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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你永遠追不上的巨人

    《背影》寫於一九二五年,後來收在了開明書店出版的散文集《背影》中。它是朱自清先生早期一篇極為有名的文章,也是現代文學史上散文的傑作。在一千五百字的篇幅中,作者只描寫了一個片斷,卻能感人至深,膾炙人口,這使我們不能不佩服朱先生的寫作技巧了。 那麼,《背影》在寫法上有什麼特色呢? 第一,善於抒情,把父子間的至情表現得細膩、真摯、深刻。 文章寫於一九二五年,記寫的事情卻發生在八年前。那是一九一七年冬天,祖母去世了,父親的差事(徐州菸酒公賣局長)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辦完喪事,父子同到南京,《背影》中所描寫的,是當時父親送兒子北上讀書在火車上告別的情景。在那特定的場合下,在那悲涼的氣氛中,作為父親對兒子的關懷、體貼、愛護,使兒子極為感動,這印象銘刻心中,經久不忘。八年之後,作者已在清華任教,但想起那背影,父親的形象便出現“在晶瑩的淚光中”,足見當時感受之深了。 父子這人間的至情,作者抒寫得淋漓盡致。在文章中,從不放心茶房而終於自己去送;從代兒子揀定座位和千萬叮囑;從親自爬過鐵路去買桔子;都體現了父親的愛。各種事情,都是極平常的,極瑣細的,似乎都不值得來寫;但是,從表現父親的感情說,卻是極重要的。從那細事中流露出來的感情,是那樣深摯,那樣珍貴。它使兒子經久不忘,為之動情;讀者讀後,也不能不被它深深感動。因為字裡行間表現出的父子真情,確實太動人了。 作者寫的是一篇抒情散文,透過質樸的敘事來抒發感情。作者筆下的事物,不同於一般的客觀事物的敘述,這裡把敘述當成了抒情的工具,因此,各種事物都被感情的色彩所籠罩,都流露出了父子間的至情。這是文章的成功處,也是它能動人的地方。文章是八年後的回憶,但作者按當時的情形敘述,那年作者二十歲,是考入北京大學後的第二年,但父親仍然把他當成小孩子,認為他不懂事,處處是不放心。兒子卻極不滿意,處處認為父親的行為“不大漂亮”,當時兒子不能理解父親對他的愛護,體會不出那一片深情。作者八年後如實記敘,並加以點撥:“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聰明瞭!”“我那時真聰明過分”。於追敘之中,帶有責備自己的意思,現在明白了當時不能體貼父親是過失,因而表現出一種負疚的心情。這些筆墨,都增強了文章的抒情性和感染力。 作者所以能夠把感情表現得這麼深切動人,是與他的深刻感受分不開的。試想,如果作者沒有這樣的生活經歷,沒有這種感受和體會,《背影》這樣的文章他是決然寫不出來的。可見,作者的成功還在一個“真”字上,真實生活和真情實感,是朱先生散文成功的關鍵;舍此而求之於方法技巧,是不能奏效的。 第二,使用白描的手法,表現了高超的藝術技巧。 作者著力描寫的,是父親的背影,所以“背影”二字,也做了全文的標題。這命題無疑是很合適的。文章前後敘述的文字,都是必須交代的,是中間集中描寫背影的鋪墊;如果沒有那種種必不可少的交代,單寫這個特殊情況、特殊場合的背影,文章的頭緒就不清楚了,也沒有本文的藝術效果。 作者寫父親的背影,全用白描的手法。所謂“白描”,照我的理解,就是不借助比喻,不堆砌詞藻,也不用修飾和形容,而以樸實的文字,把當時的情景如實地再現於讀者眼前,使別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魯迅先生說,白描則是“有真意,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作文秘訣》)。這是從白描的本質特徵上說的,不是從寫法上說的。 父親的背影,對於兒子來說,那是司空見慣的,真是太熟悉了。但這次作者記寫的,卻不是平常時常見的,而是特定場合使他極為感動的那一個背影,那終生難忘的背影。作者寫了當時父親的體態,穿著打扮,更著力描寫了買桔子時過鐵路的情形。“父親是一個胖子”,“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而過鐵路時,則“蹣跚地走到鐵路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臺,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買好桔子回來,“過鐵道時他先將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桔子走。”這裡的文字確是傳神之筆,勾畫了父親的背影,而並沒有過多的形容,也不借助於修飾、陪襯之類的東西,只老老實實寫當時的情形,卻很好地把那感人情景再現於讀者眼前了。這就是白描的功力。這種文字,乍讀很平淡,甚至有些拙訥;細細品味,卻情真意濃,蘊藏著一股深情。所謂“於平淡中見神奇”(朱德熙評論朱自清散文的話,見《於平淡中見神奇——談朱自清的散文》),從這段描寫背影的文字中可以體會到,也能見出朱自清白描的本領。 《背影》一文的情調是慘澹的、低沉的、抑鬱的,作者使用的文字也極為素淡,與全文的格調統一和諧。 第三,語言樸素而簡練。 葉聖陶先生在《朱佩弦先生》一文中說:“他早期的散文如《匆匆》《荷塘月色》《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都有點兒做作,太過於注重修辭,見得不怎麼自然。到了寫《歐遊雜記》《倫敦雜記》的時候就不然了,全寫口語,從口語中提取有效的表現方式,雖然有時候還帶有一點文言成份,但是念起來上口,有現代口語的韻味,叫人覺得那是現代人口裡的話,不是不尷不尬的話文。”葉先生這個看法當然是對的,他從文章用語上研究,符合朱先生文章的實際。 但是,《背影》的情況卻不同,它寫作時間與《荷塘月色》差不多,也屬於朱自清早期的散文,卻沒有做作之氣,也不注重修辭。雖然不一定有現代口語的韻味,使用的文字卻是樸素的、自然的,沒在雕章琢句上下功夫,而以情真意切見長。這怕是早期散文《背影》的獨特的地方。我們看一千五百字的文章中,主要是敘事,敘述得清楚明白,自然懇切,文字則是質樸的。這裡不僅很少形容、修飾的詞語,連生字難詞都很少。作者回憶八年前的往事,老老實實進行敘述,真情實感自然地流露出來。描繪父親的背影,用白描的手法,也是樸素的文字,與敘述的格調相一致。這樣,在文字風格上,《背影》是樸素、自然、清新、雋永的。 《背影》採用這樣的語言,形成這樣的風格,是由它的內容決定的。那悲涼的基調,那對父親深切的懷念和記憶,那筆端流露出的至情,只能用樸實自然的文字來表現它。同時,白描的藝術手法,也決定了樸素的語言,否則很難協調起來。讀朱自清先生的《背影》,能夠明顯地感到它的語言風格與《匆匆》、《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荷塘月色》等篇不同,顯示了朱自清早期散文的另一種風格。 《背影》的語言簡練。我們細讀全文,感到文字乾淨利落,沒有多餘的話,沒有多餘的字,文章寫得相當精粹。比如,全文有四處記載了父親的話,即:“不要緊,他們去不好!”“我買幾個桔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走了;到那邊來信!”“進去吧,裡邊沒人。”並不是那天去送別,父親只講了這麼短短四句,而是作者惜墨如金,文字簡潔。這四句話很好地代表了那日父親的心情,流露了父親愛兒子的深情。作者抓住了極為典型的話語,以少勝多,簡單的幾句,就很準確地反映了當時父親那體貼、愛憐、依依不捨的心情。從這裡我們可以明白簡練的道理。寥寥數語,讀者不僅從中體會了蘊含的意思,還彷彿聽到了父親當時的聲音! 又如,在文章中,對話雖然可以表現人物,但對話過多,總不免使文字拖長,甚至感到羅嗦。朱先生很明白這個道理,為了敘述得簡明和文字的簡約,《背影》輕易不使用對話,有些地方是把對話用敘述表現出來的,這就使文字更簡練了。像“他再三囑咐茶房,甚是仔細。”“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價錢。”“他囑我路上小心,夜裡要警醒些,不要受涼。”“又囑託茶房好好照應我。”這些如果用對話表現,當然也可以,那文章可就長多了。《背影》把這些內容在敘述中寫出,減少了對話,文字簡練多了。並且,不用對話表現它,更能突出父親對兒子講的那幾句話,重點話語突出了,對內容的表達是有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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