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之戰 司馬遷
秦昭王四十四年，白起攻南陽，太行道絕之。四十五年，伐韓之野王。野王降秦，上黨道絕，其守馮亭與民謀日：“鄭道已絕②，韓必不可得為民，秦兵日進，韓不能應，不如以上黨歸趙，趙若受我，秦怒，必攻趙，趙被兵，必親韓。韓趙為一，則可以當秦。因使人報趙，趙孝成王與平陽君、平原君計之。平陽君日：“不如勿受，受之，禍大於所得”。平原君曰：“無故得一郡，受之便”。趙受之，因封馮亭為華陽君。
四十六年，秦攻韓緱氏、藺，⑤拔之。
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長王蓖攻韓，取上黨。上黨民走趙，趙軍長平，以按據上黨民。四月。蓖因攻趙。趙使廉頗將，趙軍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斬趙裨將茄。六月，陷趙軍，取二鄣四尉④。七月，趙軍築壘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壘，取二尉·敗其陣，奪西壘壁⑤。廉頗堅壁以待秦，秦數挑戰，趙兵不出，趙王數以為讓·而秦相應候又使人行千金於趙為反問，日：“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子趙括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趙王既怒廉頗軍多失亡，軍數敗，又反堅壁不敢戰，而又聞秦反間。因使趙括代廉頗將以擊秦。秦聞馬服子將，乃陰使武安君白起為上將軍，而王芘為尉裨將，令軍中有敢洩武安君將者斬。趙括至，則出兵擊秦軍。秦軍佯敗而走，張二奇兵以劫之。趙軍遂勝，追造秦壁。壁堅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萬五千人絕趙軍後，又一軍五千騎絕趙壁間，趙軍分而為二，糧道絕，而秦出輕兵擊之。趙戰不利，因築壁堅守①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絕，王自之河內，賜民爵②各一級，發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絕趙救及糧食。
至九月，趙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內陰相殺食，來攻秦壘，欲出，為四隊，四五後之不能出。其將軍趙括出銳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卒四十萬人降。武安君計日：“前秦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覆，非盡殺之，恐為亂”。乃挾詐而盡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
四十八年十月，秦後定上黨郡。
論白起營壘 週一梧
潞澤之交，橫亙一山，起丹朱嶺，至馬鞍壑，有古長城一道，歲久傾頹。然遺蹟尚在。登高望之，宛然聯絡，中有營壘。以詢土人，皆日：“梁晉交兵，築以相拒”。考之五代史，一夾寨書，一甬道書，未有長城百里而不書者。今陵川呼此山為秦嶺。以為秦築。以事考之，則長平之役，秦人遮絕趙救兵及芻餉⑧而築也。當時秦為客，趙為主，客居主地，設伏出奇，引四十萬人入於計中。四十七日至於盡降盡坑，略不相聞。非其勢壓山川，安得咫尺千里?計此城必此時築，以限趙之南北也。又計，石城百里，即以萬人之力，假以歲月，成亦不易。乃趙括才困長平，而四方業已壁立，秦計何其詭而成功何其速哉!吾嘗循沁河之濱，當絕險之地，有城二：北目武安、南日屯城，皆白起屯兵之所，左山右水，進退有據。其去長平尚百餘里，屯其大兵於此，越數險而擒薤④大敵，俾無噍類⑤。夫以四十萬眾，既當其鋒，又絕其後，又宿重兵於別所，其眾當幾倍於趙，然兵不在眾也，佈置得宜，陰陽其用，吾事自辦，敵安知吾之多寡哉!吾觀武安君之行營佈置，而信其能城於頃刻也。即秦王不親至河內發民十五以上赴長平，武安亦足以自辦矣。其殘忍刻薄固不足取，而奇正倚伏，則信其為卓然千古之名將。
①趙壁今名趙車壁，在縣城北五里，即趙括築壁敗處。
②爵：秦制定的軍功等級，斬一首，記一爵。
④楚(ti)：除草。
⑤噍(jiao)類：指活著的人類。
長平之戰 司馬遷
秦昭王四十四年，白起攻南陽，太行道絕之。四十五年，伐韓之野王。野王降秦，上黨道絕，其守馮亭與民謀日：“鄭道已絕②，韓必不可得為民，秦兵日進，韓不能應，不如以上黨歸趙，趙若受我，秦怒，必攻趙，趙被兵，必親韓。韓趙為一，則可以當秦。因使人報趙，趙孝成王與平陽君、平原君計之。平陽君日：“不如勿受，受之，禍大於所得”。平原君曰：“無故得一郡，受之便”。趙受之，因封馮亭為華陽君。
四十六年，秦攻韓緱氏、藺，⑤拔之。
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長王蓖攻韓，取上黨。上黨民走趙，趙軍長平，以按據上黨民。四月。蓖因攻趙。趙使廉頗將，趙軍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斬趙裨將茄。六月，陷趙軍，取二鄣四尉④。七月，趙軍築壘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壘，取二尉·敗其陣，奪西壘壁⑤。廉頗堅壁以待秦，秦數挑戰，趙兵不出，趙王數以為讓·而秦相應候又使人行千金於趙為反問，日：“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子趙括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趙王既怒廉頗軍多失亡，軍數敗，又反堅壁不敢戰，而又聞秦反間。因使趙括代廉頗將以擊秦。秦聞馬服子將，乃陰使武安君白起為上將軍，而王芘為尉裨將，令軍中有敢洩武安君將者斬。趙括至，則出兵擊秦軍。秦軍佯敗而走，張二奇兵以劫之。趙軍遂勝，追造秦壁。壁堅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萬五千人絕趙軍後，又一軍五千騎絕趙壁間，趙軍分而為二，糧道絕，而秦出輕兵擊之。趙戰不利，因築壁堅守①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絕，王自之河內，賜民爵②各一級，發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絕趙救及糧食。
至九月，趙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內陰相殺食，來攻秦壘，欲出，為四隊，四五後之不能出。其將軍趙括出銳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卒四十萬人降。武安君計日：“前秦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覆，非盡殺之，恐為亂”。乃挾詐而盡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
四十八年十月，秦後定上黨郡。
論白起營壘 週一梧
潞澤之交，橫亙一山，起丹朱嶺，至馬鞍壑，有古長城一道，歲久傾頹。然遺蹟尚在。登高望之，宛然聯絡，中有營壘。以詢土人，皆日：“梁晉交兵，築以相拒”。考之五代史，一夾寨書，一甬道書，未有長城百里而不書者。今陵川呼此山為秦嶺。以為秦築。以事考之，則長平之役，秦人遮絕趙救兵及芻餉⑧而築也。當時秦為客，趙為主，客居主地，設伏出奇，引四十萬人入於計中。四十七日至於盡降盡坑，略不相聞。非其勢壓山川，安得咫尺千里?計此城必此時築，以限趙之南北也。又計，石城百里，即以萬人之力，假以歲月，成亦不易。乃趙括才困長平，而四方業已壁立，秦計何其詭而成功何其速哉!吾嘗循沁河之濱，當絕險之地，有城二：北目武安、南日屯城，皆白起屯兵之所，左山右水，進退有據。其去長平尚百餘里，屯其大兵於此，越數險而擒薤④大敵，俾無噍類⑤。夫以四十萬眾，既當其鋒，又絕其後，又宿重兵於別所，其眾當幾倍於趙，然兵不在眾也，佈置得宜，陰陽其用，吾事自辦，敵安知吾之多寡哉!吾觀武安君之行營佈置，而信其能城於頃刻也。即秦王不親至河內發民十五以上赴長平，武安亦足以自辦矣。其殘忍刻薄固不足取，而奇正倚伏，則信其為卓然千古之名將。
①趙壁今名趙車壁，在縣城北五里，即趙括築壁敗處。
②爵：秦制定的軍功等級，斬一首，記一爵。
④楚(ti)：除草。
⑤噍(jiao)類：指活著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