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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1228436877168

    杜甫

    憶年十五心尚孩,

    健如黃犢走復來。

    庭前八月梨棗熟,

    一日上樹能千回。

    即今倏忽已五十,

    坐臥只多少行立。

    強將笑語供主人,

    悲見生涯百憂集。

    入門依舊四壁空,

    老妻睹我顏色同。

    痴兒不知父子禮,

    叫怒索飯啼門東。

    這首七言古詩作於上元二年。當時,杜甫棲居成都草堂 ,生活極其窮困,只有充當幕府,仰人鼻息,勉強度日。然而,詩人一貫持有的高尚節操,使他難為“摧眉折腰事權貴”之舉,因此時遭冷遇,頗不得意,良多感慨。

    首句不談憂,而是談喜;不說老,而憶少。詩人回憶年少之時,無憂無慮,體魄健全,精力充沛,真是朝氣蓬勃 。所謂“健如黃犢走復來,”就是生動的寫照。清楊倫稱此句“ 形容絕倒,正為襯出下文”(《杜詩鏡銓》卷八)。庭前,八月梨棗熟,一日上樹能千回。即當梨棗成熟之時,少年杜甫頻頻上樹摘取,一日千回。所謂“ 千回”,只是誇張的語氣,喻其多也 。少年杜甫“ 心尚孩”,這個尚字用得非常貼切,說明了一顆天真無邪的童心,在十五歲時,仍在持續跳躍著。一個“尚”字,就概括了杜甫由童年到少年的天真爛漫、活潑可愛。詩人抓住了少年的氣質、性格特徵,以跳動的筆觸把它活靈活現地勾勒出來。這裡並非沒有目的地表現少年自我,也不是用喜悅的心情頌揚少年自我,而是以憂傷的心情去回憶少年自我的無憂無慮的生活,因而就深深地蘊含著悲痛、憤懣的感情 。楊倫對這首詩開頭的眉批是 :“聊以洩憤,不嫌徑直。”(《杜詩鏡銓》卷八)

    “即今倏忽已五十,坐臥只多少行立。”詩人雖用“倏忽”二字,然從“十五”至“五十”其間滄桑都是讀者可以想見。由於年老力衰,行動不便,因此坐臥多而行立少。體弱至此,卻不能靜養,因生活無著,還須出入於官僚之門,察顏觀色,養活一家老小。一生不甘俯首低眉,老來卻勉作笑語,迎奉主人。內心痛苦不言而喻。不禁悲從中來,憂傷滿懷,而發出 “悲見生涯百憂集”的概嘆。此為全詩之詩眼,它把詩人的情緒凝聚到悲字上。它不僅因老而悲,也因貧而悲,更因依附別人、缺乏自身獨立存在的價值而悲。尤可悲者,詩人不是悲一時一事,而是悲其一生。悲其一生為人民而悲。“悲見生涯百憂集”實具有高度的概括性,這是全詩主線,它與詩題相呼應,又因往昔境遇悽慘而悲,聯想到當時老窘之境而悲,在結構上可謂承上;由此出發,為以下具體描寫家貧先寫一筆,可謂啟下。“入門依舊四壁空,老妻睹我顏色同。痴兒不知父子禮 ,叫怒索飯啼門東。”寫家中悽景。一進家門,依舊四壁空空,家無餘糧,一貧如洗。老夫老妻,相對無言,滿面愁倦之色。只有痴兒幼稚無知,飢腸轆轆,對著東邊的廚門,啼叫發怒要飯吃,經過詩人的具體描寫,其憂傷痛苦之狀,如在眼前。為了表現百感交集的感慨,詩人以數字強化襯托悲狀,強化悲的情懷。例如,詩中以“十五”比“五十”,就劃分了自我的兩個時代 。以“ 八月”果熟,“ 一日”上樹“千回”,來形容“十五”歲的少年的靈敏活躍,天真爛漫。用“四壁空”寫“百憂集”,就充實了憂的內容 。用“ 健如黃犢”對比“坐臥只多”,用“走復來”對比“少行立”,用“強作笑語”對比“ 悲見生涯”,更見出悲的氛圍之濃。尤其令人心酸的是,詩人還將自己的童心少年和自己的痴兒作了對比。自己年少時,無憂無慮,不愁吃穿,卻想不到已入老境之際 ,自己的兒子卻飢餓難忍 ,啼叫怒索 。在詩人筆下 ,不僅如實地表現了自己的淒涼處境,而且逼真地寫出了老妻、痴兒的表情、姿態,非常富於人情味。

    杜甫在《進雕賦表》中,稱自己的作品善於“沉鬱頓挫”。這也表現在《百憂集行》中。它“悲憤慷慨,鬱結於中”(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一,),“沉鬱蒼涼,跳躍動盪”(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詩人不幸的遭遇,切身的體驗,內心的痛楚,在詩中化為一股股情感流 。它迴旋激盪,悲憤呼號,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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