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魚較勁兒的故事，還看過一個《白鯨》。《白鯨》裡更多的是面對命運時悲劇性的宿命感。但老人與海，則有一種激勵人心的精神：But man is not made for defeat. A man can be destroyed, but not defeated. 這話無論是出自獨自一人航海四天、打到一條大魚、並與鯊魚博鬥的老人，還是出自喜歡鬥牛、拳擊、參加過戰爭的作者本身，對任何一個時代中身處迷茫的人而言，都會是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而硬漢也不只有硬的一面，書中不斷洋溢著的老人和孩子的友情，也讓人心中倍感溫暖。

這是我第二次讀這本書，是衝著譯者去的。這是一個被眾多“讀者”罵的體無完膚的譯者。在豆瓣上，很多人衝著這個譯者，不斷的打1星。因為這個譯本的腰封上聲稱自己是最好的譯本，在譯者的譯後記中也點名批評了大量著名譯者的作品。而我之所以在讀者兩個字上打引號，是因為我覺得這些人根本不配被稱為讀者。因為任何一個真正的讀書人，都一定會為有這個譯本叫好的。

翻譯是個苦差事。譯者不能沒有自己的想法，但又不能太多。要理解作者真實的想法和意圖就已經是件難事了，何況還要準確的向另一個人傳達出來？我專看外國作品，所以每次挑選譯本，都是件很麻煩的事。現在我的標準是，只要文字流暢，沒有大量的、明顯的錯誤，就拿來看吧。畢竟有些譯者，甚至是知名譯者譯出來的作品，已經完全影響閱讀。到了如果他在我面前，我會忍不住拿書砸他的地步了。比如我曾經在一個著名譯者的作品裡，看到把"do you copy"譯成“你複製了嘛？”這樣的錯誤，這絕對是不能容忍的。

但這樣的標準，合適那些著重於情節或思想的作品。因為只要語句通順，我就能看明白。可對於詩歌，或者文字本身有特色的作家，就不行。比如海明威。我上次讀的不記得是誰的譯本，時不時在有些地方透出股濃濃的鄉土腔。這在很多老一輩的譯作裡經常會出現。比如狄更斯筆下的人，卻給你來一句“俺們那嘎達”。真的會很突兀。

我在搜尋譯本的時候，看到了“讀者”們對李繼宏的“惡評”，繼而看了李繼宏自己寫的“談談《老人與海》的三種譯本”。我沒有讀過所有的譯本，也沒有看過原文，也不清楚李批評其他作品時的心態。但我只想說：踩的好！有理有據，踩的就是對。不用研究我都可以確定李的作品也會有很多翻譯的不好的地方，甚至錯譯。但是他所指出的原譯的硬傷，是實實在在的。他對海明威的作品以及風格的理解，也是實實在在的。他並非自稱譯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也並沒有自稱譯的“完美”。但就他所提供的這些內容而言，他完全有權利說自己的譯本是目前為止最好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就變成一星的理由了。

看上去這些人反對的是李繼宏的態度——我們是個謙虛的民族，雖然我們現在自認為五千年盛世，覺得在全世界站起來了，認為愚蠢的美華人民選了一個小丑當總統，可我們內心依舊是謙虛的。——可是，如果他的作品足夠好，他為什麼不能說自己的最好？如果他的作品根本不好，“讀者”們為什麼不像李批評別人一樣，指出李的不好，而只是單純的針對李的態度打一星呢？

他們在反對的到底是什麼？這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我常常會舉一個例子，五行說出現的同時期，西方也出現了四原素說。這兩者根本沒有實質的差別。但不出一百年，四原素說演變出了“原子”論，進而一步步走到今天，真的發現了原子、夸克。再也沒人會提老祖宗們的說法，並搖頭晃腦的說句“博大精深”。可是，在21世紀的今天，一說到易經五行、一說到中醫、一說到傳統武術，甚而像李所說到的幾十年前譯者的作品，我們仍然有相當大數量的人，捧著老祖宗們的牌位在叫好。因為這些是“正統”。相比於踩在前人的肩頭，爬上更高的山峰，並把前人遠遠的甩在後頭。我們更喜歡趴在前人腳下，做一條謙虛（謙卑？卑微？）的蟲子。因為超越、顛覆，需要力量，更需要勇氣，還常常是一個人孤獨的戰鬥。還不如依附於群體，把大多數人一直以來所追捧的奉為正統，一榮俱榮來的輕鬆。

其實說回翻譯，老一輩的翻譯家，有很多優秀的作品，其治學態度可能也比商業時代的譯者們更嚴謹。可是，只要有可能，我都會傾向於當代譯者的作品。因為現在的資訊太豐富了。當出現不明白的語句時，他們可以百度google，可以email原作者去問個明白，他們甚至可以去參考老一輩譯者的翻譯。這些技術手段都是對質量的保證。

所以，我想說的是，當我們閱讀時，我們得想清楚，我們讀的到底是什麼。當我們反對時，更應該想清楚，我們反對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