,王熙鳳效戲彩斑衣》。這兩回,乃是全書的分水嶺,賈府自此盛極而衰。
“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王夫人與鳳姐置辦年事。”又寫寧國府賈珍那邊“開了宗祠,著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又打掃上房,以備懸供遺真影像。此時榮寧二府內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皇親國戚府裡過年,自與平民百姓不同。置辦年貨,頭等大事乃是“恩賞”———上領來自皇帝的“壓歲紅包”,下給族中子侄發年貨。
皇帝的“壓歲紅包”其實沒多少兩銀子,重要的是個級別待遇。用寧國府當家的賈珍的話來說,“咱們家雖不等這幾兩銀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早關了來,給那邊老太太見過,置了祖宗的供,上領皇上的恩,下則是託祖宗的福。咱們那怕用一萬銀子供祖宗,到底不如這個又體面,又是霑恩賜福的。”皇帝的“壓歲紅包”由禮部按官員名單發放,賈蓉一早代表賈家去領了來。那是一個小黃布口袋,上有印就是“皇恩永賜”四個大字,那一邊又有禮部祠祭司的印記,又寫著一行小字,道是“寧國公賈演榮國公賈源恩賜永遠春祭賞共二分,淨折銀若干兩,某年月日龍禁尉候補侍衛賈蓉當堂領訖,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個硃筆花押。“賈珍吃過飯,盥漱畢,換了靴帽,命賈蓉捧著銀子跟了來,回過賈母王夫人,又至這邊回過賈赦邢夫人,方回家去,取出銀子,命將口袋向宗祠大爐內焚了。”
給族中子侄的“恩賞”年貨,則是在門下“黑山村的烏莊頭”來交租之後。賈府門下有八九處這樣的莊子。這裡曹雪芹大費筆墨描繪了一段賈珍與烏莊頭怎樣“打擂臺”———賈珍算定烏莊頭一年收成該交租5000兩銀子,烏莊頭嘆苦經只有2500兩銀子,於是賈珍端架子“哭窮”,烏莊頭賠小心“哭窮”,主僕討價還價,著實入木三分。烏莊頭帶來的年貨計有:“大鹿三十隻,獐子五十隻,狍子五十隻,暹豬二十個,湯豬二十個,龍豬二十個,野豬二十個,家臘豬二十個,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家湯羊二十個,家風羊二十個,鱘鰉魚二個,各色雜魚二百斤,活雞、鴨、鵝各二百隻,風雞、鴨、鵝二百隻,野雞,兔子各二百對,熊掌二十對,鹿筋二十斤,海參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乾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對蝦五十對,幹蝦二百斤,銀霜炭上等選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萬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雜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乾菜一車,外賣粱谷,牲口各項之銀共折銀二千五百兩。還有孝敬哥兒姐兒頑意:活鹿兩對,活白兔四對,黑兔四對,活錦雞兩對,西洋鴨兩對。”
賈珍分完年貨,留下些零碎,用狼皮褥子鋪在廳柱下,分成等例,賞給族中沒有差事沒有進項的子侄。那個已在家廟管事的賈芹不請自來,被賈珍一頓呵斥。至此,賈府由“元妃省親”時的大筆花錢如流水,到此時“只怕就精窮了”的算計,敗相已露端倪。
辭舊迎新,祭祖規矩錯不得
賈府的年三十,必得在前一天臘月二十九,做到萬事俱備:“兩府中都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寧國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並內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硃紅大高照,點的兩條金龍一般。”不同於平民百姓家用紅紙寫春聯糊大門,賈府的桃符多為皇親國戚才用的木製雕刻,匾額對聯不乏皇帝御筆親賜,平時掛了一年,歲末得重新油一遍,方煥然一新。掛牌則以紅紙或綵綢,剪成各種花紋圖案、吉祥福語,懸掛在佛前、門楣或屋簷等處,為節日增添喜慶氣氛。
過年最大的禮儀乃是祭祖,年三十、年初一都得祭拜。當年榮寧二公,寧公居長,所以宗祠在寧國府,單闢一個院子,黑油柵欄內五間大門,上懸一塊匾,寫著是“賈氏宗祠”四個字,旁書“衍聖公孔繼宗書”。兩旁有一副長聯,寫道是:肝腦塗地,兆姓賴保育之恩,功名貫天,百代仰蒸嘗之盛。亦衍聖公所書。進入院中,白石甬路,兩邊皆是蒼松翠柏。月臺上設著青綠古銅鼎彝等器。抱廈前上面懸一九龍金匾,寫道是:“星輝輔弼”。乃先皇御筆。兩邊一副對聯,寫道是:勳業有光昭日月,功名無間及兒孫。亦是御筆。五間正殿前懸一鬧龍填青匾,寫道是:“慎終追遠”。旁邊一副對聯,寫道是:已後兒孫承福德,至今黎庶念榮寧。俱是御筆。裡邊香燭輝煌,錦幛繡幕。
到年三十大清早,賈母率族中有誥封者,按品級著朝服,八抬大轎一字長龍,進宮朝賀,行禮領宴。回來便直接進寧國府賈氏宗祠祭祖。此時家族中所有人皆須到場,“分昭穆排班立定:賈敬主祭,賈赦陪祭,賈珍獻爵,賈璉賈琮獻帛,寶玉捧香,賈菖賈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樂奏,三獻爵,拜興畢,焚帛奠酒,禮畢,樂止,退出。眾人圍隨著賈母至正堂上,影前錦幔高掛,彩屏張護,香燭輝煌。上面正居中懸著寧榮二祖遺像,皆是披蟒腰玉;兩邊還有幾軸列祖遺影。賈荇賈芷等從內儀門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檻外方是賈敬賈赦,檻內是各女眷。眾家人小廝皆在儀門之外。每一道菜至,傳至儀門,賈荇賈芷等便接了,按次傳至階上賈敬手中。賈蓉系長房長孫,獨他隨女眷在檻內。每賈敬捧菜至,傳於賈蓉,賈蓉便傳於他妻子,又傳於鳳姐尤氏諸人,直傳至供桌前,方傳於王夫人。王夫人傳於賈母,賈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東向立,同賈母供放。直至將菜飯湯點酒茶傳完,賈蓉方退出下階,歸入賈芹階位之首。凡從文旁之名者,賈敬為首,下則從玉者,賈珍為首,再下從草頭者,賈蓉為首,左昭右穆,男東女西,俟賈母拈香下拜,眾人方一齊跪下,將五間大廳,三間抱廈,內外廊簷,階上階下兩丹墀內,花團錦簇,塞的無一隙空地。鴉雀無聞,只聽鏗鏘叮噹,金鈴玉珮微微搖曳之聲,並起跪靴履颯沓之響。”
拜完神明祖宗,接下去就是給賈家現在的最高長者賈母行禮了。於是大隊人馬又來到榮國府賈母的正室,先由和賈母同為妯娌的幾位老太太行禮,然後賈敬、賈赦帶領諸子弟,男一起,女一起,分別行禮,是為禮拜尊者。拜完尊之後,還要拜長。各階次的主子一一按長幼男女歸坐,接受兩府男婦小廝丫鬟們的行禮。受禮的同時開始散壓歲錢、荷包、金銀錁。賈府的壓歲錢做的很精緻,一百五十三兩六錢七分碎金子鑄成的小錁子,有梅花式的,有海棠式的,還有筆錠如意、八寶連春等等不同樣式。受禮散錢之後,開始全家的和歡宴,獻屠蘇酒,上合歡湯、吉祥果、如意糕。“那晚各處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內設著天地紙馬香供,大觀園正門上也挑著大明角燈,兩溜高照,各處皆有路燈。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團錦簇,一夜人聲嘈雜,語笑喧闐,爆竹起火,絡繹不絕。”直到次日年初一,五鼓時分,賈母等再次按品大妝,擺全副執事進宮朝賀,領宴回來,又至寧國府祭過列祖,再回來榮國府受禮。
過年娛樂:吃酒、看戲、圍棋、抹牌
賈府過年,娛樂大事是迎來送往,宴飲不斷。“王夫人與鳳姐是天天忙著請人吃年酒,那邊廳上院內皆是戲酒,親友絡繹不絕,一連忙了七八日才完了。”賈母則不會客,賀節來的親友一概不會,只和薛姨媽李嬸二人說話取便,或者同寶玉、寶琴、寶釵、黛玉等姊妹趕圍棋抹牌作戲。
吃年酒包括請吃和赴吃,但不宜重複,所以需要年前就一一擬好日期單子。賈珍早早就特別關照賈蓉:“你去問問你璉二嬸子,正月裡請吃年酒的日子擬了沒有。若擬定了,叫書房裡明白開了單子來,咱們再請時,就不能重犯了。舊年不留心重了幾家,不說咱們不留神,倒像兩宅商議定了送虛情怕費事一樣。”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過年進入最後的高潮。
《紅樓夢》 中寫元宵,前後三次。第一次是第一回 《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 中,士隱命家人抱女兒英蓮看社火花燈,不料英蓮丟失;第二次是第十八回 《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濃墨重彩於元春省親,其奢華靡費,如烈火烹油錦上著花,雍容華貴非皇親國戚莫屬。第三次則是第五十三回、五十四回,雖然架子不倒,但內裡空虛已現———賈母開夜宴時,固然在大花廳擺了十來桌酒席,還定了戲班子,笙歌聒耳,錦繡盈眸,但是賈氏族人來者卻寥寥無幾:“賈母也曾差人去請眾族中男女,奈他們或有年邁懶於熱鬧的;或有家內沒有人不便來的;或有疾病淹纏,欲來竟不能來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貧不來的;甚至於有一等憎畏鳳姐之為人而賭氣不來的;或有羞口羞腳,不慣見人,不敢來的……”戲唱的是 《西樓會》,看的賈母高興,吩咐賞錢,立刻有三個媳婦將預備好的散銅錢,一人撮了一笸籮,便往臺上撒,命那孩子們滿臺搶錢取樂。一會,元宵獻上來了,連唱戲的小伶們,也停下戲和大家一起吃元宵。接著又有女先生說書、擊鼓傳花等節目。王熙鳳為逗賈母開心,還一連說了兩個“過正月半”的笑話:一個是“一家子也是過正月半,閤家賞燈吃酒真真的熱鬧非常……吃了一夜酒就散了”,一個是“聾子點炮仗———散了罷”。演出及酒宴告一段落,賈母命把煙火放了解解酒。賈蓉帶著小廝們就在院內安下屏架,將煙火設吊齊備。一色一色的放了又放,又有許多的滿天星,九龍入雲,一聲雷,飛天十響之類的零碎小爆竹。放罷,又命小戲子打了一回“蓮花落”,吃些鴨子肉粥、棗兒粳米粥、杏仁茶,這才散去。
一直到正月十七,賈府宗祠的大門才關上,供奉的祖宗影像也收了起來。至此年應該算作過完了,實際又並非如此。“十七日當天薛姨媽就來請賈母吃年酒,十八日是賴大家,十九日是賴升家,二十日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單大良家,二十二日吳新登家……”掐指一算,賈府過年,近乎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